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凌默一直認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同樣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
這少年正是驗證了她的這個想法。
草凌默說可以放了他,但也向他提出了幾個問題和幾個要求。
“你是不是有很是在意的人?”草凌默坐在少年的旁邊,聲音如同飄蕩的雲,很是輕柔。
輕柔的少年面色微愣,眸子染上了一層灰白。
他沒有回答,但草凌默卻從他的眼中看出了答案。
“如果我今天不放你回去,將你處死在這裡,恐怕並沒有什麼吧?”草凌默笑着說道,“陰苗族嘛,本來就是世人厭惡的族,你們做的這些事情就算是到了陰曹地府也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我作爲符師,今天你落在我手上,我完全有權利也有能力處死你。”
“不是嗎?”
少年面色不動,死對於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從他走出那一步開始,他就從未懼怕過生死。
“那麼你心中掛念的那個人呢?死了後可是再也見不着她了哦!就算是她如何的哭泣,如何的想念,如何的祈求,也再也不能與你相見!”
“她,本就不想見我……”
嘆息,悲痛,絕望。
原來這個少年的心中,也裝着一個故事,也裝着一個人,一個不可能有結局的故事,一個不可能愛他的人。
“如果我沒想錯的話,你之所以用自身入蠱就是要保護她吧!如果你死了,她又該怎麼辦?”
陰苗族的蠱術是可怕,但沒有人會隨意用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人都有懼怕之心,而煉蠱本身就是極爲恐怖的事情。用自己的生命當作賭注,用自己的肉體和靈魂當作試驗品,那需要的是何等的勇氣呢?
如果不是愛,又能是什麼?
草凌默的這一句話,就像是一顆巨大的石頭落入到了平靜的湖面。
漣漪瘋狂的擴散,湖中甚至產生了旋轉的漩渦。
少年的目光瘋狂又怨恨:“我不能死,我絕對不能死!你不能殺我!”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或者說,讓我明白你的利用價值。”草凌默笑容清澈單純,“那麼現在,我們是不是能好好的談一下了?”
……
夜色如墨,草凌默和這個黑衣少年談了許久許久,一直到了啓明星掛在了天邊,朝陽露出了一抹紅線。
最終,草凌默將這人放走了。
少年只是一閃,就消失在了陽光打下的陰影之中,像是暗夜裡的影子,毫無痕跡。
“哎呀,真是累死我了,本姑娘真是天生勞累命啊!”草凌默伸着懶腰,面上卻沒有一絲疲倦。
“陰苗族個個都陰險毒辣,你不怕他一旦離開,今天答應你的就都不會去做嗎?”雪川歌從一旁走過來,皺眉說道。
“不怕,我相信自己的眼睛。”草凌默想外走着,笑着說道。
“我不明白。”雪川歌亦步亦趨。
“我的眼睛看到……”草凌默跨出了門檻,面朝緩緩升起的朝陽,雙臂伸開,皺着鼻子深吸清晨的陽光,“他嚮往的是自由和幸福!”
紅日升起的更高,陽光灑在草凌默的傾城笑顏上,將一旁的雪川歌都看呆了。
他長大着嘴巴,久久的才憋出一句話。
“姐姐,倫家累了一晚上,要抱抱!”
飛撲進柔軟的懷裡,雪川歌的小手在草凌默的胸前摸來摸去,感受着那裡的柔軟,臉上笑的無比滿足——綜合來看,還是草凌默顏值最高,身材最好,最是招人喜歡!
……
呈熙是被一串凌亂的腳步聲吵醒的。
他慌忙的穿上衣服,看到的卻是草凌默院子裡的丫鬟菱漣。
一種極爲不好的感覺在他胸堂內蔓延。
“怎麼了?”呈熙的聲音焦急又顫抖。
“小姐,小姐她……”
菱漣滿臉淚痕,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幾個字都是從哭聲裡擠出來的。
呈熙臉色一變,顧不上穿鞋子,光着腳就向門外走去。
而他屋內的太監丫鬟忙成一團在他身後喊着。
他彷彿沒有聽見一樣,身子一動,運起了輕功就上了房。
幾個晃身便沒了蹤影。
看的身後的下人們直了眼——爺這是有多急?
來到草凌默的院內,呈熙從房上跳了下來,三步兩步的就向裡走去:“凌默,凌默!”
無人應答。
屋內有着濃重的血腥味。
呈熙瞳孔一縮,幾乎是撲向了草凌默的牀榻。
只見粉色的被褥上一灘豔紅的血跡,牀帳上的瓔珞散落了一地。
而那個纖纖身影,卻不知在何方。
呈熙一個沒站穩,跪倒在了牀榻之前,雙手緊緊的在被褥上攥着。
久久未動。
等衆人急匆匆跑到屋內時,看到的就是這一番場景。
沒有人敢上前說一句話。整個院子裡只有菱漣小聲的抽泣聲。
“找!給本王找!”
呈熙起身爆呵,兩行晶瑩的淚水劃過他的臉頰。
“本王不信她草凌默就這麼輕易的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都給本王找!”
呈熙的臉此刻一半在陰影之中一半在明亮處。
原本膚色就不一樣的兩邊臉看起來更是明顯。
他的整張臉都因爲憤怒和悲傷變得猙獰,讓那些下人瞬間覺得——鬼面三皇子又回來了!
衆人嚇得倒退一步,接二連三的倉皇逃竄。
等人都走了,呈熙問一旁依然在抽泣的菱漣:“發生了什麼?給本王細細的說。”
“小,小姐本來很早就睡了,卻沒一會就醒了過來,讓我去別院睡,說她有事請……今早我來給小姐洗漱,就看到,就看到……嗚嗚……”菱漣又止不住的哭了起來,完全一副淚人模樣。
“下去吧。”呈熙疲倦的說道。
由於聲音太小,菱漣並未聽到,還在那繼續的哭泣。
“下去!”呈熙大喝一聲,菱漣嚇的一哆嗦,趕忙退了下去。
待菱漣哭哭泣泣的出去了,屋內只剩下呈熙一人。
他挺直的腰板彎了下來,猙獰的面孔慢慢變淡,淡的就像空洞的木偶。
突然,他扶着旁邊的牀帳,捂着胸口,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的向地上縮去。
很快,他光着腳散着發坐在了冰涼的地上,
眼中空洞一片。
“草凌默,你就這麼想想盡辦法的逃離開本王嗎?你是不是已經迫不及待的到了陰梵君的身邊?”
說到此處,他的手緊緊的握了起來,一把扯落了他親手爲她挑選的粉色荷花邊牀帳。
“本王,決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