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是乞巧節，也是全京城女兒最盛大的節日。這一晚的熱鬧與那上元節的喧囂比起也是不遑多讓。畢竟，這一天, 不管是那未婚女子, 還是已婚婦人, 都得賽出個巧來。
要說這乞巧節在大燕這麼受歡迎, 還離不開當今的大力宣揚。從幾年前開始, 宮中女眷就開始舉辦這一年一度的乞巧大會，但凡認爲自己有一技之長的女子都可以來參加，期間還有宮廷侍衛守着, 保護着諸位或匿名或公開參與的女眷。
雖然說前朝女子地位算不得低，只是比起着大燕女子可以公然出門參加這種公開的賽事, 卻是遜色了不少。據說最初的時候還有那些個酸儒看不得這個, 怒斥參加的女眷都是膽大妄爲不知羞恥的狂徒。只是到了後來, 這樣的聲音就漸漸銷聲匿跡。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男人尚且期許分出個高低上下來, 更何況是那些長居閨中的女子呢？更不要說，每年這乞巧大會的第一既可以奪了那價值連城的彩頭，還會被皇上御賜“巧女”之名，這可比一直窩在閨房中榮耀多了。
哪家的女眷要是奪了個第一，必會是一家女百家求, 連親事也比往常好上許多。這可真是一筆無本的買賣, 還一舉多得。划算得很！
早在幾天前, 京城裡就開始提前熱鬧起來, 走到哪裡都能見到有人在說起這個。一個誇自己女兒可以在那巧果上畫各種式樣, 一個吹噓自己老婆是前些年乞巧節進入“巧”字前列的宮女，反正是各有各的厲害。
崔小姑閒來無事, 老早就催着九書開始準備乞巧的物件，只有九書自個不緊不慢，一邊懷裡揣着新寵白手套，一邊慢悠悠地繡着那個還未完工的荷包。不過，這在白手套心中，可不是一個享受的差事。
自從聶子陵跟九書提過要將自己送走的事情，白手套就再也不待見這個想跟它搶主子的臭男人。兩個傢伙相看兩相厭，誰也不理誰。因此，當白手套發現自己主子在給那個壞人做荷包的時候，老是禁不住湊過去，想用自己的爪子勾出一兩根絲線，弄壞它。
使壞的心思一上來，白手套就剎不住爪子和小小的牙齒，每次碰見衣物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咬上一咬、劃上一劃。
九書每每不注意的時候，白手套就會搞破壞，一來二去，紅姨就悄悄地跟九書提了此事，說這隻貓太不乖了，弄壞衣服就算了，它還專挑好的弄，這花費加起來比這隻貓可貴重多了。
九書當時沒吭聲，只是偷窺主子的白手套也怕了，老實了好長時間。所以，現在它纔可以在面對最仇恨的荷包時，也保持着乖巧蠢萌的姿態，貴氣十足。
還沒到晚上，聶子陵就過來找九書一起出門。一進房間，聶子陵就看見自己的女孩在擺弄着什麼東西。
稀疏的陽光下，嬌小玲瓏的身影側對着自己，俏麗清秀的側臉上像是隔了一層飄渺的霧氣，看得清又好像看不清。柳眉輕彎，杏眼溫柔，櫻脣繃緊，着實讓人心裡一動。
白皙纖細的手腕輕擡，露出了腿上一隻眼熟的毛茸茸，細碎的絨毛上也跳躍着金光，主寵兩個看着和諧的很，卻又美不勝收，像極了天上的仙子，頗有些不可捉摸的味道。
聶子陵手指微動，咬緊牙關，生生忍住着那一瞬間想要直接上去將神仙拉下神壇的衝動，好好調整了一下心情，才一臉笑容地上前招呼道：“九書，今晚你要和我一起去看京城的乞巧節嗎？”
九書聽見熟悉的聲音，將手裡的東西放下，轉過身子看着聶子陵，面露詫異：“你這傢伙怎麼來得這麼早？我還以爲是要晚上再去呢！”
聶子陵掀開自己的前擺，一屁股坐在九書的桌子上，笑意有些漫不經心，看着有股濃烈的痞子氣，“我想着你，做不了事，就自己過來看你了。驚喜嗎？”
九書嬌嗔了他一眼，“你這傢伙，真不要臉！”
緊接着，九書伸出手臂，試圖將霸佔了自己空間的聶子陵推到一邊，邊動作邊說：“去去，你自己找個地方坐着等着去。我還沒弄完東西，現在外面又沒什麼好玩的，等到吃過晚飯再去。”
聶子陵無所謂地站起身，伸手颳了一下九書的鼻尖，“你真不乖！好了，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我去前面和嫂嫂說話，一個是留下來看你。你覺得哪個更好？”
九書本來眯着的眼睛頓時瞪大，支支吾吾的，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哼！”
見了九書難得的傻模樣，聶子陵直接哈哈大笑起來，一邊制止着九書惱羞成怒的打人，一邊往房門口退去，嘴裡說着：“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這就去打擾嫂子！等會兒出門的時候別忘記換一件和我一個色的衣服，出去的時候也不擔心別人不會誤會。”
只聽見“砰”的一聲，門從裡面被大力關上了。
聶子陵收斂了笑聲，盯着房門瞧了一會兒，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到了晚上，九書和聶子陵一起用過飯，就穿着同款衣服出了門。九書本來還想扭捏一下，可惜紅姨卻直接將她推了出去，關上了崔小姑家的大門。
九書怔怔地看着面前黑漆漆的大門，有些無話可說。自己，是被嫌棄了嗎？
“好了，小傻瓜，別想那麼多！紅姨讓你出來和我一起玩，就不要沮喪着臉啦！我跟你說……”
聶子陵見不得九書浪費這大好的時間，將九書掰到自己面前，一邊摸着她的腦袋，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
九書斜瞪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拍掉聶子陵在自己頭上肆虐的大手，兩個人手拉着手一起朝着人聲最鼎沸的地方走去。
一出門，九書就被聶子陵小心地護在懷中。雖然聶子陵很樂於再多花些時間牽着九書的小手，只是這滿大街的人，一不小心，兩個人就會被川流不息的人羣截散。以九書的小個子，她要是和自己走散了，很容易就會淹沒在茫茫人海中。
走散還是最好的一種可能。要是人太擠，磕到碰到九書哪裡那可怎麼辦。聶子陵可捨不得九書受這個罪。更何況，懷裡塞着一個小小軟軟的身子可比只牽着手舒服多了。能佔便宜就絕不鬆手的聶子陵怎麼可能錯過？
大燕的都城本來就是人滿爲患，更不要說，現在這裡又迎來了各地看熱鬧的百姓，那擁擠可真是一種別樣的體會。或許一個胖子擠到人羣中，出來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個瘦子。
不管是哪條街道，隔不遠就掛着一個大紅燈籠。路上亮堂堂的，沒有半點陰影。
本來應該歇業的店鋪也因着今天的特殊敞開了大門，樓上掛着的條幅被風吹的左右搖擺，笑容滿面的店小二熱情地招呼着來往的行人。
雖然九書前世在京城過了很多次的乞巧節，只是和喜歡的人一起倒還是第一次。她一會兒看看周圍的一切，一會兒看看聶子陵，忍不住高興地咧開嘴巴，笑開了。
聶子陵看着九書開心的模樣，心裡舒暢。他之前也見過他的朋友約心上人出門，即便心裡高興，那些女子臉上也只會露出矜持溫柔的表情，好像這輩子只有一張面孔。
還是九書爽快不做作，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高興，省了費心猜她的小心思。即便偶爾鬧鬧彆扭，也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但那也是一種別緻的享受。旁人可體會不到這種被撒嬌的小樂趣。
看着九書眼角眉梢都透露着驚奇，看到什麼人多的地方都想擠過去，聶子陵揚起了寵溺的笑容，暗自讓手下加強了對九書的保護。那些見慣了聶子陵發飆的暗衛一個個心裡暗歎，自從主子有了心上人，這性格變化也太大了點。
要知道，景王可是出了名的冷酷和自持。至於現在……
呵！哪裡能看的出半點不耐？
不過，能讓一個傳說中的冷麪王變成現在這樣的癡漢，這張家的四小姐着實是一個人才。從來沒遇見過讓自己心動之人的單身漢，一個個都對九書升起了仰慕之情。
只可惜，九書並不清楚這些暗衛讓人啼笑皆非的想法，不然聶子陵可算是糗大了。都說僕人肖主，聶子陵的手下都這般蠢，這類推過去……細思恐極。
各地乞巧風俗不同，京城的花樣更是多的嚇人。
有善刀工的女兒家在路邊展示自己雕刻的手藝，一陣凌厲的刀光過後，一根蘿蔔就去了表面的糟粕，變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藥；有幾個年歲不大的女孩子在另外一邊叫賣着自己的繡品，各個荷包繡扇都別有趣味，讓人驚歎連連；還有梳着婦人髮髻的女子表演麪塑，素手在一個小小的麪糰上揉＼捏幾下，一隻喵就現身在她的掌心；也有展示什麼剪紙、烙巧果子、生巧芽的……
好玩有趣的技藝太多，九書看得眼花繚亂，自己也忍不住手癢起來，眼裡的躍躍欲試幾乎要跳將出來。
聶子陵見了，也不說話，不動聲色地護着九書走向了另一邊。一陣陣驚呼聲傳出來，越來越多的人被吸引着正往那個方向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