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夫人的話裡話外均未提及對九書有什麼照顧，但一向依附夫人耀武揚威的二姨娘卻還是慌了手腳。
她也沒有做別的事情，只是嗤笑了一聲，諷刺和惡意毫不掩飾地向九書撲去，“夫人說的還有些不對，這那裡是府裡面下人失職，分明是四小姐她的下人資質太差，並且愚鈍不可造就，不然這七歲的女童也不至於連這點簡單的針線也不會做。”
單單聽這番話，雖然明着是在說九書不行，可是在別人耳裡，卻是在指責夫人的失職。她說的越是起興，就越是得罪夫人。
九書非常好奇，二姨娘莫非是有兩張臉？昨天在自己面前的表現可不像現在這麼白癡。
不過也對，要是二姨娘表現的一直心思很重，夫人怎麼可能會讓她來伺候老爺？陪嫁丫鬟可不是用來跟主子敵對、搶老爺歡心的，而是用來拉攏老爺的。要是陪嫁丫鬟樣樣都好，那不豈是給自己培養心腹大患嗎？
即便有一點情分在，二姨娘到底是會和夫人爭奪丈夫歡心的女子。二姨娘再怎麼討好夫人，夫人也肯定對她心存芥蒂。只有表現的白癡一點，夫人才會一直給二姨娘立足之地。
果然，不管是哪裡的後宅，能活很久還可以活的很滋潤的，都不是什麼傻子。
夫人聽見二姨娘的話，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二姨娘就不甘不願地住了嘴。
夫人笑着安撫九書，說：“你別聽你二姨娘胡說，她這人隨便慣了，說的話，你當笑話聽聽就行。”
九書搖了搖頭，道：“其實二姨娘倒是說對了一點，九書確實有些愚笨。聽別人說夫人身邊的李嬤嬤繡技最好，九書想問夫人討個賞，讓我家紅姨可以向李嬤嬤求師，也省得我耽誤大姐的功夫。”
被輕輕捧了一下自己身邊的下人和大女兒，夫人頓時喜笑顏開，“行了，你這請求我就先替李嬤嬤應下了，束脩也給你免了。以後你那個下人想過來學提前說一聲就行，我讓李嬤嬤特意騰出時間教她。”
九書立即高高興興地表示謝意，就算是回到自己的位置，整個人也是激動得不行。
下人裡面也有等級，以前，因爲九書只是府裡面的透明人物，紅姨一直都在忍氣吞聲，即便是去廚房拿點吃的東西也會被別人譏笑數落。
現在算是好了，紅姨拜了夫人身邊的李嬤嬤爲師，即便只是繡技上的師傅，身份地位也肯定和之前不同。自己也不用擔心有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欺負紅姨。
幾個年輕的小姑娘又開始進行剛剛的教學，不過除了九書和五小姐之外，沒有人在認真聽這些了。
……
聽着一邊女孩們的清脆聲音，二姨娘眼底升起一抹陰鬱。
她是一個姨娘，在夫人面前，自己永遠是一個下人，甚至因爲自己的身份，比之那又老又醜的李嬤嬤還不如。可是自己又有什麼錯呢？
當初是夫人將自己送給老爺的，可自從自己生了大少爺，夫人又不樂意自己的存在了。人心真是嬗變。只有權利，是永恆的。
她也曾經去過這海寧城別的官員家中，雖然多數都是正妻把持着府中一應大權，可是也有幾個因爲正妻被厭棄，出門往來都是由受寵的小妾幫持。別的小妾穿着最接近大紅色的服飾招搖，自己卻只能看着夫人眼色過活，她心裡也有一點怨氣。
要是夫人不在了就好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想法就開始縈繞在她的心頭不肯散去。
只是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夫人一向謹慎自持，下面的奴才也都是最擅長閨中女人之間的伎倆的，肯定不會就這樣簡單的一蹶不振。想當初，夫人和老太太爭鬥的時候處於下風，不就是將自己送給老爺討取歡心了嗎？
天不絕人之路，二姨娘等啊等，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大姨娘生病了！這可真是絕佳的機會。她不經意地放出去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坐等着後續發展。但凡大姨娘還有心智，定會想到夫人，到時候自己就可以看一場好戲了。
龍爭虎鬥之時，自己肯定能得到一些好處。
……
藉着這次請安的機會，九書厚着臉皮留下，打算蹭頓便飯。畢竟她不清楚夫人有沒有將自己的事情記在心上，徐徐圖之，方爲正道。既如此，在夫人面前刷刷存在感，就非常必要。
也因此，餐桌旁，除了九書之外，坐的全是夫人和她的兒女。雖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可是二少爺和幾個姐妹都是親生，自然沒有這樣的要求。
飯菜陸陸續續端上餐桌，食不言寢不語，屋子裡突然靜了下來，只有碗筷箸勺碰撞間發出的微妙聲音。
九書也沒有失禮，儘可能地保持安靜。她還算給夫人留個好印象。
突然，三小姐一個筷子沒夾穩，筷子中間的一片肥肉頓時掉了下來，蹦躂幾下之後，非常不巧地落在九書胸口上，留下了一塊格外顯眼的油漬。
夫人沒好氣地瞪了一眼三小姐，然後對着九書抱歉地笑了笑，說：“你三姐吃飯也不小心，弄壞了你的衣服。現在纔剛開始吃飯，要不你先去後面換一件衣服再過來，也不耽擱。”
三小姐也衝着九書嘻嘻笑道：“剛剛手不穩，髒了妹妹的衣服。正巧我還有一件新衣服，大小正好，我讓丫鬟拿給你。你長得好看，穿那件衣服也漂亮。”
大小姐在一旁也是被這個意外樂的不行，拉着二少爺說話，順便將一塊苦瓜放在夫人碗中，嘴上做着“消消氣”的嘴型，看起來很是逗趣。
桌上好像分離出了兩個世界，一邊是孤零零的九書，一邊是溫馨愉快的夫人一家，對比鮮明。
九書心裡有些羨慕。她也想有很多家人，可以彼此依靠、彼此玩笑、即便是面臨大風大浪也不會拋棄自己的家人。
九書很孤獨，小時候沒有同齡玩伴，後來沒有閨中密友，再後來也沒有交心的姐妹。所以她纔會將一個只是書信交流的筆友作爲自己的最好朋友，纔會將別人對自己的一點善意抓住不放，纔會即便已經整理好所有記憶昨天依然在偷偷哭泣、思念着自己的錦生……
九書不願想太多，連忙拒絕了三小姐的新衣，“三姐不用這麼做，這點油漬洗洗就沒了。要是三姐稍微弄髒了一個人的衣服，就要賠她一件新的，估計連我們張家都供應不起。”
夫人直接笑了，這四丫頭可真有趣，還會做事，比之別的庶女算是可心了一點。只是一點賠償，自己還是出的起的。她對着身後的丫鬟耳語幾句，看向九書的眼神也多了份欣賞。
吃完飯，九書也不多留，直接告辭。只是剛剛走出房門，迎面就走過來一個丫鬟，將手上提着的籃子遞給了自己。看來，這就是夫人的賠償了。
因爲手上提了重物，花費了不少時間，九書纔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她擦擦頭上的汗，急忙喊紅姨過來幫忙。
紅姨給她搬來了一個小板凳，讓她先坐下歇歇，然後接過籃子就要打開看看。九書也好奇地湊過去。既然籃子那麼重，賠償應該不少吧！
將上面包着的一張紙打開，往裡一看，喲，果真有不少好東西！
一套針腳緊密的淺黃色長裙，幾碟常見的點心，一包繡線和繡架，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銀子和銅錢，細細算下來也有幾十兩，差不多是九書之前一年的月例。
紅姨每拿出一件東西都要驚歎一聲，對着九書直誇道：“小姐，你瞧瞧這些東西，都是好的。夫人對小姐真不錯！”
九書也是心裡一喜，看來自己因爲剛剛的事情得了夫人的喜歡了。不過人家願意大度，自己也樂意裝懂事，自然是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