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此言一出，滿場寂靜無聲。
南安太妃想說些什麼解釋一下，可是臉色灰敗，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這事情如何能解釋？
更何況，老南安王爺當年可是和太后的親生兒子競爭皇位的，太后本來就看她不順眼。她不出錯還好，出錯的話太后怎麼可能原諒她？
南安太妃乾脆直接跪伏在地上：“臣妾罪該萬死，請太后娘娘恕罪。”
“恕罪？”
太后雖然已經年屆六十，可是保養得宜，臉上只有眼角有一絲紋路。雖然出身農家，可是做了幾十年太后，一身氣勢壓得整個壽宴連一絲聲音都沒有。
“南安太妃，你這話就說錯了吧？”她直視着跪伏在地上的南安太妃，“你何罪之有？不就是說《蝶戲》是粗鄙不堪的曲子嘛，你倒是說說，你哪裡錯了？”
這問題越發讓人難以回答，總不能說，這舞蹈本來就很粗鄙，只是太后您跳了，就高雅了。
南安太妃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跪伏在地上，口裡喊着請太后恕罪。
顧念雲看着南安太妃的這個狼狽樣子，心裡只覺得痛快得很。
太后也沒想聽南安太妃的解釋，冷哼一聲轉向仍舊恭謹地跪在地上的顧念雲，臉上帶上了和煦的笑容。
“平身吧。”
她也看出來了這孩子實在是不會跳舞，但是這一曲舞蹈，正讓她想起來當年剛剛進宮時候的歲月。
“當年先帝看見我跳這一曲舞蹈，這才把我點選進宮……”
太后臉上重新現出了少女時的快樂神情，滿場都鴉雀無聲。尤其是剛剛在顧念雲跳舞的時候笑出聲音甚至公然嘲笑的，現在都幾乎恨不得把身子縮到桌子下面去。
先帝就是因爲太后跳這一曲才選中太后進宮，誰敢嘲笑先帝的品味不好？
顧玉柔看見太后溫柔地看着顧念雲，幾乎把一口銀牙都要咬碎掉了。跳舞跳得那麼差，不就是靠跳當年太后的曲子嗎？這麼投機取巧，太后怎麼就看不穿？
顧念雲用餘光看着南安太妃頹唐地坐在座位上，只覺得心裡十分痛快，太后身邊的宮女已經捧了一盤賞賜出來。看見太后的情緒高漲，她特地捧了最高級別的賞賜。
太后剛剛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看見宮女捧了提前安排好的最高等賞賜，皺了皺眉。
“不用這個。”她轉頭看向顧念雲，“這丫頭長得倒是好看，膚色這麼白。去內庫把那兩匹雪頂藍都取來，再取一盒子波斯上供的寶石來。”
雪頂藍！還是兩匹！
全場的貴婦小姐們幾乎都嫉妒得想要上去搶人了！
和普通的緞子先織成綢緞然後再染色不同，是用產自天山的天蠶吐出的絲織成，蠶絲本身就有種淡淡的藍色。做成裙子穿在身上的時候，波光流轉，美不勝收。遠遠看去，如同雪山山頂的那一絲藍意，光是看着就覺得沁人心脾。
這種天蠶飼養不易，吃雪蓮方能吐絲。所以產量極低，一向是皇室獨享的貢品。
顧念雲
也有些激動，前世的時候別說她沒穿過這麼好的料子，就連顧玉柔也沒穿過。只有當時貴爲太妃的宜妃獨自霸佔了兩匹。
“謝太后賞賜！”
顧念雲沒說什麼禮物太貴重推辭之類的話，直接跪下謝恩。之前在馬車上苦塵師太說過，太后最討厭虛僞的人。曾經有人客氣地推辭太后的賞賜，結果反而直接被收了回去。
“那就多進宮陪哀家說說話。”太后笑得開心，她最喜歡賞賜之後看見別人痛痛快快收下，“哀家就喜歡看漂亮小姑娘打扮起來，到時候做兩條漂亮裙子，給哀家看看。”
宜妃也湊趣，笑着高聲說道：“太后娘娘果然心疼自己的孫媳婦，這丫頭長得這麼漂亮，臣妾也喜歡的不得了呢。一會兒這壽宴完事啊，臣妾可要把這孩子叫到宮裡好好看看，太后娘娘您可別跟我搶人。”
聽到宜妃這句話，顧念雲身上一僵。
宜妃到底有什麼事要找她？之前叫她過去，苦塵師太在旁邊壓了下來，她還不死心，又要藉着太后的勢力把她叫過去？
顧念雲看着太后的臉色，正猶豫自己要怎麼回絕，卻突然聽見苦塵師太出聲。
“只能讓宜妃失望了。”
她招了招手，示意顧念雲回去，“老身如今已經六十有三，多虧有了我這個徒弟一路把我送進宮裡來，走的時候自然也要扶着老身走。宜妃娘娘若要看未來兒媳婦，也不忙在這一天吧。”
太后看着苦塵師太，笑道：“皇姐這就是說笑了，你看起來可比哀家年輕多了。不過這麼多年不見，不如壽宴之後來我宮裡坐坐。再醜的兒媳婦也還是要見公婆的，更何況顧小姐看起來這麼漂亮。”
太后既然這麼說了，苦塵師太也沒什麼拒絕的理由。顧念雲已經回到了座位上，趕緊向着宜妃微笑行禮。宜妃這時候的態度就不如和太后說話的時候了，高傲地點了點頭，隨即就轉向了壽宴的表演。
顧念雲也沒放在心上，反正她是不要嫁給大皇子的，宜妃對她態度好不好又能如何？更何況，宜妃住在這深宮之中，兩人又能見幾次面？
她端起玉壺，把苦塵師太的杯子斟滿。
“師父，那徒兒去過宜妃那裡之後再來萬壽宮接您一起出去。”
苦塵師太點了點頭，囑咐顧念雲道：“雖然她是你未來婆婆，可是你也不必太過遵從。宜妃一向是個厲害的，你少說多看。”
“知道了，師父。”顧念雲抱住了苦塵師太的手臂蹭了蹭，“還是師父對我最好了，今天要不是您的話，讓我跳舞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一天就是嘴甜，也不說多去看看我。”
她點了點顧念雲的額頭，“坐直點，大姑娘了還天天撒嬌。太后賞你的雪頂藍料子搭配上鵝黃色最好看，你好好地做幾身衣服。我哪裡還有幾顆海藍寶的簪子，看在你嘴甜的份上，都給了你了。”
顧念雲趕緊道謝，她今天進宮撈了不少好東西，喜滋滋地一直坐到了壽宴結束。苦塵師太跟着太后去了萬壽宮小坐，她則趕緊走到了宜妃
身邊。
“走吧，隨我回宮。”
宜妃的聲音裡一點溫情都沒有，和剛剛與太后說話時候讓人如沐春風的樣子完全是兩個人。顧玉柔跟在她身後連頭都不敢擡，看起來說不定是被教育過了。
顧念雲跟在宜妃身後打量着顧玉柔的肚子，寬大的衣服下完全看不出來隆起，不過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捧着肚子前行。
宜妃也看見了顧玉柔捧着肚子的模樣，啐了一口：“還不把你手放下！還怕沒人知道你做下什麼丟臉的事情了是不是？除了勾引男人你還會幹什麼？”
顧玉柔趕緊放下雙手，連大氣都不敢再喘一口。看着她的樣子，顧念雲也打起一萬個注意，小心翼翼地跟在宜妃身後。
宜妃住在懿和宮，是這後宮之中最接近皇上的乾元殿的一座宮殿，由此也能看出她受寵的程度。
雖然皇上年年都選新人入宮，可是新進的美人卻很少有高位分的，幾名宮妃都是早年生過皇子的。宜妃生了大皇子衛元巳和五皇子衛元祁。
從御花園中穿過去，繞過一座假山，走了幾步就到了宜妃的懿和宮。顧念雲剛剛踏進這座宮殿，就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氛圍。和宮女們看起來都比較活潑的萬壽宮不同，懿和宮中甚至聽不見什麼聲音。宜妃剛剛走進去，掃地擦窗的小丫頭們就跪了一地。
雖然跪了一地的小丫頭，可是宜妃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看起來顯然是已經習慣了。顧念雲顧玉柔跟着她一路走進懿和宮的正殿，站在正廳中央。
顧念雲還好些，她聽着顧玉柔，分明連喘氣都在控制。
宜妃也沒吩咐兩人，自顧自地去換了衣服，又去了頭飾重新梳了髮髻，這才坐在椅子上。
“顧念雲，今天叫你來，是有事情和你說。”
怪不得苦塵師太說宜妃是個厲害的！
她連一句客氣話都沒有，更別提給顧氏姐妹二人賜座了。和剛剛的溫和態度比起來，現在的宜妃才更像是一個飛揚跋扈的寵妃。
“如今你已經被陛下賜婚給巳兒了，那也就是一家人了。”她雖然是在和顧念雲說話，可是連眼皮都不擡，只是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茶碗裡的茶葉，“我聽說你家在小南山那裡有點產業，正好巳兒的產業也在那裡，連在一起好打理。回頭把田契送過去吧。”
她說着這話的時候，語氣連意思波動都沒有，就好像只是要顧念雲送些水果上門一樣。
顧家在小南山可是足足有一萬八千畝上好的水澆地！按照現在的市價來算，幾乎要賣到三十兩銀一畝。這麼天大的一筆數字，開口說要就要？
顧念雲被宜妃理所當然的態度嚇到了，隨後就聽宜妃繼續說道：“最近朝中雖然聯名上奏請求皇上早立太子，可是奏摺卻都被皇上壓下來了，我看還是人少……你回去告訴你父親，叫你家的門生故舊也上些摺子來，一定要提到立嫡立長這一條。”
說完這句，她放下茶碗，仍舊看也不看顧念雲一眼：“行了，沒別的事兒了，你去萬壽宮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