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一把汗,心想總算是搞定這位大小姐了。也不知小蘭有沒有給那蓮香上藥。正這樣想着,裡面的何大小姐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她扯下自己的頭飾,放下兩旁的丫鬟環,坐到梳妝鏡前。
我上前正欲讚美,沒想到她突然頤指氣使道:“還不快給我梳頭。”
我怔了一下,然後內心十分的糾結。我是很想給您老人家梳頭,問題是我不會啊!連平時的頭髮都是小蘭梳的。
“小姐,我去找人給你梳頭吧。”說着,我扔下梳子,立刻一溜煙的跑出去,完全不顧正在身後喊我的何小姐。
一路去找,大約是院子裡的客人還沒散去。小廝都集中在那裡。路上一個人都沒碰到。夜裡漆黑黑的夾雜是風,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顯得空蕩蕩的,孤寂得很。小蘭將蓮香帶到了她的房內,這回子應該正在換衣服。打定主意去找小蘭,這樣想着不由加快腳步,朝南邊的院子走去。
夜裡,沒有燈籠,看不清前路,只有淡淡的月光照着路,東西都影影綽綽的,染上一層銀白色。突然進院子的轉角處,撞到一個人。我被衝力推得身體向後倒去,本以爲是必然要跌倒了。沒想到一股力道將我扶住,一隻手托住我的後背,我擡頭看着這個人。
他的面容揹着光線,讓我看得很朦朧。月光順着他臉上的弧度流瀉下來。一雙眼睛清明幽深,像是能看透別人一樣。他身上是一股子的花草的香味。看來也是個愛花之人。
“小姐,可有事?”他扶我起來,我看清他的面容,正是這院子裡的小倌朱明。
平日裡看他並不顯眼,也沒有青桐那樣的風度。也許是今夜的月光甚好,不知爲何他的臉偏偏讓人有點不願意挪開眼睛。一雙並不勾魂的眼睛,沒有狐狸的媚和九郎的淡然,看起來像是蒙了一層灰的明珠一樣。可是方纔我確確實實在他眼裡看得了那樣的光澤,柔和如同夜裡這一輪月亮,清冷乾淨。
我最喜歡的便是看人的眼睛,容貌於我大約是不怎麼在意的。雖說我身邊所認識的大多都是俊美的人。可是若是漂亮卻沒有那漂亮的眼睛,不過是個木偶而已,任人擺佈。
朱明方纔的那一閃而過的眼神,全然不比九郎的差,相反還多了幾分老練。這讓我對他起了戒備,有這樣眼神的人怎麼會甘心在這裡做一個小倌呢。
“我沒有事情,倒是朱明你爲何不去院子裡賞花呢?”我理了理走得急有些亂的裙襬,微笑的看着他。
“朱明是小倌,自是不能同客人一桌的。也不願意打擾了客人的雅興。”朱明低着頭,做出十分謙卑的樣子。他的身高原是比我高出許多,如今他這一低頭卻正好是對上了我眼睛。
“可看見小蘭了?”突然想起了還在房裡披頭散髮的何紛飛,覺得我要是再不把小蘭帶過去,就有些怠慢了。
“小蘭姐帶着另一個姑娘去九郎公子房裡了。”
想到九郎房裡,我正欲邁開的腳步卻停了下來。我和他這樣的吵鬧過,實在是沒有心思今夜再去他房裡。見了面,兩人免不得尷尬,我乏了,不想這樣的無謂的解釋。
“你可會梳頭?”我不願意去那人羣擁擠處,也不想去九郎房裡。如今眼前只有這麼一個人,我也不抱希望了,全然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問道。
“會,女子的頭我會梳。”依舊是那個謙卑的語氣。
“好,那你隨我來。”我轉過身,嘴角的笑容終於慢慢變大,弧度上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想不到朱明就會梳頭,倒是省了我的苦惱。
朱明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不說話。聽他的腳步聲沉穩,看來並無內力,也沒有學過輕功。這讓我稍稍放心了一些。
推開門,何紛飛依舊坐在梳妝檯前。我走進屋裡,賠罪道:“讓小姐久等真是不好意思。這就給小姐梳頭。”說着,我一個眼神示意給朱明。
朱明走到何紛飛身後,恭謹的行禮,道:“小人朱明,前來給您梳頭。”
“爲何是男子?”何紛飛聽到朱明是聲音後轉頭,對着我怒叱道,“你難道想毀我清白麼?”
“小姐請放心,這裡的男子都是清倌人,並無何非分之想。且,朱明就是一手好的梳頭技藝博得客人歡心的。這裡是風雅場所,小姐無需顧及。我們不會說出去的。”我隨便扯了個謊,現在只求這位大小姐趕緊梳完頭,好讓我開始遊說她。
何紛飛還打算拒絕,朱明走上前,執起一縷髮絲,面帶微笑道:“小姐的發烏黑濃密,飄逸柔順,怕是當今的瑤池貴妃在世也沒有這般美的發。小姐的發是全揚州最好的了。今日,小人得幸爲您梳頭,真的是三省修來的。”
這樣一番纏綿的話,他緩緩道出,沒有了那浮誇之氣,反倒像是懇求一樣,情深意切的,讓人不自主的答應。
這一番話讓何紛飛軟化了,不再言語,低着頭任由他梳頭。朱明的手指修長,上面有薄薄的繭子,是常年練琴所留下的。修長骨幹的手指,靈活的穿梭在發間,小心的不觸碰到頭皮。梳理好,左手挽住,右手中指食指夾住一根簪子和發盤,將它固定住。鬢旁的一簇髮絲編幾股,用紅繩綁住髮梢。簪上鎏金的芙蓉珠花,在配以一對碧玉簪子,寓意富貴吉祥。
“小姐,這樣可好?”朱明收手退到一旁的櫃子裡,拿了後鏡爲她照看這髮梳得可好。
前面是高髻高貴不俗,後面是披肩的發溫柔如水,兩旁的辮子活潑靈動,這髮梳得比起小蘭那些繁複的髮型來得簡便又漂亮,朱明的手藝果然不俗。我竟不知他還有這樣的能力。看來平日裡真的小看了他。
“甚好,甚好。”何紛飛看着鏡中人,笑顏如花,連連稱讚,隨後略帶羨慕的說道:“小姐真是好福氣,連院子裡的梳頭小倌都是手藝精湛。比起我房裡的蓮香有能耐多了。那丫頭只知道傻傻的站在一旁不說話,哪裡有您的侍女來的體貼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