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透明的異獸搖頭晃腦的挪到莫知鴻身邊，呲牙咧嘴揚爪舞尾，好似很想撲上來。
“聒噪！”莫知鴻雙目一瞪，不等兩隻異獸有所反應，身形一晃橫拉長劍，由獅獸嘴部劃出一道劍光。似霧似幻的獅面蠍尾獸，在劍光中分成了上下兩截。由異獸傷口閃現的藍色煙霧，頓時將獅獸的身體包裹起來。
站在莫知鴻身邊的鬼面者，與莫知鴻同時躍起，撲向另一邊的蝠翼蛇身獸。
“人類的身份沒資格質問你，那以異族的身份呢？”雙手撐開大蛇兩顎，鬼面者抽出背後長劍頂在其中，單手橫放在哈着藍色涼氣的大蛇嘴前，鬼面者把環繞身體的煞氣逼於手掌，形成了一個淡紅色的氣團。
異族？不像啊！孔雀藍屏前方的幾個人眼中，都閃過了迷惑的目光。每個人都能肯定，戴着白色面具的傢伙必然是人類，可他偏偏使用了人類絕對不會使用的煞勁。
就在這迷惑的目光中，鬼面者一捏手中的煞氣團，立刻將蛇獸的腦袋炸成了一團藍色的氣霧。
“有異族的血統，就有資格聽我繼續解釋。”女王勾勾手掌，兩隻剛剛重新凝結出身體的異獸不甘的無聲長嘯，化作兩團煙霧繞柱而上，重新將身軀固定在巨柱之上。
“幻像，擬真程度27％，超過地面幻像，判斷可造成實體傷害，威脅性低上。”兩隻異獸的資料分析，又由PC70001悄然轉發給各個機器人。
“說！”莫知鴻喝令一聲，在身後的鬼面者卻不滿的搖了搖頭。從莫知鴻沒有立刻反擊，鬼面者就可猜到，女王的一番話，確實讓他心生動搖。
在鬼面者看來，沒受過什麼大刺激的另一個自己，真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戰士。
“你知道在沒有這座城市之前，我們的民族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月惜又衝着前方輕撫一下，剛纔的鏡像便像由失重狀態忽然感受到重力吸引的物體一般，轟然掉落在地，消失於無形之中，而另一副巨大的鏡像，又像被拉起的舞臺背景一般，由地下豎直起來。
月惜指着前面的一副畫面道：“這是一百五十年前！”
畫面中，一個個滿臉鮮血的男女，臉上都帶着滿足的喜悅。他們將另外一些綁成糉子的大人小孩按倒在地，揮舞着與他們身體不成比例的巨大手斧，將一個個人頭砍了下來，提在自己的手中，裝進自己的籃筐裡，背在自己的背上。
一個個披頭散髮死不瞑目的頭顱，用點滴的血跡，染紅了那條人類唱着歡歌滿載而歸的道路。
“那時候，人類剛剛進入源晶時代，而我們，還沒有正規的衛隊。因爲沒有正規的抵抗，我們每年因爲源晶而失去頭顱者，佔每年誕生人口的45％，這其中還不包括被盜墓者砍去頭顱的死者。別以爲這是一個小數，當這個數目再並上每年人口的自然死亡率，疾病死亡率，以及意外死亡率之後，我們每年的人口增長，幾乎都是負數。”
“這是一百年前，我剛剛接任異族女王的時候。”
“天啊！一百年前，你剛剛接任異族女王。一百年前！我一直你把你當作女神，沒想到你居然是個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巫婆……哦，我的心，碎了。”PC30001極其誇張的捂住胸口，做出了一副悲痛欲絕的姿態。
“我們異族的壽命是人類的兩倍以上，而且年輕的歲月，同樣要比人類精力旺盛的時間長。”月惜手一緊，座位的扶手又發出了嘎吱的碎裂聲，作了一個深呼吸，女王仍舊沒忍住火氣，淡笑着對PC60001道：“機器人閣下，能讓您的夥伴暫時別說話嗎？”
只要是女人，談及年齡和容貌這種非常敏感的話題，永遠都不能一笑而過。
PC60001只是衝着PC80001輕點了一下頭，就詫異的看見女機器人一個漂亮的過肩摔，將PC30001掄倒在地。
PC80001扭着倒地者是手臂，怒喝道：“蠢貨，閉嘴。你剛纔只是指一個人嗎？”
PC60001這纔想起，在這些人中，原來還有一個更配稱爲老巫婆的女人……當然，她不一定能算是人。
“斷了斷了，完蛋了，某一個器官再也無法正常使用，好像是太監的定義啊！”看着自己的手臂由身下後轉180度，翻轉到了腦袋邊上，PC30001再度咋咋呼呼的哀號起來：“我以後怎麼活啊，我的人生，我的……”
“閉嘴！你先把太監的定義閱讀完整再說話！”不等PC30001發表完自己的抒情長句，PC80001一把將他的腦袋扣在了地上，女機器人又憤憤道：“而且你永遠不會有這方面的憂慮。”
“世界清靜了，您繼續講。”PC80001長舒了一口氣，擡頭的瞬間赫然發現，前方的幾個異族，竟然也好像用力吐了一口氣。
在兩個機器人打鬧間，莫知鴻也看完了一百年前的這幅動態畫。
在山谷上下衝殺的，是兩批英勇的戰士，顯然他們分別來自異族和人類。
槍聲是唯一的交流，子彈是雙方互贈的禮品。每一秒鐘都有人躺下，將年輕的熱血揮灑在那塊土地之中。而在另一邊，身上夾帶各種利器的無數人類，繞過了這些戰場，對着異族戰士守護的目標揮下了屠刀，無論被殺着是白髮斑白的老者，還是年幼無知的孩童。
獵殺者們不再揹着籮筐，他們已經有了更精巧的手法，更殘酷的創意。
將受難者的慘叫在吱吱的噪聲中嘎然而止，電鋸起落帶起層層血霧，在血霧中逐漸模糊，逐漸猙獰的屠宰者，傳來陣陣滿足的笑聲。
在血霧中閃亮的，是夾在滿是**血漿的手中的源晶。
源晶的身上鋪滿了紅點，就像滴血的淚珠。
“我雄心勃勃，以爲自己能開創一個更美好的王朝。我組建了龐大的衛隊，用機械帝國的武器把他們武裝到牙齒。
我把衛隊全部安置在國界線，試圖震懾人類，讓他們不敢對我們伸出屠戮的殺手。”月惜指着圖畫，陷入了回憶之中：“有那麼一年不到的時間，我真的以爲自己成功了。
那段時間，沒有任何人類敢踏過警戒線，沒有任何異族因爲人類對能源的需求而死亡，我每一天都能快樂的看見國家的人口正在蓬勃的增長。我嘲笑前輩的無知，爲自己的決定而自豪。”
“然後，由第一次能源危機引發的戰爭，就在邊界上打響了。”女王沉痛道：“每一天，每一秒鐘，都有年輕小夥子在那裡失去了生命，可是站在那塊已經被鮮血浸成黑色的山谷中，倔強的我仍舊不肯認錯。我總以爲憑藉種族的優勢，和做爲正義方的責任感，必然能夠成爲勝利的一方。”
“我錯了！那場打了十四個月的戰爭，是一場沒有勝利的戰爭，我們在邊境僵持着，直到我們雙方都筋疲力盡。那個美麗的綠色山脈，幾乎每一寸土地都躲藏着一個離去的生命。那個給他們帶來無盡夢魘的山谷，被從戰場活下來的人們，稱爲血浴山脈。
可付出了二十多萬年輕小夥子的生命後，我得到了什麼？殺戮仍在繼續，沉重到我的國度都承受不起，那一年中，國家誕生的新生命和爲源晶失去生命者的比例爲1：5，在無數年輕人前赴後繼捨生忘死之後，我給了國傢什麼？”
“生產力的嚴重不足，國家儲備基金的大量流失……與人類的交惡，導致了通商的徹底中斷，甚至讓無數烈士們的孩子，得不到一口維持生命的牛奶。”月惜越說越快，指着下一副又接着道：“這幅看上去和前面一副差不了多少，但這是你們耳熟能詳的十月風雲戰役。你永遠不會知道，它的起因的同樣是源晶。”
“自從打過一場我再也承受不起的戰爭之後，我們幾乎是沒有任何抵抗的度過了這幾十年。我本以爲這樣的退讓，會換來人類的默契，我本以爲犧牲那麼一小部分人，會換來絕大部分人的安逸生活。
可是我又錯了，我低估了人類的貪婪，也低估了發展不受限制後，人類的力量。從一百年前到十月風雲戰爭的幾十年間，是人類飛速發展的階段，他們對源晶的需求越來越大，由最初我們國家年誕生人口比例的40％，擴大到了後來的55％。
我詫異的發現，人口負數的百分比，在年餘功夫，就躍升爲兩位數！
這種逐漸滅絕種族的殺戮，沒有哪個國家承受得起，惶恐幾乎出現蔓延在每個族人的臉上，邊界線上一片荒蕪，甚至連烈風帶之後的大塊肥沃土地上，我的人民都不敢耕種。
當人類的胃口越來越大，我族人民的抵抗越來越劇烈時，由人類發動的，蓄謀已久的戰爭，又一次爆發了。你絕對想不到他們想幹什麼？”月惜的聲音大了起來，她喘了口氣道：“他們想奪走大路上所有的土地，想一次性獲得大量的源晶，想把我們變成他們圈養的家畜。”
“如果不是我的盟……朋友，他們已經成功了。”說到這裡，女王像忽然想起什麼一般，停了一下，但莫知鴻和鬼面者，卻清晰的聽到了她話中的轉折。
你想說的是盟友吧？怪不得異族能輕易策反戰爭中舉足輕重的力量——使者，怪不得一場本是節節勝利的戰爭，在轉眼間就潰敗到底。
不管因爲什麼，和機器人扯在一起的傢伙，沒一個是好東西。鬼面者面色一冷，本已鬆動的心又重新凝結起來。當鬼面者扭頭看向莫知鴻時，卻發現莫知鴻的眼中，仍舊帶着濃重的困惑。
“因爲人類內部的團結問題，我策反了部分使者，總算再一次的維持了不勝不敗的局面。但剛剛恢復起來的生產力，再一次遭到了破壞，無數剛剛成長起來的新一代再一次流血犧牲。而對我們種族的攻擊，仍舊沒有因爲戰爭的慘烈而停止。
我束手無策，直到朋友告訴我，可以建立一個這樣的城市。”月惜擡手環繞大殿一圈，將手指定格在最後一副畫面上，認真看着莫知鴻和鬼面者，道：“我承認，這慘無人道。”
確實是慘無人道，莫知鴻在這副鏡像中，能夠看到城市完整的生產流程：從工作人員對進入神殿的婦女進行催眠，然後手工注射**；到孩子剛剛出生後，立刻丟入水中的第一次淘汰；到工作人員從一個個孩子身上接下“戰利品”，進行流水線處理；再到一個個流光閃爍的源晶挨個裝入包裝盒，被包裹得如同商品一般。
在這裡，生命的價值，僅僅是拇指大的一點。
在這裡，生存的代價，就是砍下別人的腦袋。
“這就是你的理由？恣意妄爲的接口？”看着這些，莫知鴻不禁再度怒上心頭。
“恣意妄爲？對這裡的所有人來說，我確實算是罪人。但對皇城，對整個異族的公民來說，我覺得我是正確的。”月惜的語言越來越激動，頭髮的顏色也開始了緩緩的變化，本是湛藍如海的髮色，正由發茬開始變成紅色，像血一樣的紅色。
“願聞其詳。”這句話，是PC60001說的。
這樣的場景擺在眼前，受到震撼的不只莫知鴻和鬼面者。不知在什麼時候起，連PC30001和PC80001，也停止了打鬧，一臉正色的看着前方的鏡像。
這樣的機器人，或許已經不能算作純正的機器人了。
“這座城市開始向人類供應源晶的第一年，我族百姓因爲源晶的死亡，立刻由每年誕生率的55％，急減到了每年的38％，近二十年後的今天，比例已降低到了不足1％，而且遭到謀殺的，基本上也只是血浴山脈中，源晶樣式比較特殊的原住民。
依靠源晶牟取暴力的人類獵人，也在我這種量產的方式中敗下陣來。獵人這一名稱，在逐漸消亡。你能把這樣的結果，叫做恣意妄爲？”月惜的髮色越來越紅，便連瞳孔中，也開始出現紅色。
莫知鴻揚手一指身後的大門，沉聲道：“這不足1％的比例，也包括了他們？”
“當然不！他們是源晶，是你們人類需要的產品。他們都是使用催產基數，4～5個月就出生的早產胎兒。他們誕生的時候，就註定不能擁有生存的權力。他們在爲兩邊付出，爲人類的繁榮付出生命，爲我族的安定付出生命。你在質問我，你們都能質問我，我想這樣，你認爲我想嗎？”月惜激動的渾身顫抖。
整個大殿開始搖曳起來，彷彿下一刻便會轟然倒地，另外六隻巨柱上的異獸，也開始咆哮起來，扭動着身子，彷彿馬上就要下來撲咬這些入侵者。
PS:該死的鐵通，掉線掉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