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天空直接被染成了碧綠色。似乎雨水也變成了渾濁的綠色。
江絮晚忍不住停下筆,望着窗外這樣大的雨有些失神落魄。這樣的天氣彷彿預兆着什麼壞事會發生一樣。
wωω ⊙ttka n ⊙¢ ○
想到這一點,江絮晚的眉頭也忍不住深深的蹙起。
應該沒什麼事吧。
不過她依然這樣安慰自己。
“江絮晚?江絮晚?”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江絮晚,完全沒有發現講臺上的英語老師正在叫自己,直到她回過頭來準備繼續寫自己的試卷時,才猛然間發現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並且同桌沈佳夢還一直用手輕輕拉着自己的校服外套。
“怎麼了?”江絮晚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效果便是引來全班的鬨堂大笑。
幸好英語老師陳思懿並沒有太介意,微微笑了笑沒再說什麼,繼續講題。
反倒是這般使得江絮晚有些尷尬起來。
這天是5月18號,星期二,課最多的一天——此時明明還是上午第二節課,卻因爲窗外這場滂沱大雨,襯得天色近晚,似乎已經到了黃昏時刻。
凌亂的天氣冰冷的溫度,與人們的時間觀念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江絮晚腦袋裡的思緒突然偏離了一下航道,想到了在體育館裡面訓練的衛戈。
不知道他的訓練怎麼樣。
她低下頭去繼續寫題目,一邊聽英語老師的講解,時不時還被英語老師叫起來念那麼一段英語課文。
一節課很快就這麼過去了——第二節過後,就是大課間。
因爲即將到來的高考,所以老師們對學生的態度也變溫柔了許多。
每個老師都說最後這段時間的衝刺全看個人修爲,所以也不想給學生們太多壓力了——現在都處於很輕鬆的學習氛圍。
反倒是這般,使得江絮晚覺得自在了很多。本來,一直以來,江絮晚的學習都是靠自己的自覺性達到這個成績的,不需要老師過多的督促,她自己就能很好的管束好自己。
所以老師的放鬆態度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的影響。
不過看周圍人的學習感覺——最近大家反而更加努力起來了。
可能也是因爲知道高考在即吧。
再加上老師的放鬆態度讓他們有了更好的思考角度,自然在學習上他們也繃起了一根弦來。
抿了抿脣,沒有再多想,把最後一道選擇題的選項做了出來。
“啊?晚晚,爲什麼這道題你選……C啊?我感覺是B誒?”一臉困惑的沈佳夢糾結於兩個人答案的不同。
江絮晚自然是對自己的答案胸有成竹的,於是她認真地給沈佳夢解釋了一遍……
“啊?等一下,我好像選錯了。”在給沈佳夢講解的時候,江絮晚發現了自己的漏洞,“這麼看來這道題其實應該選D。”
大學霸江絮晚也忍不住輕輕笑了。
沈佳夢跟着她笑,然後想到了一個人,“誒,晚晚你知不知道那個秦思藝回來了啊?”
“之前不是說出國了嗎,現在又回來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怎麼突然提到這件事?”江絮晚沒有正面回答沈佳夢的詢問,因爲她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之前就和秦思藝見過面了。
“沒什麼,就是聽到了一些傳聞。”看江絮晚似乎興致缺缺的樣子,沈佳夢還以爲她是不想聽,所以就這麼敷衍了過去。
不過這句話倒是引起了江絮晚的好奇心,“什麼傳聞,是出什麼事了纔回國的嗎?”
沈佳夢看江絮晚有了好奇的樣子,才一本正經地開始給她講述自己聽到的各個故事版本。
“有人說她爸媽出機禍了,飛機出事了,然後沒錢供她繼續上學,她只能回國了。”
“還有人說是因爲她爸爸媽媽生意失敗了,只能回到國內,反正大致情況都是說,她家道中落。”
“……”江絮晚努力回憶着那天碰到秦思藝時,秦思藝整個人的狀態。
真是奇怪,就算那天她有演出來的成分,可是自己絲毫沒有感受到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啊。
要麼就是秦思藝的演技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要麼就是她家裡並沒有什麼狀況。
但如果聯繫起來沈佳夢所說的,也確乎如此——若是家中沒什麼情況,何必好端端的又回到國內了?
一個想法從江絮晚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江絮晚慌亂中搖了搖頭。
一旁的沈佳夢看江絮晚陷在自己的思慮中,困惑不解地輕聲喚了她兩聲,“晚晚仙女?晚晚子?你咋啦?想到什麼了啊?”
“……沒什麼,我出去一下。”江絮晚的動作完全不由自己的心控制,直接就起身,衝出了教室。
秦思藝的班級不在這邊,江絮晚得衝過那道天橋才能去到,可是天橋露天,她又沒帶傘——甚至於她壓根沒想到要撐傘這回事,直接衝了過去。
最終的結果就是,江絮晚被雨淋得溼透,像一隻落湯雞似的站到了秦思藝所在班級的門口。
等到自己的意識一點點回暖,江絮晚望着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自己面前的秦思藝,她才明瞭自己的行爲多麼荒唐。
可剛纔那一瞬間,她就是沒有控制住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腦海裡想了什麼。
她很清楚,在那一刻自己的大腦是空白一片的。
“……”
“……”
兩個人都不說話,就這麼愣愣的看着對方。
班級裡面已經有一些人開始議論了。
心下有些慌張,江絮晚直接拉起了秦思藝的袖子,帶着她一起往走廊的盡頭跑,知道在一間空曠的多媒體教室門口停下。
然後江絮晚格外堅定的拉着秦思藝跑了進去,並把門給關上了。
整個過程,秦思藝格外的懵,她完完全全不知道江絮晚是在做些什麼。
正當她要開口詢問的時候,江絮晚伸出手,主動打斷了秦思藝即將要說出的話。
她一邊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一邊輕聲說着,“先別問我,讓我緩一緩。”
“……”
然而她緩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跟秦思藝解釋這一切。
“對不起,我……”莫名其妙地,江絮晚開始哭了。
秦思藝很慌張,趕緊跑過去,“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江絮晚開始感覺自己呼吸困難,自己的眼淚明顯是有原因的,而且不是因爲秦思藝。
好像跟這雨有關,跟這個可怕的天氣有關,以及跟即將到來的某件事情有關。
她的心房爲不安所佔據,她不停地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卻找不到什麼辦法,或者說,她已經完全被這種慌張和不安操控住了,根本沒有一點辦法去讓自己接受……
衛戈,衛戈……
她在心中小聲的念着他的名字。她知道這樣做肯定多少能給予自己一點力量和勇敢。
而格外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她突然想起來那天在天橋上,在夕陽餘暉之中,衛戈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以及那一次,第一次在他家過夜,黑暗中他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力量一點一點的在江絮晚心中凝聚起來,最後真的把那些不安給完完全全的驅趕走了。
“思藝,你爲什麼會回國?”她終於能夠正常的開口說話了。
秦思藝盯緊了江絮晚含着淚水的雙眸,先是有些錯愣,然後從口袋裡掏出紙巾來,輕輕地幫江絮晚拭去淚水,語氣格外的溫柔,也很細膩,“家裡出了些事。”
“如果生活上有難處,可以來我家,我奶奶也很喜歡你……”江絮晚實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是面對這種情況,這些就是她當下的反應,“對不起,我忘了還有徐州,他家肯定會幫你家的忙的,我這個窮姑娘……就不,湊熱鬧了……”聲音也漸漸暗淡下去。
秦思藝嘆了口氣,在另一塊的座位上坐下,兩個人之間隔着一條過道。就好像銀河一般,秦思藝訕訕地想。
“絮晚,你是不是覺得我天生沒心沒肺的,就不會感覺難堪啊?”
“什麼?”江絮晚望着秦思藝愣住。
秦思藝嘆了口氣,彷彿被抽掉了靈魂一般,直接癱倒在靠椅上,閉着眼睛仰着臉,“我會心動的。對我這麼好,我根本就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動了。我只有先遠離你,才能把自己對你的情感放到一個小角落裡不聞不問。”
“但如果你總是對我這麼好,時不時的就到我眼前來晃盪,讓我擔心,讓我感動,我那份心動的心電根本不會靜止下來。”
“……對不起,我又多管閒事了。”江絮晚後之後覺,苦惱萬分,“可是我也根本沒有辦法做到完全無視你的事情。”
“我聽別人說了你的事之後,就徹底慌張了。我是真的把你當成了很好的朋友……我知道這樣講很不負責任,但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沒辦法不去擔心你。”
“我知道。所以你連傘都忘了打就跑過來了……可是我知道這一點只會讓自己更加喜歡你。你對我壞一點,我纔不會感動,更不會心動。”
“……我知道了,我會控制自己,我會,會,努力控制的……”江絮晚起身,準備離開這個教室。
秦思藝眼疾手快,趕忙一把拉住了秦思藝的袖口,“等一下!”
“啊?”江絮晚有些慌張,頓住步子,卻有點不敢看向她。
“我家沒有太大的情況,經濟上是出了大問題,但我自己也會想辦法。雖然很害怕你來干預我的生活,可是……我還是很感謝你那麼擔心我。”
秦思藝有點哽咽起來,“謝謝你讓我知道,即便做不了你喜歡的人,也能做一個對你而言特別的人。我已經足夠滿足了。”
“也希望我對你的感情不會對你造成困擾纔是。”
“以後不要這麼傻乎乎的不顧一切的衝過來了,也不要傻乎乎的不顧一切的爲了其他的事情傷害自己。”
“這段時間我會努力避着不見你,就算碰到面了,你也不要主動跟我打招呼。”
“就當做不認識,我沒看見過,我也會這樣做的。”
“我不會再對你笑了。”
“……”
江絮晚沒再說話,只是心情複雜的眼睜睜看着秦思藝鬆開了自己的手。
而她也只能順勢往教室外面走。
最後的結果自然就是,她帶着渾身的雨水,回了班級。
江絮晚剛走進教室,沈佳夢就看到了她這幅落魄模樣。
好巧不巧,大課間衛戈回來了。
江絮晚前腳剛進去接受這沈佳夢的盤問,後腳衛戈就進來了。
“江絮晚!”衛戈的聲音似乎透露着一些生氣。
“怎麼了?”江絮晚回過頭看過去,或許是因爲過度沉浸於剛纔和秦思藝的對話中,所以她已經完全忘了自身是多麼落魄的一副模樣。
當着全班的面,衛戈直接把江絮晚揪出了教室。
步伐一直沒停,他拉着她,舉着傘出了校門。
全程低氣壓,衛戈一直在等江絮晚的回答,可江絮晚也不願意說話。
衛戈終於還是受不了了,“江絮晚,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把自己弄成這樣?感冒了怎麼辦!”
衛戈難得用這種火氣十足的語氣跟江絮晚說話。
而江絮晚也一直完全不在狀態,面對衛戈的怒意只是覺得不解,“只是可能感冒而已,有必要發火嗎?”
衛戈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好好的上着課怎麼把自己弄成了落湯雞,你不跟我好好解釋一下嗎?”
“一回來就看你這幅樣子,你想急死我啊。”
“……”江絮晚低下了頭。
而衛戈也明白自己這個狀態格外不應該——衛戈就是不該對江絮晚發火。
可是這樣的天氣,以及這樣溼透了的江絮晚……這一切只會讓他想到多年前的那場夢魘。
他不想再看到與那場夢魘相似的任何事情,可偏偏一切又展現在他面前。
他並非是生江絮晚的氣,而是對這一切都感到抗拒而已。
最終他實在是沒有受的住,直接把傘丟掉,一把緊緊抱住了江絮晚。
完全不介意江絮晚溼透了的衣服,更不介意天空中的雨水把自己也打溼。
如果黑暗把你吞噬了,那我就來陪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又開始了。江絮晚心中這樣想着。真的是奇怪爲什麼自己對此好像早有預料一樣呢?
接下來應該就是會掉進黑暗之中吧。
……
“我在哪裡呢?周圍並不黑暗,可是我什麼都看不到。”
這是誰的聲音……很像是一個熟悉的女生……啊,是自己的聲音。
江絮晚終於反應了過來,那聲音是自己的。
她什麼都看不到,可她還是感覺自己讓自己站了起來。
她試着往前走,想要走出這片一望無際的純白。
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她看到一個小女孩被一個奶奶緊緊抱着——奶奶在強迫她喝着什麼?
啊……那是自己的奶奶,還有自己。
小時候自己經常生病,可又不願意吃藥。不吃藥好不了,奶奶只能夠這樣。
每當那種時候,自己都要狠狠鬧上一番。
江絮晚靠近她們,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們,“奶奶……”
然後她就好像抓到了什麼?
可是突然之間,面前的兩個人就消失不見了。
自己再一次陷入了一望無際的純白色。
她又憑着直覺往前走,周圍的環境開始顯現出色彩與形狀來。
她正漫步在自己喜歡的一個小國家的街頭,那裡的風土人情都讓自己特別的喜歡。
那是極致的溫柔感覺。
自己在這樣的環境裡面很自在。
“姐姐,我可以和你跳支舞嗎?”
一個小女孩出現在她面前——小女孩說的話,她知道是當地的方言,可偏偏落在她耳朵裡,卻變成了能夠分辨的字體。
她蹲下去拉住小女孩的手,和她跳了一支又一支舞,然後小女孩突然消失了。
街頭上變得人山人海起來,她慢慢的被人羣擠開,好像在人羣的前方有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她很想過去看一看,然而最後卻是被自己心裡的一種恐懼感勸退了。
她不由自主地後退,可又猛然間想到了暑假時地下廣場的那件事情……
那時候似乎也有誰告訴過自己,不要總是這麼害怕。
想到這裡,她拼了命地往前擠,把人羣都擠散了,頃刻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種成就感——那是來自於自己的勇氣的。
她終於定了神,看清人羣前面是什麼——那是一隻被車壓死的小貓。
江絮晚的眉頭死死皺起,心中感到很是反胃,嘔吐感一陣陣地往上泛……
“醫生啊,我家晚丫頭這到底該怎麼辦吶?以前也只是一年有那麼一兩次吧,最近怎麼越來越嚴重了?”醫院裡面,江奶奶在醫生辦公室抹着眼淚。
病房裡面衛戈一言不發地抓緊了江絮晚的手,心中一直在拼命祈禱。
這一次的狀況明顯比以往都要嚴重——江絮晚直接被插上了氧氣管。
衛戈想到母親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不堪,以及那臺總是報憂不報喜的心電顯示器……
他不敢擡頭去看,也不敢離開江絮晚半步。
他只能這麼死死低着頭,彷彿是在和命運較着勁。
他也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對江絮晚嚴厲,後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擔心,讓擔心以憤怒的模樣呈現。
後悔自己給江絮晚透露了太多。
後悔沒有把那個男人直接打死……
後悔自己出現在江絮晚的世界。
他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問題,是不是如果當初自己不拼命地在她世界裡求一席之地,是不是一切也就不會發展到現在這一步。
他還清楚地記得,剛纔醫生臉上凝重的表情。
而在辦公室裡面——
白醫生嘆了口氣,“江奶奶,這件事必須嚴陣以待了。”
江奶奶努力讓自己不要慌了陣腳,“這是什麼意思啊?”
白醫生摘下眼鏡,這般也就看不到江奶奶痛苦的神色了。這樣,也就能夠稍顯坦蕩地把真相說出來。
“小晚八歲時的車禍,並不是讓她忘掉那段記憶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其他的心病。可是找不到那段記憶也就找不到治療辦法。”
“最近她這樣的狀況越來越嚴重,一個就是說明了她的那段記憶在恢復,還有一個,可能是這段記憶對她造成的影響在惡化……”
“我的專業素養有限,她這樣的情況……我建議,不,我強烈要求您讓這孩子的父母把她帶去上京市,畢竟那裡好醫生多,咱們該替孩子的健康着想。”
“誰也不知道,這個情況還會朝着怎樣的方向發展。”
“而且小晚的媽媽不還是著名的廣播員嗎?應該也會有更多人脈……作爲孩子的父母,不管過去他們犯了什麼錯,現在都要承擔這份責任。也有權利瞭解實情。”
“可是這孩子一直很抗拒父母,當初……唉,我這就去聯繫。”
事情嚴重,實在容不得耽擱。
而且江奶奶想到自己的病況,也是沒有多少時日了……必須在自己離開前,把事情安排妥當纔是。
江奶奶拿着手機,站在醫院走廊盡頭處,顫顫巍巍地撥通了那通電話。
正巧陳婉茹剛剛結束了節目的錄製,在休息室正喝着水,就接到了電話。
“喂,媽。”
“……小晚出事了。”
“什麼意思!”陳婉茹聽到這句話直接站起身,礦泉水倒在了身上弄溼了裙子也無暇顧及了,直接拿起包包就往休息室外面衝,“媽,你別急,我這就跟成航一起過來。”
……
江奶奶掛了電話,疲憊地斂了斂眸。
“菩薩保佑啊……我這丫頭心善,不該吃這麼個苦啊……”
……
“喂,成航,你趕緊去學校把兒子接了,回南部小城。咱們丫頭出事了。”陳婉茹的聲音哽咽着,說的話有點不是很清楚。
羅成航剛剛接到了電話就趕了過來,面對的卻是自己妻子崩潰的模樣。
一聽她的話,才知道是女兒出事了。
做父親的,更是愧疚難當,低着嗓子點頭答應,“兒子不急着接,先回南部小城。”
“你這樣開車我也不放心,我來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