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耀曦搖了搖頭，同樣低聲回答道：“不清楚，不過，不太妙。醫生說她失血過多，怕是……”
端木洌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頭看着急救室的門，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雖然他也氣憤於當日展初露對洛錚做的那些事，但是若因此而賠上她的性命，是不是太可惜了？她還那麼年輕，她的人生還沒有真正開始呢，就這麼靜悄悄地死了，那……
正在這時，急救室的門打開了，醫生邁步走了出來，然後對着幾人搖了搖頭說道：“不好意思，我們已經盡力了……”
行了，後面的話基本上已經不必再說了。“已經盡力”的意思就是“回天乏術”，躺在裡面的人已經死定了，或者根本已經死翹翹了。所以聽到前半句話，端木洌便覺得心裡一陣巨大的難受，忍不住窒息一般張大嘴猛烈地喘了幾口！
死……死了？跟了自己那麼多年，一直是個精明幹練的好助手，就這麼……死了？是，她是做了一件錯事，但是……那錯事並非無可挽回啊！她若是想要贖罪，並非一定要賠上性命纔可以的！人這一輩子，誰能不犯錯呢？
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來，展初露是真的想要以死贖罪的，而並非只是爲了逃脫步雲霄的報復，否則她不會再第一次從鬼門關回來之後，還要第二次自殺，終於真正將自己送入了地獄。可是……難道除了死，真的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可是事到如今，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人都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了，無論再說什麼，都已經不可能讓她復活。所以儘管心裡也很難受，戈耀曦還是打起精神過來拍了拍端木洌的肩膀，低聲說道：“洌，你跟琳琅先回去吧，這裡的事情，我跟藍橋會處理的。還有展初露的父母那邊，以及公安局那邊，我們都會處理妥當的，你最好還是先避一避再說。”
這話說得倒是。儘管展初露是死於自殺，無論是她所說的遺書還是醫院這邊，都可以作證這一點。不過端木洌畢竟是公衆人物，展初露又是在青花·蝶韻工作多年的元老級的人物，如今突然無緣無故地死了，自然會引起傳媒的諸多猜測，各種各樣的傳言一定會變得沸沸揚揚。在這樣的時候，對於端木洌這種容易被推上風口浪尖的來人來說，避其鋒芒是最好的選擇。所以端木洌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然後便帶着瀟琳琅離開了。只不過走到拐角處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急救室一眼，似乎在對這個跟了自己多年的女人，做最後的告別。
事情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只怕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於是，端木洌便將事情全權託付給了戈耀曦和段藍橋去處理。儘管他們都是身居要位的顯要人物，但展初露畢竟只是公司的領導，並不曾跟他們有任何其他的關係，因此儘管媒體對她自殺一事進行了大量的報道，卻並未對青花·蝶韻以及端木洌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造成負面影響，基本上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一關。
公安局那邊，因爲有從展初露家裡搜出的遺書爲證，再加上醫院方面的證實，自然毫無疑問地判定她爲自殺，不需要任何人承擔法律責任。至於醫院方面是不是需要負看護不力的責任，則是醫院和展初露一方的事情了，倒不會牽扯到其他人。還有一點就是展初露雖然在遺書中反覆懺悔了自己做的錯事，但卻並未具體說明那件錯事是什麼，這樣也好，她大概也知道如果將當年的事說了出來，那麼即使她並沒有真的對洛錚做什麼，只怕也會對他的聲譽造成很大的影響。所以她只是用了“錯事”這個詞，並沒有詳細描述錯事的內容。公安局方面雖然對內情十分好奇，但因爲無從查證，也就只好放棄了。
至於展初露的家人，則早已接到了通知，雖然他們也因爲展初露的突然自殺而悲痛萬分，但是看到女兒留下的那幾千封遺書之後，他們也能猜測出女兒曾經承受過巨大的心理壓力，那麼她會選擇這樣的結局，只怕也是必然的。因而悲痛之後，他們便收拾展初露的遺物離開了。幸好展初露因爲早就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因此她將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妥當。包括她名下的遺產應該怎麼分配、銀行卡的密碼是多少等等，都做了詳細的說明，因此她雖然死得比較突然，卻不會留下任何不必要的糾紛。
換句話說，展初露的自殺，只怕是早晚的事。自從發現自己已經不可能得到端木洌以後，她的心就已經死了。所謂“哀莫大於心死”，只怕在那一刻她就已經知道，與其這樣如行屍走肉一般活着，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算了。於是，她終於等到了這個合適的契機，在向步雲霄說明當年的一切之後，她便可以放心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得到展初露最終自殺而死的消息，步雲霄其實也有好長時間無法整理清楚自己的思路。他說不清楚自己對展初露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原本以爲自己會恨她的，可是最後他卻發現，他根本就恨不起來。不知道是因爲事情過去了太久，是因爲展初露並沒有真正傷害到他，還是因爲他對展初露從來沒有特殊的感覺，所以根本連恨都懶得恨。莫忘記他之所以在不明內情之前那麼恨端木洌，只不過是因爲他曾經那麼依賴信任喜歡過端木洌，所以一旦被他傷害，那種恨纔會跟痛一樣刻骨銘心。而對於展初露，他對她從來沒有任何感覺，又怎麼會有對端木洌那樣強烈的恨呢？
或許，步雲霄只是覺得很可惜。像展初露那麼出色的女性，其實完全不必落得這樣的下場的。如果當初她不是那麼偏激地採取了那樣的手段來阻止自己跟端木洌在一起，那麼今日自己也就不會採取這些報復的手段，她也不會日日承受那麼大的心理壓力，以至於最終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不過無所謂了，到了今天這一步，所謂人死萬事休，人都已經死了，再去爭論那些是是非非還有什麼意義呢？死了的已經死了，活着的還得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地球更不會因爲某個人的離世就偏離了原來的軌道。既然如此，那就收拾好心情，繼續接下來的每一天吧。或許，那就是展初露的宿命，而所謂的宿命，一向都是不可改變的，尤其，不會因爲人力而改變。
步雲霄剛剛準備打起精神處理公司的業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的是端木洌的號碼，他不由遲疑了一下，然後纔將電話接了起來：“喂？端木洌？”
“雲霄，初露死了。”端木洌的聲音有些沙啞，而且透着一股淡淡的疲倦，顯然這幾天他過得實在不怎麼樣，“想想覺得……心裡挺難受的，她畢竟跟了我那麼多年……”
步雲霄沉默。說實話他有些不知道該跟端木洌說些什麼。這麼多年他都是靠仇恨來支撐自己的，突然之間發現自己的恨居然毫無道理，那種空虛的感覺也不是容易排解的。好一會兒之後，他才簡單地說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而且她顯然早有準備。既然如此，她就沒有打算讓任何人爲她難受。就算是她爲自己做過的錯事付出的代價吧。一個人只要做錯了事，就必須付出代價，否則天理何在？”
“我知道，可是……”端木洌輕輕地嘆了口氣，顯然心情依然很壓抑，“可是我覺得她以生命爲代價，還是……還是太沉重了些，或許還有其他的法子的……”
“你不是她，你永遠不能懂得她的想法。”步雲霄輕輕抿了抿脣，這個習慣性的動作讓他的臉龐看起來柔和了許多，不再那麼冷硬如冰雪，“或許在她看來，死纔是最好的解脫呢？那我們何必硬要讓她活着遭受折磨？否則她也不會在醫院第二次自殺了。”
這倒是。如果在第一次自殺未遂之後，展初露能夠因爲貪戀生的美好而打消死的念頭，那麼或許就可以證明她還是願意活下去的。可是她卻依然選擇了死路，那是否可以說明，她的確覺得死了比活下去更適合她呢？
不知是不是覺得步雲霄的話說得有道理，端木洌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了一些，雖然依舊有些低沉，但總算沒那麼哀傷了：“或許吧，不過雲霄，既然事實證明一切都是誤會，那你以後……還是我的朋友嗎？”
還是朋友嗎？我……還能跟你做朋友？沒想到端木洌會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步雲霄不由愣了一下，頓感心中五味雜陳起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低聲問道：“你還願意跟我做朋友？我對你做了那麼多……”
“你也說了是誤會了。”大概是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端木洌突然爽朗地笑了起來，“無論是以前的洛錚，還是如今的步雲霄，都是我非常喜歡和欣賞的朋友，所以我不想失去。雲霄，我們還是朋友，怎麼樣？”
“同意，”步雲霄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同樣開心地笑了起來，“過幾天我去找你玩兒。對了，你什麼時候大婚？我給你封個大大的紅包。”
“你可拉倒吧！”端木洌哈哈大笑，“我看是你要大婚了，所以變着法兒問我要紅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