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抹了脖子殉國墜樓的根本不是端寧公主,而是她楊玥。
她也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自己總做這個周而復始的夢。
滿月跪坐在牀上,脣色慘白,胳膊處包紮好的傷口隱隱作痛。她環顧四周,是在拜月寺她的齋院裡,窗外暗色,皓月當空,原來已經到了晚上。
楊琰揪着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使勁揉揉眉宇間,滿月從晌午中箭後一直昏睡到快入夜, 他看着宮裡的太醫用盡渾身解數,恨不得自己受這一遭罪。
“發生什麼了?”滿月暗啞的嗓子說不出幾句話,只覺脣乾口渴,指了指桌上,“我想喝水。”
楊琰忙倒了杯茶水,嘗過溫度適中,纔拿給她喝。
“是誰要殺我?”
楊琰一愣,她問的是“殺我”。
那兩個黑衣人都是死士,其中一人正是敏王侍從。他今日準備了毒箭本來是想唱一出大戲,卻不知怎麼改了目標。
宮內發生這樣的事,一時人心惶惶,聖上聽聞中箭的是滿月,當場暴怒,大發雷霆。新後賀瑤早在入晉時便聽說過大晉天子頗爲看中楊家的小娘子,大殿內噤若寒蟬,衆人心懷鬼胎,不敢多言。
敏王的侍從,太過搶眼了。
敏王豆大的汗珠如雨點,他渾身發顫,戰戰兢兢的不知如何替自己解釋。
許太妃紅脣泣血,嬌豔欲滴,假意關切道:“辰兒自小養在本宮身邊,他什麼性子本宮最清楚了,如何會害人呢?”
敏王點頭如搗蒜,雙眼瞪得渾圓。
許太妃又道:“不過辰兒的侍從似乎不是宮裡出去的,是宣平侯那邊的人吧?”
敏王抿脣不言,一張小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十分無辜。
“太妃,慎言。”聖上咬中慎言二字,太妃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在等着有人問她,爲什麼宣平侯的人要殺楊明昭的女兒?
可惜聖上不問。
滿月的毒快要傳進四肢百骸傷及心脈,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聖上幾乎是沒有思考。
“明日一早,鎮國端寧長公主上路,今日宮宴散了,敏王禁足宮內。”
他起身離開,留下面面相覷的衆人。小太監去而復返,傳話道:“聖上昭許玄鶴。”
約摸半個時辰,許玄鶴回了許府,與此同時,見血封喉的解藥送去了拜月寺。
滿月聽得糊里糊塗,“是許家要殺我?我和許家無冤無仇,況且不是敏王要謀反嗎?”
楊琰冷笑:“他哪有膽子謀反,自己被擺了一道還不自知。”
楊琰道:“有人想借敏王害宣平侯,他的侍從也好,勾結的衛人胡人也罷,都是布好的局,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只有敏王傻傻的相信,宣平侯接到密信匆匆回京師,河西四城都不要了,不知是趕回來死柬還是回來幫忙。”
滿月這才明白一點點,又問道:“你和陸侍衛那天商議,接應敏王是怎麼回事?”
“本來打算幫利用敏王的人,順勢拔出他身後坐收漁翁之利的之人。這是聖上的計劃,阿爹攔住了宣平侯,放出宣平侯今日回京師的消息。就是爲了幫他們假戲真做,只是沒想到…”
楊琰說着,看了一眼滿月,他想不通爲什麼被行刺之人變成了滿月,她的出現本該是個意外。
滿月虛弱無比,她半懂半不懂的聽完一席話,後知後覺道:“你是說許家策劃了這一切,其實根本沒有謀反,只有敏王一個人以爲他要謀反。今日宮宴上等宣平侯回京師,請君入甕。陷害敏王和宣平侯。”
“嗯”
“那既然沒有謀反,原本他們準備了毒箭是要射殺誰呢?所以許家人有解藥,聖上放棄了原本將許家剷除的計劃,只是敲打了他們,換了給我的解藥?”滿月問的小心翼翼,不敢聽到楊琰肯定的答案。
“嗯”
楊琰無法說服自己,聖上對滿月無意,他是聖上的心腹暗衛,知道聖上等着許家露出馬腳已經很多年了,也深知許家這根刺紮在聖上的心口,不除不快。若非這次不是滿月和陸懷冊誤打誤撞看見他們,恐怕今日愚蠢的敏王及宣平侯便着了他們的道。
的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聖上放了許家一馬,只因爲許家手上的解藥。
一陣無言,陸懷冊敲門而入,看到滿月醒了並無大礙,如劫後餘生。
“聖上來了,說楊小娘子若是無事了,請她去一趟大殿。”
“我?”滿月疑惑。
她雖是不折不扣的現代人,可也深知聖心難測一詞。聖上一定有話要說,滿月頷首,傷口的疼比不上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好奇心,跟隨陸懷冊去了正殿。
拜月寺的正殿,供着佛像釋迦,常年不斷的煙火氣裡,天子筆直的跪着,他像在這繚繞的煙霧中生長一般,融爲一體。
“你們都出去吧,我和她有話說。”聖上平靜道,楊琰與陸懷冊相視,不知其意,只得退去。
滿月小心翼翼到他身邊,只聽一聲:“跪下”,從天子口中說出,不容她絲毫反應,雙腿已彎了,跪在他右下側的蒲團上。
聖上道:“今日是上元節,你的生辰,及笄之歲。”
“您怎麼記着?”
聖上不答,繼續道:“今日是我阿孃的祭日,十五年了。”
滿月心裡掰着手指頭算,十五歲就是古代女子的及笄之歲,那豈不是與她同一天。難不成聖上以爲她是他阿孃轉世的?不會不會,聖上腦子沒壞,不像她這般會胡思亂想。
聖上困在回憶裡,語氣平緩:“拜月寺,是父皇爲阿孃所建,這尊佛像身後,供着我阿孃的牌位。滿月,你與我阿孃長得一模一樣。”
滿月啞然,心道:你可千萬別把我當你娘了!
“臣女哪能及娘娘萬分之一,爲什麼她的牌位在這?”
“我阿孃身份卑微,她生前父皇還是太子,她只是太子良娣,死後迫於大晉宗族壓力,也沒有身後名分。”
聖上娓娓道來,將柔軟一面盡展現給她。“她是難產而死,十五年前的上元佳節,生下一個死胎,一屍兩命。”
滿月腦子裡轟的一聲,死胎?
她顫顫問道:“那個孩子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