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逸衡提前回家。
“爹,娘,我回來了,今天下午閔夫子有事所以沒課!”
然而,逸衡轉遍家中每一個角落都不見人影。
“爹,娘!”打開密室依然沒人……
當逸衡跑出門去來到不遠處的空地時,卻見父母站在兩尊墳墓前,他停了下來,遠遠的望着他倆。
這兩塊碑已經有些年代了,棱角被磨損,上面佈滿了蜘蛛網和塵土,一塊刻着“家父李建榮之墓”,一塊刻着“小妹張歆慧之墓”,字跡有了歲月的痕跡,填上了青色的苔蘚,有些地方已被磨沒。
中年男子沉默着走上前去,爲兩塊碑拂去了塵土,接着,蹲下身,撿起一塊石子將那些字重新刻了一遍。
“這就是你經常爲我提起的父親和妹妹嗎?”中年女子緩緩開口。
中年男子停了下來,良久才說道:“是的,我已經好久沒來看他兩了……”
“鑫晟……”中年女子走上前去,將手搭在他肩上,憐愛地看着他。
“不,是鴻晨。”他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萍兒,我已經好久沒用這個名字了,就像你再也不是小玉一樣。小玉等了袁天易三百年,後來終於換李鴻晨等了小玉三百年……”
只見,中年女子心頭一顫,良久開口道:“你有後悔過離開家鄉出來闖蕩嗎?”
“萍兒,你知道嗎,”中年男子低着頭,眼中帶着一絲憂傷:“曾經,小玉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
“鑫晟……你一定很愛她吧……”
誰料,中年男子勉強地擠出笑容:“這數百年來早已物是人非,即使有六道輪迴,即使再次相遇……碰到的,都不再是等的那個人。敢問這世間有多少人能做到愛到不愛的境界,唉……是我太傻,活了那麼多年,還是沒學會放下……”
中年女子咬了咬嘴脣,眨了眨眼,儘量不讓淚落下,她轉移了話題:“你會重出江湖嗎?”
“或許吧……”突然,中年男子亮起嗓子,“衡兒,來都來了還不過來嗎?”
只見逸衡一愣,走上前去:“爹,你怎麼知道是我?”
“因爲我是你爹。”說着,中年男子站了起來。
“是……爺爺嗎?”逸衡走向李建榮的石碑跪下連扣三首後起身,接着看向歆慧的碑,“這位是……”
“是你姑姑,全世界最善良最好的傻丫頭。”
傍晚,一家三口往回走時恰逢閔夫子。只見,閔夫子兩鬢銀白的髮絲凌亂的垂下,額上彷彿多了幾道皺紋,兩眼無力地深陷下去,步履蹣跚。在他手中推着自制木輪椅上,坐着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太太,傻傻的笑着,嘴角時不時的流下口水,閔夫子則時不時的彎下腰爲她拭去,畫面溫馨極了……
“閔夫子……”逸衡開口道。
這位年過花甲的老人擡起頭,用手拭了拭老花眼才勉強看清:“哦,是逸衡啊。”說着看向鴻晨和萍兒,“這兩位是逸衡的父母吧。”
“夫子好眼力,在下正是犬子的家父李鑫晟,”鴻晨忙行禮,並看向萍兒介紹道,“這位是內人謝萍兒。”
萍兒笑着行禮。
鴻晨看向老太太,接着說道:“這位是……”
“老夫的妻子。可憐啊,不久前得了中風,現在連老夫都不認得了……還有老夫這眼睛,”說着,又拭了拭眼,“人老嘍,都不知道還能看我妻子幾年……”
“伊人終相伴,莫道夕陽晚。人笑我癡狂,鶴髮不服老~哈哈哈哈……”他推着妻子,口中吟誦着即興小詩,慢慢離去,夕陽映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逸衡遠遠地望着他不禁感慨:“原來,閔夫子也有那麼柔情的一面……”
鴻晨走上前去,將手搭在他肩上:“或許對他而言,這種默默無聞的陪伴已經很滿足了。”
萍兒靠近鴻晨,牽上他的手。
夜晚,逸衡依舊在後院練劍,這一次比昨晚要認真了許多。
突然,身後閃過一道人影,步步向逸衡逼近。逸衡一個迴旋踢將那人踹倒在地,“哎呀”,伴隨着一聲慘叫,逸衡用劍指着他。
只見,蔡洵一臉慘象地望着他!
“怎麼是你?大晚上的嚇誰呢你!”說罷,逸衡將劍背在身後,抓住他的手一把拉起。
“哎喲,我的老大哥喲,你下手也忒狠了~”蔡洵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扶着腰,擡頭看着他。
逸衡向蔡洵胸口輕輕打了一下,轉身向一塊巨石走去,將劍插在地上,向巨石坐下:“說吧,大晚上的找我何事?”
蔡洵跟了過去:“還不是徐清風那小子,喏,給你的作業。”說着,遞給逸衡一本本子。
“那麼好心啊~”逸衡伸手接過,隨便翻看了幾頁。
“可不是嘛~還說什麼要給你永世爲奴……你說那小子木不木啊,學誰不好非要學那董永!要不是我好說歹說把他回絕了,那小子搞不好真會給你做牛做馬……”
只見,逸衡將本子捲起往巨石上一拍,站起:“唉……”走到蔡洵跟前,拍了拍他肩膀,“人家清風正直善良,君子之腹豈是小人可以隨便定奪的~”
“你……李逸衡,你罵我?!”蔡洵氣呼呼的衝着逸衡喊道。
然而,逸衡只是雙手抱臂,拽拽地看着他:“喲,能聽懂啊,看來你還不算太差~”
“李逸衡,還是不是兄弟了!怎麼現在連你也向着徐清風那小子了……”
“行了,再怎麼滴,我也不會忘了你啊~”說着,逸衡立馬勾上蔡洵的肩膀,拔起寶劍向木棚走去,“走,咱們喝酒去。”
“嗖——”,突然,一隻飛鏢劃過!
“小心!”逸衡立馬推開蔡洵,一個轉身將飛鏢用手指夾住!
蔡洵圍了過來,驚訝地瞧着飛鏢:“偶滴娘啊~這他丫的可不是鬧着玩的……”
飛鏢上綁着一段布條,逸衡將它拆下展開,只見上面用血寫着:“李鴻晨,崑崙山有難,速來”
“李鴻晨?”逸衡一愣,“難道……”
木屋中,鴻晨、蔡洵圍在桌旁,蔡洵一手託着腦袋昏昏欲睡,鴻晨研究着飛鏢,萍兒坐在牀上繡花,逸衡則在一邊來回踱步,一臉焦慮。
“怎麼樣了,爹?”逸衡突然停下,兩手“啪”的打在桌上,蔡洵被驚醒。
“此物不像是崑崙派所有。”說着,鴻晨放下了飛鏢,又撿起布條,“至於崑崙山是否真的有難我不清楚。倘若不是,這布條上凌亂的血跡實在可疑;倘若是,送信人爲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不管怎樣,”只見,鴻晨放下布條看向逸衡,“衡兒,明日我出一趟遠門,短期內不回來了。”
“爹,我也去!”
“不行!”萍兒忽然放下針線活,站起,“衡兒不許去,太危險了!”
“娘,我都成年了。”
“衡兒,聽話。”只見,萍兒走近逸衡,將手搭在他肩上。
“爹,你看娘~”無奈,逸衡只好轉向鴻晨求情。
“衡兒,這回聽你孃的沒錯。”說着,鴻晨向前一步,在逸衡耳邊悄悄說道,“想去的話明日五更起。”
聽到這兒,逸衡立馬兩眼放光,露出了喜悅的神色。
深夜,逸衡送蔡洵走出門去。
“逸衡,你不會真要去闖江湖吧?”
“那是自然,總比整天關在私塾強,跟坐牢似的。”
“那我呢……”
只見,蔡洵又是一臉苦逼相。
“你啊~”逸衡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學習,保重吧兄弟~”
“啊?”
而在木屋中,鴻晨屹立在窗前,注視着遠方。
萍兒走上前去,爲他披上毯子:“還不睡啊?”
“萍兒。”鴻晨回過頭,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剛纔和衡兒悄悄說啥呢?”
“沒……沒啥沒啥,睡吧。”說罷,向牀走去,從肩上取下毯子,坐下。
“你可瞞不了我。”誰料,萍兒立馬坐到他身邊,雙手握着他的手臂,“說,是不是明天要帶他出門?”
“誒呀,萍兒!”鴻晨將手抽開,“衡兒已經長大了,你不可能管他一輩子吧~”
萍兒轉過身端坐:“是啊,你們爺倆一個樣,都是不安分的性子……”
“萍兒,你生氣啦?”鴻晨笑着湊了過來,“別呀,夫人,我錯了還不行嗎~”說着,拉起她的手撒起嬌來。
“去去去去,多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萍兒笑着將他推開,“以後啊,衡兒的事由他做主,我不管了,你也別干涉聽見沒!”
只見,鴻晨將萍兒指着他的手指輕輕按下,笑着說道:“那你不生氣啦?”
萍兒卻賭氣道:“誰說的!”
誰料,鴻晨卻一臉壞笑,悄悄湊近萍兒,突然伸手勾住她脖子,一口堵住她的脣!萍兒起初是有些驚訝,但並沒有反抗,接着慢慢閉上了眼。鴻晨吻着她,一手摟着她躺下牀,一手拉過旁邊的被子,蓋了上來……
翌日,私塾內,徐清風已早早來到桌前坐下溫習功課。不久,蔡洵也走了進來,將書包隨手丟在桌上,剛坐下,清風就合起書本,走了過來。
“蔡洵,李逸衡今天怎麼還沒來啊?”
蔡洵擡起頭,一臉驚異:“你們什麼時候那麼關心對方了?!那,我告訴你,逸衡呢,以後可能就不來上課了。”
清風一驚:“是他家遇到什麼變故了嗎!”
話音剛落,一羣同學都圍了過來,一副吃瓜羣衆的模樣。
“喂喂喂,幹嘛呀你們~”蔡洵一愣,“我跟你們說哈,逸衡跟我們不一樣!知道他爹吧,隱匿江湖的大俠~所以啊,逸衡生來就是仗劍天涯的浪子~逸衡說了,以後呢,他會定期給我寫信,把路上遇到的趣事講給我聽。你們啊,想聽蔡洵獨家報道的,一個時辰二十兩,不虧噠~”
“我要聽我要聽!”
“我也要!”
“這是我的押金,請蔡哥笑納!”
“算我一個!”
……
蔡洵話音剛落,圍觀羣衆們就紛紛獻上了銀兩,蔡洵收着錢,笑得宛如一個傻子,清風則是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
另一邊,逸衡跟隨父親早早地出了遠門。褪去一身書生模樣,換上武裝的逸衡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兩人風塵僕僕,浩浩蕩蕩的走着。突然停了下來,佇立於一處高地上,眺望着遠方。
“衡兒,看到那座山沒?”
“是崑崙山嗎?”
“不錯,當初你爹與第十九代崑崙掌門是交好,如今算下來已經到第二十代了吧。”
“爹,你真的活了三百歲?”逸衡緩緩回過頭,看着他。
“怎麼,不信?”鴻晨只是一笑,看向逸衡。
“我……其實我還挺想知道,爹,一直苦苦等待的人是誰?”
“她,跟你娘一樣美……都陳年往事了,提它幹啥?”
說着,鴻晨拔出神魔劍將它駕馭在空中,縱身一躍跳了上去,回頭看向逸衡,遞給他一隻手:“衡兒,想不想換條路走?”
逸衡一愣:“這是……”
“御劍術,你爺爺教的。上來吧!”
逸衡剛伸手,就被鴻晨拽了上來!
“衡兒,站穩了!”
“不是,等等……哇哦~~~~”
果然,還沒等逸衡回過神,鴻晨就駕劍而去,飛向了遙遠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