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宣綾靖終於灰頭土臉地從那雜亂無章的庫房裡出來。
指了指堆積在庫房門口的大箱子,吩咐他們開始搬。
其中一名侍衛連忙去茶亭將其他侍衛統統喚來,開始搬運。
宣綾靖瞧了瞧緊跟而來的兩名宮女,隨後目光落在從內院小徑穿過而來的素鳶身上。
“小姐,熱水已經備好了,這東西讓侍衛們慢慢搬,您這一身灰塵,還是先去沐浴一番吧。”
宣綾靖瞧了瞧,點了點頭,一點那名喚清荷落霜的兩名宮女,便是帶着一同向內院走去。
太后既然特意指派她們二人一同前來,想必早有擔心侍衛進不了內院。
既然太后派人盯着她,那她便方方讓太后的眼線盯個夠。
眼見爲實,有時候,卻更能掩人耳目。
溫房,便是皎卿閣沐浴的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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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鳶兌好了水溫,連忙爲宣綾靖解衣。
而宣綾靖則藉口不喜外人在場,只讓那兩名宮女退到屏風之外,並未屏退到屋外。
隔着屏風,依稀便能看見內外兩側的人影。
見此,那兩名宮女便也沒有異議,畢竟月寧郡主並未將她們屏退至屋外,分明已經給足了太后尊重。
泡在水溫正好的浴桶裡,宣綾靖才終於稍稍放鬆了心神,回想起暗道中尉遲曄的提醒。
小皇帝正擔憂着她的安危,她必須要儘快傳信給九伶樓。
一旦等回了宮內,所有的傳信消息,都會經過尉遲曄的耳目,那麼,她竟然能在宮中拿到長公主的手信未免太過奇怪。
能不引起尉遲曄的懷疑,還是儘量不要。
只能在回宮之前了。
定下心來,宣綾靖水眸微凝,不動聲色地向着素鳶招了招手,示意素鳶附耳過來。
緊接着,便傳來素鳶極爲愧疚的驚呼,“啊!小姐,都是奴婢不小心!”
宣綾靖尚未回答,候在屏風之外的兩名宮女亦是急忙出聲,“郡主,發生了何事?”言語之急切,只差衝進來。
宣綾靖連忙安撫,“無事,只是素鳶手腳不小心,將換洗的衣物掉到了水裡。無妨,素鳶,你再去取一套來。”
素鳶應聲,抱着溼淋淋的裡衣從屏風後出來,略略與那兩名宮女互施一禮,便匆忙離去。
再回時,手中正端着一件乾淨素白的雪綢裡衣。
那兩名宮女略掃一眼,並未多言。
素鳶跨入屏風之後,動靜極爲輕微地將那裡衣打開,而在那裡衣中,竟是藏着一張空白的宣紙。
而等素鳶從衣袖中取出一隻短小的毛筆,宣綾靖立刻接過,就着素鳶端着宣紙的托盤,飛快寫下幾句話。
而後,宣綾靖沐浴地撩動水面,響起嘩嘩水聲。
而在這嘩嘩水聲中,掩住了素鳶悉悉索索摺疊宣紙,藏入衣袖的動靜。
等到宣綾靖沐浴完畢,素鳶剛爲她穿好裡衣之時,宣綾靖突然餓極地吩咐素鳶去廚房取些新鮮的糕點來。
素鳶領命離去,見着宣綾靖正兀自苦惱自己的繁雜衣飾以及散落的青絲,那兩名宮女忙得上前,聲稱太后有命要好好照顧郡主。
於是,爲宣綾靖着裝打扮的重任便落到了那兩名宮女的手中。
宣綾靖倒也樂得輕巧。
這也正是她的目的,給素鳶時機去將手信交予九伶樓,又將這兩名宮女留在此地。
那兩名宮女也確實手巧,撲粉描眉,束髮落簪,不足一炷香的時間,宣綾靖整張小臉再不復方纔庫房處的灰頭土臉,儼然一朵清麗的出水芙蓉。
宣綾靖滿意的漾出一抹笑顏,取過梳妝盒裡的兩隻玉簪,打賞了兩人,兩人頓時欣喜叩謝。
而在這時,素鳶終於端着熱騰的糕點回來。
宣綾靖二話不說的先是吃下一塊,儼然一副餓極的模樣,隨後,才稍稍細嚼慢嚥下來。
卻在吃咽間,不着痕跡睇給素鳶一個詢問的眼神,等到素鳶微一點頭,宣綾靖脣角才緩緩化開一道滿意的弧度。
又在郡王府呆了大半時辰,等到他們一行回宮之時,已經過了酉時。
馬車停在宮門,侍衛們忙着將東西卸下,將東西交由早已候在宮門的飛鴻殿掌事公公。
宣綾靖故作不知的喚來那兩名宮女,“夕玦剛入宮中,對宮中路線尚不熟悉,不知太后寢宮如何走?夕玦剛剛回宮,應去向太后覆命一聲纔是。兩位姑姑可否代爲引路?”
那名叫落霜的宮女忙的回道,“太后如今正在西佛堂禮佛,旁人打擾不得。郡主有心,還是明日再覆命的好。”
而那名叫清荷的宮女卻正一寸一寸打量着她面上的神情。
宣綾靖不動聲色將她打量的目光收在眼下,面上卻故意一詫,驚訝不已,待驚訝掩下,才恭敬讚道,“太后潛心向佛,必得佛祖庇佑福澤。那夕玦明日再去向太后覆命,今日有勞兩位姑姑了。”
清荷與落霜連忙還禮,聲稱應該的。又是寒暄試探幾句,才聲稱告退離去。
看着她們走遠的身影,宣綾靖才與素鳶返回欣沐軒。
等衾香派人安排上晚膳,宣綾靖纔不得不暗歎一聲,果然是忌日,太后禮佛,宮中的膳食全全換成了素菜清湯。
素鳶驚詫,宣綾靖亦是故意疑問。
而待那衾香將今日乃是風奉駙馬忌日以及太后素來習慣統統告知之後,宣綾靖才故作恍然大悟。
屏退衾香後,素鳶回想起今日出宮之時,宣綾靖看見方家馬車那一刻的輕笑,恍然才明白,長公主恐怕早就知曉,甚至就連出宮,都無形之中借用了此事。
雖是不懂細節之處,素鳶眉眼間卻不由自主地漾上了幾分敬服。
待用完晚膳,熄燈滅燭前,所有宮女退盡,素鳶才極爲低沉地附在宣綾靖耳邊,說了幾句話。
素鳶睡在外間,宣綾靖卻忽的,難以入眠。
素鳶說,“我去送手信時,九伶樓回稟,那女子的蹤跡尚未查到,但若根據附近郡縣出入情況,有可能去了三處,一處是,即墨郡,一處是,鄴郡,還有一處……則是盛都。還有,東淵似乎也在追查竹林那處陣法相關蹤跡。”
……
西佛堂。
太后與方家老夫人、方長玥一同用完宮女送入堂內的晚膳,又在佛堂禮佛幾個時辰,直至子時,才終於從正堂出來。
候在堂外的親信姑姑儺娘頓時扶住太后,吩咐宮女伺候方家老夫人與方長玥回偏房休息,才扶着太后離開正堂。
一進偏室,太后面上的虔誠與柔和頓時斂了斂,“如何?”
儺娘扶着太后坐下,一邊爲太后揉肩,一邊回道,“清荷落霜大概酉時就隨郡主回宮來回稟了,她們說,郡主本是想前來向太后覆命,請她們代爲引路去飛鸞殿,而等她們告知郡主,太后您正在西佛堂禮佛時,郡主也很意外驚詫,並不像事先知曉今日……是駙馬忌日的樣子……衾香也來回過話,郡主看見今晚與以往不同的素食時,也奇怪的問了問,並不知曉。”
“那倒是她剛好運氣不錯了?”太后意味不明的接了句話,鳳目中,滿是寒厲之色,完全不同平素的內斂,格外展露鋒芒。
儺娘揉肩的動作頓時因那刺骨的森寒一頓,“奴婢不知。”
太后揮了揮手,示意她不用再揉,儺娘立時停下,轉身倒了杯熱茶。
太后接過茶杯,卻遲遲盯着那漂浮在水面晃悠的茶葉。
忽的,乍然一聲“咔嚓”聲響,茶杯被生生捏碎,“若是讓哀家知道她敢打皇兒的注意,哀家,定不饒她!”
鬆開捏碎在手的茶杯,儺娘忙的查看太后手上是否有傷,卻又聽太后冷聲道,“讓衾香給哀家盯緊了。”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