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澈本是被薩朗不住吮吸,神思激盪,那突如其來的一聲入耳,卻是心中一涼。立時將身上之人狠狠推開,側頭望去,居然見到那齊越站在林子邊上,着一襲白衫,面色陰冷如冰,?正一眨不眨朝着兩人。
“是你!你竟然潛進邊城之中來了!”低叫一聲,四處望望,卻是看不到其他人影,不由全身緊繃,戒備盯着他道:“?你的同伴呢,他們又是去了哪裡?”
齊越冷笑道:“怎麼,只准你帶人夜襲我聯軍大營,就不許我抽空前來走走看看?你們兩人,這深更半夜躲在這裡行那苟且之事,卻是真不要臉,難道還想我帶更多的人撞見?”
“你!”薩朗也是認出他來,怒聲道:“我與殿下感情真切,清清白白,容不得你這手下敗將在此胡說八道,損毀殿下清譽!”
“清譽?”齊越目光往他們身上一掃,淡淡說道:“兩名男子在此摟摟抱抱,親熱如斯,還有什麼清譽可言。實在是齷齪到極致。”
“是麼?”端木澈卻是上前一步,斜睨他一眼,輕輕一笑,說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吃不到葡萄,便非說葡萄石酸物難吃,輔政王爺想必就是這樣的心態……”
齊越冷哼一聲道:“我素來沒有此項癖好,只能讓端木殿下失望了。”
端木澈眼波一轉,伸舌舔了舔嘴脣,媚笑道:“很多事情,如若不是親身一試,又怎麼會體會到其中歡娛,今晚月色正好,王爺既然來了,澈自該好好招待——”說罷,卻是望向薩朗?,笑道,“你是否介意多一人,與我們共享歡樂?”
薩朗臉色緊繃,沒有說話,想必是十分在意,齊越卻是一?臉厭惡道:“我齊越是正常男子,實在不好此道,今日只當我沒有來過,我自會忘得一乾二淨!你們,好自爲之!”
端木澈見他轉身便要離開,心中一急,卻是飛身上前,伸手去抓:“你不能走!我火象軍營,豈能有你大搖大擺自由來去?”
他身爲聯軍副帥,親自潛入邊城大營,就只是來隨便看看,打死她都不相信!關鍵是,他到底來了多久,在此之前,還去了哪裡,查看到些什麼?
齊越冷笑道:“我想來就老,想走就走,你以爲你攔得住我麼?”忽又轉向薩朗,哼道,“你那象兵戰隊,看起來威力巨大,實則外強內幹,下回大戰你可要小心了!”
說罷,忽然拔地而起,飛身躍上樹梢,飄然而去。
“站住!”端木澈一聲低喝,跟着離地追去。
“殿下——”薩朗武功不濟,追出幾步,便是失了兩人蹤影,不由大爲懊惱,轉身朝大營方向奔去。
端木澈施展輕功,風聲呼呼,朝那前方之人一路追趕,也?不知道追了多久,待得躍上一處淺丘,只見前方一人負手而立,靜靜望着自己,正是齊越。
“你的武功實在不錯,劍法也很精妙,就是內勁差了些——”齊越面色清冷,一雙利眼對她上下打量,帶着一絲探究,半晌方道:“你師父是誰?”
“我師父?”端木澈淡淡笑道:“我師傅的名號,說出來嚇死你,不過你這般無名小子,確實不配知道。”
齊越並不氣惱,只說:“不說是嗎,敢不敢跟我在過幾招?”
端木澈心中好笑,想從她的武功套路中看出師承門派,這樣的伎倆怎麼瞞得了她,但是師傅所傳這空明神功,實是近年爲自己量身打造,之前從未在人前亮相,就算他熟知江湖上各門?各派的武功招法,也決計看不出自己的來路。
“打就打,難道我還怕了你不成,當日你說我是勝在兵器之上,這回我便不用兵器,空手較量好了!”
笑話,自己佔盡主場之利,眼看遠處人生隱約而來,變更是無所畏懼。
當下也不遲疑,一步過去,忽的左掌提起,斜劈下來。齊越疾向後仰,掌風從鼻尖上急掠而過,看她一眼,眼中隱有驚疑。
端木澈一擊不中,右拳隨上,是的正是空明神功之中的拳法,她對這路拳法研習有素,成竹在胸,隨便一招過去,都是剛猛有力。
齊越一掌格開,身子晃動,卻是隻守不攻,使開天機門輕身功夫,在她拳腳的空隙中穿來插去,身行入水蛇一般遊走不定。
端木澈連發十餘急招,勢如暴風驟雨見都被他側身避開,凜然心驚,暗想這輔政王爺怎的如此了的,自己攻了那麼多招,卻連他的一角衣衫都沒有碰到,當下全神貫注對敵,絲毫不敢?放鬆,雙拳如風,越打越,把守禦的招數盡數擱下,招招進?襲。
待得又拆了幾十招,齊越愈加輕鬆,端木澈卻是內息不繼,氣喘吁吁,攻勢減緩。
正在暗中叫苦之際,忽聞他一聲冷笑:“你這門功夫,便是見招拆招,隨機應變,你卻用來強行進攻,一味消耗體力,真是大材小用!”
端木澈聽得一驚,自己果真如他所說,急於求成,卻是將這空明拳法的精髓盡數拋棄,威力大減了,這個齊越,年紀輕輕,眼光卻是銳利非常。
心念如此,守着空明口訣,動作漸趨和緩,嘴上確實不肯服氣,淡然道:“耍耍嘴皮子誰不會,你有本事就別隻是防守,也把你的無敵神功亮出來給我瞧瞧。”
“那好,你可看仔細了!”齊越一聲輕嘯,勁風微起,出手如電,天機長拳如暴風驟雨,一招接着一招朝她攻去,其間拳法變幻,卻又改爲落櫻掌法,但見攻時迅如雷霆,守時凝若山?嶽,直把端木澈逼得汗水涔涔,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而那一拳一掌,卻是並不陌生,當日在藥廬與顏青拆招之時,都是大抵見過,只不過,那個時候顏青僅是輕緩使出招式,卻哪裡像面前此人這般全力攻擊!
這個齊越,怎麼會將天機門的功夫使得如此爐火純青,他,到底是誰?
疑慮間,手上力道稍弱,齊越沒有半絲停頓,招式變化,一掌朝她拍來。
眼見那一掌輕飄飄襲來,直對自己胸前,端木澈無計可避,卻是大驚,他內力充沛,這一掌若是使足了勁,自己非死即傷,就算是不甚用力,自己用布帶緊束的豐胸,一觸之下,卻是?原形畢露。
電光火石間,聽得嗖的一聲,一塊飛石驟然而至,齊越只覺得腕監一痛,手掌收回,端木澈連連退後幾大步,挺身站定。
“兩年不見,王爺的武功卻是精進不少!”
底下人影撞撞,數以百計,爲首之人正是顏青,只聽得他一聲之後,當即飛昇而上,在空中一個翻騰,直直落在兩人之間。
端木澈奔了過去,倚在顏青身邊,指着那對面之人道:“青哥,來得正好,這人膽大妄爲,夜闖我火象大營,真當我火?象國中無人麼,你一定幫我好好收拾他!”
齊越望着兩人親密動作,眼中厭惡猶勝,說道:“你這妖人,真是作惡多端,我實在不能饒你!”說罷,便又朝她撲了過來。
端木澈見他來勢洶洶,一步避開,顏青卻是迎上前去,一拳勾住來人手腕,猛力一帶,將他勢頭消除無形。
齊越身軀一翻,落地站定,毫不搖晃,抱拳道:“顏將軍,本王得罪了!”話聲未歇,拳腳盡數襲來,已到身前。
顏青亦是沉聲道:“王爺莫要客氣,來者是客,顏青自然不會想讓!”
兩人當即使出本門外家功夫,拳隨聲落,呼呼已是拆了數招,招數中形同拼命的狠辣之勁,卻也收了,這拳術掌法原本出自同門,諸般變化均是瞭然於胸,越打越,意道即收,未沾?先止,可說是熟極而流。
端木澈站在邊上,只見兩條人影夾着呼呼風聲,打得激烈異常,顏青力大招沉,齊越身手捷,當真各擅勝場,越鬥越緊,難分高下,那天機門的天機長拳,落櫻掌法,登雲梯等等上?乘功夫都是一一使了出來,直把人看的眼花繚亂,心中亦是迷?霧重重。
打到最後們卻是齊越內力稍弱,漸處下風,不慎中了顏青一掌,忽的下跳開,叫道:“且住!”
顏青收手站定,說道:“王爺又將如何?”
齊越抱拳道:“本王方纔勉強接下將軍百餘招。已覺十分吃力,餘下的招數,也不用再比試了,本王就此認輸!”說罷,趁着兩人怔愣之際,轉身疾走,一個縱身,已是躍出兩丈之外?。
顏青眼露猶豫,將追未追,又聽得數聲喝道,此起彼伏,有人叫道:“大帥,敵軍奸細混入城中,偷襲象兵戰隊!”
“原來是調虎離山……”顏青喃喃一聲,只聽得馬蹄陣陣,那一干火鳳衛轉瞬策馬即來,爲首之人正是尹方,此時見得淺丘之上的兩人,舒一口氣,放下心來。
端木澈卻是一個縱身,躍上尹方的坐騎,指着前方越來越遠的人影,叫道:“追!”
尹方得令,扯了繮繩疾馳而去,身後火鳳衛也是策馬疾奔。
“澈兒!”顏青不敢怠慢,當下也是跳上一匹駿馬,急急追去。
夜幕之中,那前方之人白衫飄飛,甚是醒目。
兩軍交戰之際,膽敢不着夜行服,只一身耀目白衣前來探營,這個齊越,實在是太狂妄了!
端木澈冷笑一聲,喝道:“在不停步,我可下令放箭了!”
齊越聽的聲音,回頭一望,仍是不予理睬,朝前奔去,眼看就要奔到城牆邊上。
端木澈見那一處城牆之上正式換防之際,守衛士兵稀少,知他武功卓越,輕身功夫也是十分了得,如此躍上牆去,便是離籠之鳥,一去不返了,當下低低喝道:“放箭!”
衆多火鳳衛立時彎弓搭箭,尹方卻是猶豫一下,道:“少主……”
端木澈瞪他一眼,叫道:“你發什麼呆?放箭,避開要害,生擒此人!”
話聲一落,羽箭四起,盡數朝他叢集射發,密如織雨。齊越運起內功,盈於衣袖之中,揮舞翻飛,羽箭紛紛墜落,此時身在城牆下方,前面已經無路可走,一咬牙,又是拔?地而起,雙腳齊飛,迎着城牆蹬蹬而上。
端木澈眼見他已經身在半空,急道:“不能讓他跑了!”
當此際,只聽得轟隆一聲,一道黑影雷霆萬鈞甩了過來,齊越正在以袖擋箭,卻是躲閃不及,被擊飛出去,重重撞在對面的城牆之上,磚石四濺,整個人卻是直直摔落下來。
“膽敢偷襲我象兵戰隊,齊越,你真是小看了我薩朗!”那魁偉龐大之物邁動巨蹄,徐徐走近,頂上之人長鞭在手,咬牙切齒,正是大祭司薩朗,方纔奇襲成功的那條黑影,卻是那象?王的巨長象鼻。
齊越本事伏在地上,此時聽得他說話,卻是慢慢撐起身來,背靠城牆勉力坐着,伸出衣袖抹了一下脣角,冷笑道:“你這下也不算正面進攻,咱們彼此彼此。”
薩朗居高臨下道:“對付你這種小人,便不需要光明手段——”想到他方纔對端木澈的不敬言辭,心中忿恨,厲聲道,“?不是說我的象兵戰隊外強中乾嗎,今日便叫你嚐嚐它的厲害!?”
說罷口中一陣低鳴,那象王得令,緩緩伸出前蹄,朝着那低坐之人的頭頂踏了上去。
“薩朗,不,你不能殺他!”端木澈心中一驚,飛身撲了上去,另一條身影卻是更一步,旋風一般馳近,擋在齊越面前,雙掌揮出。
下一瞬,端木澈也是奔了過來,與他並肩而立。
“顏青,殿下,你們……”薩朗看清底下人影,驚叫一聲,趕緊招呼象王收回前蹄,退後數步。
端木澈揮一揮手,說道:“薩朗,你讓象王歸隊,查看象兵損失,立時向我彙報,這個人,讓我與顏將軍來處理,你就不要管了!”
“薩朗遵命……”薩朗狠狠瞪了那軟坐在地之人一眼,又朝端木澈輕柔注視一下,便是指揮象王調轉身軀,緩緩回返。
齊越原本與顏青交戰一場,中了一掌,雖不嚴重,卻是內力損耗頗多,此前躲避火鳳衛羽箭,也是大費體力,這時被象王重重一撞,險些昏暈過去,只一口真氣勉力撐住,盤坐在地,?暗中調息。
頂上陰影漸近,見是顏青與端木澈走了過來,立在前面,當下冷冷一笑,說道:“技不如人,要殺要剮,都由你們吧……”
顏青見他面色煞白,說話也是有氣無力,不由得聲音哽咽,說不出是氣惱還是傷心:“你何必孤身來此偷襲,若是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你們聯軍兵多馬壯,我不見得能勝了你!”
齊越慘然一笑,輕聲道:“我……我也不知道……總是想過來看看……”說完這句,噴出一口鮮血,神智昏迷,心情激盪,望着他喃喃道:“大師兄,你殺了我罷!”
這一聲大師兄,直喊的顏青心中一震,腦子裡忽然想起當年是兄弟齊聚靈山,在天機老人門下拜師學藝的情景來,面前彷彿已不再是這俊朗出衆的青年男子,卻是變身爲一名天真爛漫?的稚齡男童,正拉着自己的衣襟,眼巴巴叫着大師兄。
“你……你們……”端木澈在一旁聽得真切,睜大眼睛,不明所以。
在看顏青,只見他卻是雙目流淚,上前一步,俯身將地上之人抱了起來,低聲叫道:“你是我師弟,我便絕不會傷害你!”
師兄……師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疑惑之際,突然見得顏青懷中之人眸光微閃,心念意動,不由叫道:“青哥——”
剎那間,齊越雙直並起,如閃電,在他胸口幾處大穴一陣疾點。
顏青身子一僵,立時定住,齊越不敢停頓,又襲向腦後要穴,一待抵住,便是隨即落地,將他扭轉過來,面朝衆人,沉聲喝道:“你們主帥已在我掌控之中,我這一指下去,他便是立時斃命!”
端木澈厲聲大叫:“齊越,你敢!顏將軍饒你性命,你卻是這般對他,你到底是不是人?!”
齊越沒有理她,冷聲道:“你們若是想他活命,立時準備一匹駿馬,開啓西北城門!”
賀立翔手持長槍衝了過來,叫道:“齊越,你敢傷將軍,我跟你拼了……”
端木澈伸手攔住,眼見顏青咬緊雙脣,怔怔望着自己,一言不發,生怕他身上受苦,一陣遲疑過後,一咬牙,便是揮手道:“照他所說速去準備!”
過不多時,駿馬備好,齊越帶着顏青翻身而上,一扯繮繩,朝着緩緩開啓的北部城門飛馳而去,到的門口,放緩速度,將顏青拋了下來。
張延正是站在其下,趕緊全力接住,雙臂一沉的同時,只聽得那馬上之人低聲叫道:“兩個時辰之後,所點穴道自解,對不住了!”
眼見那一人一馬如箭一般離去,衆人面面相窺,皆是驚歎不已,這個聯軍副帥,真是心思詭異,竟然連己方主帥們都是被她騙到。
顏青被人等扶了過來,歇息一會,不用旁人去試,已是自行衝開穴道,站立起來,想到那人方纔在耳邊一句低語,不覺怔怔出神:“一是殺了我,一是放了我,你隨意選擇吧……”
真是沒有想到,他爲了脫身,竟是使出那一招天地同壽,縱然能夠出其不意制服強敵,但自己強行逼出體內殘餘真氣,亦是身體大爲受損,他,真是心性大便,不顧一切。
端木澈走了過來,低語出聲:“那個齊越,他到底是誰?”
“他是……”顏青隨她目光看去,只見那城牆之下,一大灘鮮血,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