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分不清季節的日子。
周圍的火焰不停的舞動,似在張揚,似在狂笑。無數火焰交織在上空,盤旋飛轉,照亮了夜空,燃燒了大地,那般炙熱似要蒸發整個世界。
夜的黑,火的紅,原本可以完美融合的色調在現在看來卻又顯得那麼的孤寂與冷漠,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熊熊烈火毒蛇般纏繞在她的周身,原本血紅的衣裳與這火焰融爲一體,竟像是她在燃燒。一顆心如這烈火一般狂熱、燥動,無邊的痛楚折磨着火焰中那瘦小的人兒,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撕裂一般劇痛無比。
她的身體已完全與火融爲一體,一張嬌美的面容由於燥熱越發通紅起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她低首痛苦的看着這些出自自己身體的烈火,眼神中的萬般絕望與無奈也隨之燃燒,世界一片通紅,血一般的紅。
“不要過來!不要!”烈火中的少女望着不遠處漸近的身影失聲大喊,她絕望的搖頭,眼淚滑過她晶透的面頰與火融爲一體,瞬間蒸發,消失不見。
無奈,周圍的烈火像是無數個枷鎖,牢牢地困住她動彈不得,心裡的痛苦遠遠淹沒了身體的痛苦,她死了不要緊,可是怎麼能讓她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最愛的人爲了她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求你,如果你還愛我,就不要這樣殘忍的對待我,求你停下來,停下來……
然而那個白色身影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堅韌的步伐一步一步,越來越近,似乎已經決然要在這火紅色的夜裡撲向最盛大的死亡。他苦笑着,在這狂熱卻又美麗的夜裡,死亡又會是怎樣一種感受呢?
白衣如雪,淡藍色的長髮在風中飄揚,聖潔的光芒竟沒有被火光掩去半分。白衣少年微微揚起了嘴角,那是笑嗎?幽藍的眼底閃動着可以打破黑夜的光芒,目光不願意離開少女半刻。
已經沒有時間了,他現在只想再多看她幾眼,少年此刻的心也如這烈火般熾熱,可是這種熾熱卻是他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深邃的眼眸裡滿是女孩兒痛苦的掙扎與絕望,他卻似乎什麼也聽不到,在白衣少年的耳中只有這火焰的聲音,時而詭異妖嬈,時而尖鳴刺耳。
少年微微皺眉,衣袖裡拳頭緊握,他討厭這些聲音,因爲它們正在折磨着自己深愛的人兒,那麼張狂,那麼無情,他只知道自己要立刻清理掉這令人厭惡的聲音。
一步一步,縱然他有靈氣護體,微微踉蹌的腳步也已經掩飾不了他此刻的痛苦,原本如雪的肌膚顯得更加蒼白無力,這炎龍之火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更何況他又是極寒之身,怎麼受得了這般灼燒。
少年顫着身漸漸放慢了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喉嚨一緊,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來,整個身子也跟着踉蹌了一下。
少女滿是淚水的眼睛也跟着他緊張的睜大了幾分,她知道周圍已經被他設下結界,沒有人能進來這裡,可是她還是有那麼一絲幻想,有人能拉他一把,帶他離開這裡,她不要他看着自己死,更不要他爲自己而死。
可是,已經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哪怕是神。
他擡手拭去嘴角的血跡,溫柔的看着她。別怕,有我在,沒有什麼可以傷的了你。
片刻後,少年閉目,緩緩張開雙臂平行於身體兩側,風吹佛着他寬大的袖角發出“嗖嗖”的聲響,淡藍色的髮絲在風中飛舞,空氣中瀰漫着幾絲血腥味。
藍光乍現,無數咒符從少年口中飛出,他的周身開始慢慢浮現淡藍色的精光,隨着咒符的增多,光芒也越來越強,周圍原本張揚的血紅色也在這強烈的精光覆蓋下逐漸暗淡下來,瘋狂的火苗奇蹟般靜止了它狂妄的舞姿,漸小,漸暗。
終於安靜了,少年緩緩放下手臂,停止了吟唱。一切都靜止了,風也跟着停了下來,只能聽到少女還未平息的急促呼吸聲,時光似乎永遠要停留在這個出奇美麗妖嬈的夜裡。
“不要怕,有我在,一切都會好的。”少年蒼白虛弱的臉上依舊掛着笑容,那溫柔似乎要融化世間的一切。他的周身依舊籠罩着淡藍色的光芒,只是那光芒已經沒有初時的光耀了,隨着少年前進的腳步忽明忽暗。
“求求你,不要過來,你會死的。”少女痛苦的搖頭,淚流不止,她當然知道他要做什麼。
火焰的禁錮似乎沒有先前那樣強烈,少女試圖起身阻止,可是剛剛勉強站立的身子搖搖晃晃的最終支撐不住又再次倒下,反噬的烈火已經侵入她的五臟六腑,身上靈氣已盡數被抽空,魂魄已經初有脫離肉身的跡象。
“死?我怎麼會死呢?我們都是不死之身啊!”少年再次揚起嘴角,慢慢俯下身來,兩片薄脣輕輕地吻上了那失去了大半光芒如固體般靜止的火焰,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上面有點點晶瑩在閃爍。
少女知道自己魂魄即將離體,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去阻止他,可她還是想用盡全力吶喊,希望這一切可以就此結束,如果繼續下去,那將會是永久的毀滅。
“不要這樣做,你真的會消散的,不要……”微弱的聲音,卻又用盡了全力。
女孩兒還想說些什麼,眼眸裡乍現驚訝之色,緊接着又變成了徹底的絕望。已經開始了嗎?已經無法停止了嗎?已經,結束了嗎?
伴隨着那個吻,一張巨大的冰盾憑空而起,明明堅固卻又似水晶一樣剔透,靜止的火焰在冰盾中越來越小,越來越淡,慢慢退卻直至消失不見,每一處火與冰的交融都留下片片雪花在半空中盤旋、飛舞,久久不願離去。
少女不再吶喊,一切都結束了,她也再也沒有一絲力氣支撐,身體絕望的癱軟下來,雪花輕輕打在她晶透的皮膚上,每一下,都無不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白衣少年眼中有一絲哀怨閃過,但立刻又恢復了平靜,看到少女剛剛搖擺不定的魂魄正在慢慢趨於穩定,這才深深鬆了口氣,卻完全沒有在意自己正在慢慢變作透明的身體。
他憐惜的注視着火與雪之中虛弱絕望的她,緩緩道:“本來答應過你去看霧隱鳥呢,呵,看來我要食言了,你不會怪我吧?”
“你答應我的就要做到,否則我不會原諒你。”少女流淚,肆無忌憚。
“是嗎?看來你真的不能原諒我了。”少年悲傷的笑了。
“你真的很殘忍,以爲這樣我就會活下去了嗎?” 用他生命換來的,她寧可不要。
雪花打到他俊美的臉上,頃刻間他也變得像雪一樣晶澈,原來從一開始都已經在慢慢消散,一點一滴耗盡全部的血淚。
“你會的。”少年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芒,“因爲,你不會再記得我。”
“不要!”少女頓時睜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怎麼能這樣對她,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如今還要她忘記他嗎?他又怎麼知道,沒有記憶的靈魂要怎樣活下去?她不要他離開,她不要忘記他。
魂魄雖已歸位卻是靈氣大損,女孩兒使出全身力氣,卻只能微微擡起一隻手臂,她想去握住少年的手,可是抓到的卻只是空氣,眼前的人已經開始消散。
對不起,丫頭,忘了我吧,我不能看着你這樣痛苦下去,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比死更難受。他的身體愈發透明,隨風而逝,最後幻化成片片雪瓣飄散開來。消散又算的了什麼,只要她不再辛苦,他什麼都願意去做。
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啊。
結界消失,血色慢慢消退,被漫天雪花所取代,蒼白的夜色,雪白的世界。
白色,刺的眼睛好痛。女孩兒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一滴淚劃過,世界一片漆黑,只剩下空靈的聲音在四周迴盪。
“不要離開我……”
“恩,我永遠都是與你同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