捧起那盆彼岸,記憶的片段迎面襲來,那不應該是屬於他的記憶,爲何會如此痛心?而且,他好像還感同身受一般。
沉痛的回憶,一遍遍的循環,似乎要把他拽入阿鼻地獄,寸寸凌遲,永不超生。
嬌豔的花朵無辜的散發着芬芳,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似乎根本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自覺的被它勾出了最痛心的回憶,前九世,最慘烈的一幕一遍遍在他腦海中循環,把他整個人折磨的如同瘋魔一般。
幽深的紫眸一寸寸坍塌,妖異的紅光一點點匯聚。他放下曼珠沙華,就像放下多麼珍貴的寶貝,然後,緩緩笑開。
那不是溫和的笑,是魔鬼復蔣時候的冷酷的笑。蔣何鳳,既然你無情,就休怪我無義!愛你的這顆心,親自被你摔碎,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我,再卑賤這最後一次!從今往後,這顆心再也不要被你傷害!你不珍惜,我珍惜,你嫌它廉價,我覺得它無價。
林皓宇的事情,我也會弄個水落石出!然後,偌大的天下,我們各走各的!
窗邊的彼岸還是那麼盡責的吐豔,室外的陽光明媚,董紫楓卻如臨冰窖。
“皇上,這是昨晚各處的御林軍和暗衛的供詞,沒有一個人離開皇宮。”影釗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了一沓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還有一堆的血手印。
董紫楓拿過證詞,坐下來細細的看。他就不明白了,室內一片黑暗的情況下,林皓宇如何斷定一定是他皇宮裡的人呢?
又或者,那個血字,真是林皓宇所留嗎?
這麼多的破綻,聰明的蔣何鳳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一口咬定是他做的,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看來在她心裡,家人永遠是她最關心的,而他,算什麼東西?
雲逸和影釗相互對視,同時搖頭。
……………
千雲山,蓮心殿
白羽的歸來幾乎受到了所有人的禮遇,而這一路上問的最多的問題就是:尊主怎樣了。
“尊主中了毒,內力全無。不過她人還是挺好的。”白羽剛說完,就有人拍案而起。
“內力全無也叫挺好的?”靈貓第一個反駁。
“連你都查不出來什麼毒嗎?”血蝶追問。
白羽無聲搖頭,夜蝠說:“這可怎麼辦,寒月閣已經找茬好幾次了,尊主卻發生這種事情。”
蓮心殿內,氣氛說不出的凝重。白羽說:“再過幾天,尊主會來千雲山。”
“什麼?!”衆人大驚。青龍面色微變:“尊主不是當上東翎國的皇后了嗎,東翎皇會讓她來嗎?而且她的身體狀況,適合長途跋涉嗎?”
白羽無奈:“我也勸過,尊主的性格你們不是不知道。”
“她什麼時候來,我們派人去接應吧。”朱雀皺起好看的眉。內力全無,若是不小心被人劫殺,可不是鬧着玩的。
“尊主只說過幾天回來,沒說具體時間。”白羽說。
青龍吩咐道:“靈貓,血蝶,你們去東翎國林府,接應尊主。”
“是。”靈貓血蝶同時應聲。
“不行!”白羽拿出尊主的手令,說:“傳尊主口諭,任何人不得擅自外出,等尊主回來。”
“什麼?”衆人大驚。
“白羽,你說什麼?”白虎忍不住大聲說。
白羽懶懶的揮手,打了個哈欠,說:“尊主的命令已經帶到,你們從令就好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已經一天沒睡覺了。”從前天晚上被拉去搶救林皓宇,到今天快馬加鞭回千雲山,他可是累壞了,身體都在跟他抗議。
尊主的命令,到底什麼意思呢?衆人頭上掛滿了問號。
………
林府
蔣何鳳坐在靈堂前面的臺階上,安靜的像一幅畫。已經第三天了,今天就要起靈了吧?皓宇,終於到了跟你說再見的時候了。
來到這個世界,初次見你的時候,你的眼睛是那麼幹淨,就像最純粹的黑寶石,而我,則是沾滿血腥的武者。你的潔淨,給了我到這個世界最早的震撼。
三年後再見,你長高了,也長大了,身上的氣質也有了,我以爲你變了,換着各種花樣來試圖喚醒那個純白的男孩,結果,你沒變,還是那麼柔和,還是那麼靈動。我染血的心因爲你而放鬆。我發過誓要保護你,可是……
我做不到。
我連保護我自己都做不到,只能讓你躺在這冰冷的棺槨裡,一點點和自然融成一個溫度。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靈魂多好,這樣我就可以給自己一個自欺欺人的理由,騙騙我還能見到你。
皓宇,你爲何這麼殘忍,要獨自離開。你知道爹爹孃親有多傷心嗎?你知道我有多痛嗎?我甚至……還傷了我愛的人。我沒有給他機會辯解,就把他氣走了。我知道我身邊有殺死你的人的同夥,所以有時候我不得不做出樣子來。
皓宇,這個世界上……會有靈魂的吧?
“皇后娘娘,該封棺,讓小少爺走了。”林管家低聲說。
蔣何鳳安靜的點點頭,讓開了道路。
當喊出“起靈”這兩個字時,蔣何鳳眼前一陣眩暈,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這一刻來臨的時候,她還是落下了眼淚。
“孩子,生死有命,我們該走了。”林府某個角落,有其他人都聽不到的聲音傳來。
一個小小的孩子蹲在牆角,把頭深深的埋到膝蓋裡,自己蜷縮成一個球,好像這樣能保護自己似的。
“我不走。”孩子咬着牙,堅決的說。漆黑的小眼睛一直看着靈堂的方向。
“唉,”在空中的那人,不,那鬼無奈的嘆息着。留戀前世的魂魄不在少數,可靈魂能力如此強大都能抗拒鬼差的這是第一個。
他穿着白袍,陽光直接穿過了他的軀體,未曾留下影子。漆黑的鐵鎖帶着攝人心魄的寒,他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用鎖魂鏈直接把這個頑固的孩子帶走。有很多抗拒鬼差的靈魂最後都被剿滅了,魂飛魄散。可一看到這個孩子無辜的眼睛,他就下不了手。
林皓宇雖然已經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實,可不甘心就這樣離開。看到姐姐爹爹孃親那麼傷心,他也很難過。而且兇手還改了他留下來的信息,姐姐和爹爹似乎都被騙到了呢。他多想告訴他們事實,可他抓到的永遠是空氣,他喊出的話永遠沒人知道。他曾試着去抓姐姐的手,想要告訴她真相,姐姐雖然有些異常,但還是聽不到他說話。
哭聲越來越遠,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親人哭成了淚人,痛不欲生,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小小的手無聲成拳,林皓宇眨了眨眼睛,墨色的眸中有血絲浮現。
“親眼目睹自己的葬禮很好嗎?只會增加你的心痛而已。”身穿白袍的男子飄在空中,悠閒的說:“活人生於天地,亡魂盡歸幽冥,這是世間的法則。就算再不忍心,也該走了,這個世界,已經不屬於你了。”
“我不走!”林皓宇握緊了小拳頭,雖然傷心,依舊堅決的說。這個世界,有姐姐,有爹爹,有孃親,有最喜歡他的人!他纔不要就這麼離開!
“那,孩子,對不起了。”白袍的男子話音落下,漆黑的鐵鎖洞穿而來!切開空氣,筆直的射向林皓宇!
看不見的鐵鎖,直接穿透他心臟的位置,林皓宇卻絲毫沒有感到疼痛。難道說,人死之後,一切痛苦都會消失嗎?那他的感情,會不會消失呢?
“這是鎖魂鏈,乖乖跟我走,你不會有任何事情。若是反抗,你會痛到心碎,很有可能會魂飛魄散。”男子有些痛心的說。他是對這個孩子有些不忍,但職責所在他也不能過多耽誤時間,不然被處罰的就是他了。
林皓宇還是搖頭,男人微嘆了口氣,右手拽緊了鐵鎖。
“啊”
另一頭的林皓宇痛苦的大叫一聲,怎麼會這麼痛?比他被殺死的那一劍還要痛上千百倍。就好像是靈魂在戰慄,每一根毛孔都在叫囂着,全身的骨頭都要被碾碎的感覺。
鐵鏈微微鬆開,林皓宇癱倒在地上,魂魄不復剛纔的完整,開始若隱若現。鎖魂鏈,直接傷到的是靈魂。
“孩子,要走嗎?”男子還在循循誘導,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耐心,要是其他的鬼魂敢這麼挑釁他他早就用鎖魂鏈讓他們魂飛魄散了。阻撓鬼差辦事的,當場毀滅都不爲過。反正這世間的生靈,多的數不清,不少他一個。
林皓宇趴在地上喘息,眼神卻出奇的堅決。他不想離開家人。
白衣男子沒有辦法了,他已經跟這個小鬼磨嘰了一個多時辰了,若是再帶不走他,自己會被老黑笑死的。
剛想拉動鎖魂鏈帶林皓宇強行離開,就聽到了一聲諷刺的笑:“呵,原來冥府的人都是這麼辦事的嗎?”
白衣男子皺了下眉,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找過去。能看到他,還敢對他這麼說話,絕非等閒之輩!
雲層中,站着一個淺綠色衣裙的女孩,精緻的臉蛋兒嬌美可人,一雙眼睛好像盛滿了全世界的靈氣。
是她?白衣男子放鬆了鐵鎖,對着高空中的女子抱拳行禮:“公主殿下。”來人正是天界尊貴的小公主,凌月塵。
凌月塵按下雲朵,降落到白衣男子面前,冷冷的笑:“今天本公主可終於認識了冥界的人,對一個孩子都能下如此狠手,白無常,當真好手段!”
白衣男子臉色未變,只是很平靜的說:“如何對付鬼魂是冥界的事,公主殿下若是沒事,可否容我繼續?我還有公務在身。”
“公務?”凌月塵冷笑,“對一個孩子下如此重手就是你所謂的公務嗎?”
凌月塵落到林皓宇面前,把他擋在身後。林皓宇似乎知道這個姐姐是來幫她的,不安的抓住了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