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失言,衛戈一笑帶過,搖搖頭讓方纔那句話成爲虛無。
“你扶着我,別又摔了。”他站到江絮晚身旁,示意站在凳子上的江絮晚扶住自己的肩膀。
江絮晚有點彆扭,雖然和衛戈……似乎做出過的行爲許多早已超出了扶着他肩膀這樣的動作,可是,仍然有點尷尬。
“你不扶我,我就要來扶你了啊。”衛戈無奈於江絮晚的彆扭。
一聽這話,腦補能力太強的江絮晚自然“看到”了衛戈那雙大手托住自己腰的境況。
她慌張搖了搖腦袋,此般形表於色自然被衛戈望了個滿眼。
他笑侃:“怎麼?腦補出來了?”
伸出手搭到衛戈的肩膀上,重重按了一下:“我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你這是釣魚執法。”
“什麼叫釣魚執法?”
江絮晚忍不住對衛戈拋去一個無奈的眼神:
“喂,你初中政治沒學嗎?”
“對啊,沒學,那時候在搞體育。”
“……算了,當我沒說。”面對此般直接的衛戈,江絮晚也沒什麼辦法了。
衛戈嘴角的笑一直都沒有散去,只是擡着頭看着江絮晚笑,眸光間盡是喜歡。
江絮晚扶着衛戈肩膀的那隻手拿着手機,手機屏幕上顯示着她所打算抄寫上去的文字。
因爲要照着手機抄寫,自然江絮晚會因此時不時地低下頭去看手機,而每一下看過去的目光都會掃過衛戈充滿縱容意味的溫柔神色。
衛戈看着江絮晚在黑板上留下了好看的繁體字,是秀氣的正楷字體。
“爲什麼寫繁體啊?”
江絮晚:“黑板報本來就是欣賞性的存在,當然要寫得更好看點。”
衛戈:“簡體字不好看嗎?”
江絮晚思忖了一下分析道:“很多年前我們也都是寫繁體字的,但爲了方方面面可以更便捷,所以改進到簡體來了。”
江絮晚:“可如果是書法的話,我還是覺得繁體的漢字更有韻味啊。”
衛戈贊同地點頭,又去細細地瞧江絮晚寫在板報上面的文章內容是什麼——
“沿着鴿子的哨音
我尋找着你
高高的森林擋住了天空
小路上
一顆迷途的蒲公英
把我引向藍灰色的湖泊
在微微搖晃的倒影中
我找到了你
那深不可測的眼睛
——《迷途》北島”
根據情緒的指示,他的目光朝真正需要的落腳點挪去,毫無疑問,那是江絮晚。
動容的情緒彷彿爬上柵欄的牽牛花藤蔓,一朵朵名爲喜歡的小花悄然綻放。
衛戈:“爲什麼寫這首詩啊?”
江絮晚:“寫一些題目上去你們也不會願意看啊,還不如寫一些具有文學性的東西,這樣多少還能夠增添一下班級的文學氛圍吧。”
窗外的日色已經全數消盡,梧桐葉蕭瑟地在寒風中發抖,說不上是寂寥還是冷清。
衛戈走去門邊順勢把教室裡面的燈給打開,熾光燈下他禁不住柔聲開口:“這首詩,你可以解釋一下給我看嗎?”
“……”江絮晚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去繼續寫剩下的部分。
可是卻沒有回絕衛戈的提問。
她受不了衛戈用那樣軟和的語氣對自己提要求。
“就是一種……久尋過後的終得之感吧。”
“沿着某種似有似無的情緒,每個人其實都在找那個心底隱隱呼喚着自己的東西或人,路途中可能會遇到特別多的阻礙,但是總會有那麼一樣存在引領着自己走進看似不起眼的一隅,最終,發現那些自己尋求的所謂真理,或許都藏在不言的細節中。”
“這是我的理解。”
衛戈露出讚賞的目光,“果然我們阿晚看書就是多啊。”
衛戈:“不過我也說不上來那麼多好聽的話,只是我看到你寫的這首詩,心裡想到的畫面是那一天。”
江絮晚一驚,手中的白色粉筆突然折斷,是的,她想到了那天傍晚時分,虹光之下與衛戈在細雨過後的相遇。
“對,就是那一天。”衛戈彎腰幫江絮晚撿起那掉到地上的半截粉筆,然後乾淨利落地拋進粉筆盒中。
“雨後天晴,我看到了你的眼睛,很乾淨,跟泉水一樣。”
難得衛戈說出這種略帶文學性的話語,本還有點因爲羞澀而侷促的江絮晚,被他這一句“跟泉水一樣”逗笑。
她擡起臉閉着眼睛笑了起來——和衛戈很不同的一點就是 江絮晚性格雖然較爲內斂,可是她的笑意是往外涌的,整個人的狀態是沒有防備心的。
而衛戈雖然外表看上去不羈又放縱,可是他笑的時候,大多會微微低下頭,略帶某種青春期單純的羞澀。
江絮晚的笑容愈是自然,衛戈眼中所看到的燦爛愈是五彩繽紛,滿眼都是欣然。
他總是因爲她的笑而歡欣。
衛戈:“江絮晚,我跟你說個秘密吧。”
江絮晚繼續手中的工作,由於方纔的歡欣,所以她現在說話的語調都是染着笑意的。
江絮晚:“嗯,你說。”
衛戈:“那天我們一起去上京市,在車上我有遇到一對情侶,外形特別好看,兩個人特別搭。”
衛戈:“他們跟我說,有的人看到第一眼,你就會沒有道理的喜歡,而只要喜歡足夠強大,一定能推開所有的阻礙。”
衛戈:“看着這首詩,我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江絮晚一邊聽着衛戈說話,一邊手中的工作絲毫沒有受到干擾,並且腦海裡也有了許多思想的雛形。
她明白衛戈的意在所指,她更明白,自己對於衛戈懷抱着如何的想法。
所以……
她頓了頓,接着又繼續去一筆一劃地寫文章。
沒有隻言片語,似乎她並沒有給衛戈迴應。
可衛戈看到了,她輕微頷首的模樣。
似乎是在默認衛戈的說法吧。
……
“好了,我結束了。”江絮晚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從板凳上跳下來。
衛戈皺眉:“慢點。”
“啊,對了對了。”江絮晚想起來很重要的一個環節那就是在黑板報的右下角簽上出板報人的名字。
她拿起粉筆走到黑板右邊,在右下角簽上自己的名字——還有衛戈的名字:
圖:衛戈
文:江絮晚
2026年9月25日
“哇,這是——”衛戈看到這個細節,忍不住驚喜地道出了聲。
江絮晚神色自若,表面看似並未如何,並未有什麼波瀾,實則內心也有某種新鮮感在往外涌動。
江絮晚:“你畫得很好,謝謝你。”
江絮晚:“我可不是會剽竊別人勞動成果的人,當然也要給你姓名。”
衛戈:“……江絮晚。”
看到他朝自己走過來,江絮晚微微地瞪大眼睛。
“怎麼了?”
“謝謝你。”他把手放到了江絮晚腦袋上,噙着笑,似乎在給予什麼力量般。
江絮晚無措地眨了眨眼,不明白衛戈這句話的意思——他幫了自己的忙,爲何還要對自己說謝謝呢?好奇怪啊。
“行了,日子還長,咱們慢慢說。”他衝她眨了眨眼睛。
走到教室前面,衛戈拎起江絮晚的書包,然後牽住她的手往教室外面走,並順勢把教室的燈給關上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空曠的走廊上,寒冷的夜風飄過,使江絮晚露在校服外面的胳膊有些發冷。
衛戈注意到了這一點,把自己的外套丟給江絮晚。
“套上。”
江絮晚看他裡面也是短袖,也不知這夜色是如何迷了她的心竅,總之她當下就沒有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衛戈的胳膊。
“怎麼樣?是不是很有力量?”衛戈逮住她的手,調侃的意味不僅僅顯示在話語間。
江絮晚一把掙脫,故作“毫不客氣”的樣子把衛戈那件名牌外套給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禁不住有一瞬的慌神——這種乾乾淨淨的味道,是屬於衛戈的。
自己此時是散發着衛戈味道的江絮晚。
就像是,自己在公交車上給衛戈吃了那顆奶糖,那是散發着江絮晚味道的衛戈。
她沒有意識到黑夜裡自己嘴角上揚了些許弧度。
教學樓與教學樓之間,每一層都有長長的走廊連接,而此時兩人走在最高處的天橋上。
兩人正慢慢走過這長長的天橋,帶着不同的心思和相同的心情。
江絮晚的視線越過天橋的欄杆,俯瞰知雲高中的美好夜景——
文學樓前是國旗,國旗前面又是一處噴泉。
還有寬廣的校內道路。
早已空無一人的校園裡,突然有一個不知高几的學生騎着自行車往校門口去。
其實江絮晚也不會想起來的,但這個學生正好不知什麼原因,一下子就摔倒在了校園道路上。
就是這樣的一幕,讓江絮晚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和徐州碰面的那次。
她也記不清是自己高几的時候,只是隱隱約約記得當時徐州騎着自行車,不小心撞到了自己,當下擡起頭看到了徐州顯得比較秀氣的俊朗面龐。
可是江絮晚並沒有多大感觸,在當時。
自然現在也並沒有什麼感情上面的改觀,只不過,她忍不住想到了一點。
會不會,那就是讓徐州對自己產生喜歡的契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