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線上曾有牧民在此聚集,希望能找到還留在這裡的牧民!”劉昌沒有哆哆嗦嗦的掏出懷裡那份殘破的地圖,在他們行走在草原上的這段時日這張地圖早已經深入他們的腦海,這一片地區因水源充足青草茂盛一直都是遊牧人的棲息地,在大賀繪製的地圖上這一片人口最密集的時候幾乎是與草原部落一樣,若不是這一場雪,這裡也不會成爲雪狼的聚集地。
“這裡雪狼出沒密集,可見這場暴風雪之前這裡牧民的數量,就算沒有牧民留下,或許也能夠找到他們留下來的一些食物!”董紫楓扶着渾身滾燙的劉昌緩步前行,凍得發紫的嘴脣不停的打着哆嗦。食物是他們眼下最需要的東西。
他不知道身後那些追兵現在在何處,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日不死,那些騎兵就不可能會放棄追蹤,有人要讓他死在這片草原上,又怎會給他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
他已經沒有時間精力去爲死去的士兵們默哀了,他要好好的活着活下去爲自己爲這些死去的人爭一個公道,更要努力的活下來去見到一些人。
茫茫雪原,一頂氈包孤零零的坐落在雪地上,被雪覆蓋,被雪掩埋。
附近時常有絲眼睛散發着幽綠光芒的雪狼走過,每有雪狼想要跨過氈包之外的那條紅線,不畏嚴寒坐在氈包前的那四條巨大的牧羊犬就會撒腿咆哮想着雪狼撲過來,在雪原雪狼不是無敵的,它們怕聚集的人類,也怕爲人類守護牛羊的牧羊犬。
氈包沒有燈光,在這樣的夜裡點燈無異是自殺行爲,在牧羊犬之後坐着一個身體被一張毛毯包裹着的老漢,老漢砸吧砸吧的抽着旱菸,手裡那根菸杆的盡頭火光明亮再黯淡,黯淡再明亮。
“這一場雪…………”老漢長嘆一口氣,將已經抽完的菸葉從煙桿裡敲了出來又重新裝了一些進去。“來年可怎麼過啊!”
一聲聲長嘆伴着明亮黯淡的煙火在黑夜裡消逝,老漢仰望着頭頂那一輪彷彿自己伸手就能夠摘下來的弦月,苦嘆着眯着眼伸手撫摸起了身側牧羊犬的腦袋。
“這樣的日子,沒法過囉!”
牧羊犬似乎聽明白了主人的話,一反先前對雪狼時的兇狠伸着舌頭賣乖的蹭了蹭老漢的大腿。
一陣寒風捲起雪花撲來,老漢拍了拍牧羊犬的腦袋,緊了緊襖子走進了氈包,氈包的門簾才一掀開,一股濃烈的藥味就撲面而來,老漢凝視了一眼裡頭榻上睡着的妻子,用力捶打了幾下有些昏脹的頭腦走了進來。
若不是因爲他妻子的病,現在他也不會一個人留在這裡孤軍奮戰,這纔不過是一個月,他養的五十隻羊已經死了一半,那些貪婪的雪狼不會離去,他也不會離去,反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若能死在一起,或許也是一件好事,免得日後自己冷炕孤身啊!
長吁了一口氣的老漢做到了塌側,伸手摸了摸牀榻上妻子的額頭。
滾燙的額頭帶走了他手掌的寒冷,卻讓他的心更加的寒冷,從半個月前她就開始發燒了,一直到現在已經高燒昏迷,長久下去,她是渡不過這個冬天的。
牀榻上的老婦人面色蠟黃眼眶深陷,若不是偶爾還會因爲鼻子的堵塞而呼吸粗重,睡在這裡一動不動就與死人無二,就是爲了她這個與死人無二的人,老漢放棄了長途跋涉回到部落過冬的機會,甘願陪着她在這裡讓她多活幾日看一看最後的冬天。
氈包外牧羊犬的吠叫驟起,剛剛坐下的老漢不耐又無奈的停下了裝菸葉的動作,起身拿起了一把彎刀。
他知道,雪狼又來了。
但在他掀開氈包門簾的時候,卻並沒有看到牧羊犬在紅線之外撕咬雪狼的場景,他看到了兩個人,他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覺得肯定是自己看錯了,這樣的天這樣的地方,怎麼還會有人?
但月光下那兩個相互攙扶的確實是人,老漢想也未想拉着一頭牧羊犬的鏈子走到了紅線前。
老漢雖只是一個小小的牧民,但他也是草原人,兩人身着的盔甲他認得,這是大賀的士兵,大賀的士兵爲何會流落在此?現在雖是草原與大賀的和平時期,對他們這些也曾深受戰火煎熬的百姓來說,他們對待這些不速之客從來不會客氣。
“你們是誰?”老漢不客氣的舉起了彎刀,腳邊的牧羊犬也兇狠的吠叫了起來。
“老伯,我們是去往部落商討國事的隊伍,遇上了雪狼偷襲脫離了隊伍,走了好幾日才找到了這裡,還望老伯能夠發發善心,讓我們二人能夠進去避避風雪暖暖身子!”劉昌常年在草原上走動,如何與牧民打交道他比董紫楓更熟悉。
老漢藉着月光掃看了一眼兩人的傷口與身上早已凝固的鮮血,沒有開口。
“若老伯能夠收留我們,等我們去了部落一定會稟明可汗,大賀與草原現在已經結成了兄弟聯盟,在茫茫雪原我們都是一家人,還請老伯能夠發發善心!”劉昌彎腰央求。
老漢努了努嘴看了一眼董紫楓,還是沒有開口。
“還請老伯能夠收留我們暫度難關,大賀與草原之間雖一直戰亂,但我相信老伯是一個明事理的善人,大賀與草原還會長久的和平相處下去,我這裡有一塊玉佩價值連城,就當做是借宿的費用。”董紫楓摩挲了一陣子在懷裡掏出了一塊白玉飛龍圖騰玉佩。
老漢凝視着玉佩看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了一眼氈包旁邊已經半死不活的那些羊,低頭想了想將玉佩接了過來,他的損失已經無法挽回了,這些羊留着也只會落在了雪狼的口裡,這塊玉佩質地不錯,多少也能挽回自己一點損失了,就現如今的局勢,大賀也不可能會再挑起事端,從兩人的傷勢來看,他相信兩人的遭遇。
看得老漢默默轉了身,知道有戲的兩人欣喜的互相攙扶着隨着他一同走入了紅線裡頭,牧羊犬對這兩個突來乍到的陌生人保持着萬分的警惕,此起彼伏的吠叫聲讓剛剛走進的雪狼又畏畏縮縮的退了回去。
聞到這股濃烈的藥味,董紫楓大概也知道這位老伯孤零零守在這裡的原因,沒有火爐子的氈包冷冷清清,但比之外頭狂風大作已經好了萬倍,老漢爲兩人指了指桌子,示意他們坐下來。
“你們打算住多久?”老漢裝好了菸葉,砸吧砸吧着煙桿問道。
“等到傷勢好了一些風雪小了一些就走!若您是怕糧食不夠,我們可是儘量少吃,等我們回去了一定會給您送來銀子,至於住,我們只需要有個避風雪的地方就行了!”董紫楓比之劉昌的傷要輕一些,在扶着劉昌坐下後,他開始與老漢正式商討他們留下來將要面臨的問題,在這個季節,吃是一個問題,住也是一個問題。
“這個時節,情況你們也都知道,你們住下可以,不能太久,我也就當是爲了我老伴行善積德了!”老漢吐了一口煙氣,雙手撐着大腿俯身看着兩人道:“你們是大賀人,我們草原與大賀向來勢同水火,以前我們也沒少受你們的罪,你們留下來的這段時間,要負責看羊,不能讓雪狼踏進紅線一步。”
“好!”董紫楓點頭應承了下來。
“藥草我這裡有,但數量有限我老伴也不夠用,你們的傷你們自己想辦法,柴火也沒有多少剩餘,羊肉倒是還有剩餘,你們看着辦!我老伴重病得靜養,不管白天晚上都不得喧鬧!被褥也沒有剩餘,只有兩張毯子,你們湊合着架着桌子睡吧!”
密封的氈包裡一片漆黑,沒有燈光照亮難以看清這屋子裡的擺設,老漢所說也是人之常情,在糧食缺少四面楚歌的現在,一個草原人難受收留他們已經算得是意外之喜了,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這些苛刻的條件也沒有他們討價還價的餘地。
找到了一個避風所,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傷,劉昌並沒有告訴老漢實情,是因爲他知道這些牧民的熱腸都只會爲了自己的同胞同族,對於他們這些大賀的士兵草原牧民在知道了他們後有追兵的情況下絕對會二話不說的將他們趕出去。
對他而言個人的生死都已經置之度外,他絕對不能讓董紫楓遭受一點的損傷,這一次就算他做這一回惡人,也一定要保全他的周全。
……
兩國之間芝麻大點的小事都可能會引發一場戰爭,更何況是堂堂大賀親王在草原遇刺,先前董紫楓在舒州遇刺,三大家爲此不惜與皇上對立,現在再傳回董紫楓在草原遇刺且下落生死不明的消息,正處在安董之中的洛陽再次掀起了波瀾。
讓一些人意外的是,這次三大家並沒有對此表態,反倒是朝堂先亂了起來。
大賀泱泱大邦,與草原素來不董,如今大賀在大敗草原之後本着寬容之心與草原簽訂同盟契約卻在此時節遭到草原反咬一口,這讓對外驕傲且團結的大臣很是憤怒。
“皇上,草原如今正是休養時節,出兵草原,定能將他們一舉殲滅,要讓那羣野蠻人瞧瞧我們大賀的厲害!”緊急被召到宮中的武將與幾位舉足輕重的大臣恭敬的站在御書房,滔滔不絕慷慨激昂的發表着自己的意見,大賀向來不是好惹的,草原在這個時候來招惹大賀對他們來說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
“皇上!據臣所知草原自臣服之後再未有過興兵犯境之舉,年歲所需貢奉的貢品也未有拖延,徵兵令也是按着大契約規定來制定,衆所周知冬季乃是草原最艱難之時,草原實在沒有理由這麼做,臣覺得此事蹊蹺,宋將軍也只說是情況不妙未有斷定是否是草原所爲,還請皇上能夠明察!”高車四素來謹小慎微,兩國邦交大事在他看來更是不能馬虎,草原已經放低了姿態與大賀獻媚,這個時候草原又怎會犯傻來招惹大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