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浮誇(1)

燕子把純金一片一片地啄下來,最後快樂王子就變成灰暗難看的了。

他又把純金一片一片地拿去送給那些窮人。

小孩們的臉頰上出現了紅色,他們在街上玩着,大聲笑着。

“我們現在有面包了!”

他們這樣叫道。

——王爾德《快樂王子》

“汀汀?”

我沒做聲。

“在想什麼?”

我依舊沒做聲。

這是五年之後,我十四歲。一模考試結束的那個週末。在抵禦了漫長冬季的侵襲之後,整個城市有了復甦的跡象。

與此同時我的體內也有什麼在拔節生長,它似乎是一根深扎進我神經的無名的刺,讓我的情緒反覆無常,時而悲傷不已,時而怒火中燒。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它的名字叫青春叛逆期。

“汀汀,”嶼叔邊開車邊同我聊天,他彷彿絲毫沒有意識到我情緒的低落,也不擔心這次談話會再度成爲他的獨角戲而減少說話的頻率,“這次帶你去的游泳館,無論軟件硬件都是一流。中考結束之後可以約幾個朋友同去。”

我懨懨地:“真的?”

“當然。”

“哦。”

他笑:“莫非這就是春困秋乏?”

我強迫自己把思維從繁重的課業負擔中抽出,可每當我想起書桌上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習題集、教室牆上中考倒計時上那個離零越來越近的數字以及這次並不理想的模擬考試成績,話一出口就成了:“要是我的中考成績也像這次模擬考試一樣不理想怎麼辦?”

他的聲音中帶着笑:“還因爲這個?”

“還能有什麼!”

“家長會的時候你們班主任不是剛說過嗎,你模擬考試成績不理想純屬意外。而且,你們學校那五個準備直升二中的孩子這次成績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響,這你也知道。”

“可要是一直持續到中考怎麼辦?”

“我保證你不用熬到中考就已經解放了。我倒建議你從現在起規劃旅行計劃。”

我懨懨地:“可我想等成績出來之後再說。”

“到時候就來不及了,相信我。”

他興致勃勃,彷彿擺脫中考的人是自己。這讓我心中忽然騰起一股無名火。爲什麼他一點兒都不願意理解我的難處?爲什麼我在爲中考擔驚受怕,他倒像個沒事兒人似的?這種反差讓我委屈甚至憤怒。於是在等待紅綠燈的時候,我氣呼呼地解開了安全帶。

“怎麼?”

我打開門:“我不去了。”

“那你想去哪兒?”

我走出去:“回家複習功課。”

他把車靠到一旁,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上來:“上週已經約好一起游泳,總不能失約吧。”

“中考三年前就跟我約好了!”

“適當放鬆一下不是不可以……”

“我沒空給自己放假。”我轉過頭,“如果我每天都特別放鬆,到時候落榜了,怎麼辦?”

游泳館人不多,非常安靜。從更衣室出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泳池旁邊坐下,用腳撥弄着水,泛起一些很小的水花。透過泛藍的水面能看到水底一晃一晃的瓷磚和天花板的倒影。它們總是能夠讓我的心逐漸安靜下來。

不一會兒嶼叔也出來了。他迅速下水,把自己埋入水中,完全溼透後又迅速起身。他的肩很寬,卻又不是很厚實的那種;小腹即使是從側面看都非常平坦,並不像許多同齡男人那樣有了啤酒肚;看上去極其挺拔。

他捧起水往我身上淋,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仔細專注。往我身上澆完水,他就要去深水區游泳,我忽然叫住他:“嶼叔……”

他轉身。

“你能過來一下嗎……”

他在嘩嘩水聲中走向我,微張雙臂。我身體前傾,摟住他的脖子,他的身體慢慢向後移,我就這樣被帶下了水。

他示意着:“可以了。”

我依舊緊緊摟着他的脖子沒有鬆開。

他故意逗我:“再這樣下去可就抱不動了,最後只能把你丟水裡去。”

“那就把我丟水裡去吧,”我的鼻子發酸,“剛剛我不應該衝你發脾氣。”

“你就是給自己的壓力太大。”

“我真的特別特別怕考不好……”

“我理解。”他用力抓了一下我的肩膀,“雖說多想無益,但好孩子有好命,這是一定的。”他的聲音很低,像喃喃自語。

游泳館的安靜終於讓我暫時擺脫了考試的重壓。可由於不常運動,只在淺水區遊了兩個來回我就已經氣喘吁吁。我靠在池邊看嶼叔輕鬆地遊着一個又一個來回,思緒恍恍惚惚地飄到兒時。很多事情我都已經不再傷痛,更不再記得了。對我來說,它們久遠得猶如發生在前世。

嶼叔不知何時游到我身邊:“怎麼?難道又在想中考的事?”

“沒,我在讚歎。”

“讚歎什麼?”

“不告訴你。”

他摘掉泳鏡:“知道嗎汀汀,在英國時我常去游泳館,一口氣能遊十幾個來回。回國後,尤其近幾年,竟忙得連鍛鍊的時間都沒有。如果不是因爲你得抽空兒鍛鍊身體,我大概也一直不肯給自己這個機會。”

“那等我工作賺錢以後陪你出去度假?”

“工作賺錢?陪我度假?”他的笑容充滿不屑,“我覺得你的錢還是留着給自己買布娃娃比較合適!”

“幹嗎瞧不起別人……”

“你還是個孩子。”

“孩子長大了也能賺錢陪你去英國呀。”

他略一停頓:“我大概不準備再去那兒了。”

他神色中不易察覺的悽惶被我輕易地捕捉。“爲什麼?”出於好奇,我接着問,“是英國的姑娘們傷過你的心麼?”

“你這小腦袋瓜兒啊。”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奈地笑,繼而又說,“對了,我打算再過幾天,等你韓阿姨忙完這陣兒,我們就一起去民政局,把你的領養手續辦下來。”

他的話倒讓我有些意外:“爲什麼忽然想起這件事?”

他撐着身子坐到池邊:“這可不是‘忽然’,我們爲這天等了整整九年。”

我同他並排坐着:“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之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辦成領養我的手續,是因爲你的年齡還不到對嗎?”

“是,現在倒是你快超過收養年齡了。”

“對我的年齡也有要求?”

“當然。被收養人的年紀必須不滿十四周歲,所以得趁你生日前趕緊辦下來。”

“這次辦不下來是不是就永遠沒法兒辦了?”

“沒錯。”

“那你會不會不要我了?”

他笑:“這很有可能。”

我學着學究的語氣:“我說你們這些律師同志呀,就是喜歡把一些虛幻的條例看得太重!”的確,近年來隨着我年齡的增長,我發現他時常會爲一些在我看來壓根兒不需要擔心的事情憂心。

他看了我一眼:“小東西。”他在苦笑。

我靠近他:“說真的,嶼叔,其實辦不辦理領養手續對我來說不重要。”

“話是這麼說,可還是辦下來最好。”

“難道辦不下來我就不是你的女兒了?”

“不,但至少能讓我們更有安全感。”

“難道你現在沒有安全感嗎?”

因爲工作沒忙完,游泳結束後嶼叔還得去一趟事務所。到家時天已擦黑,小區裡只有路燈搖曳,不遠處則是閃爍的霓虹,猶如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爲我打開車門,擡頭望了一眼家的位置,動作中有幾秒的停頓。我覺得奇怪,於是也擡起頭。在客廳裡亮起的吊燈足以挑明一切。

“上樓吧,我在這兒看着你。”

“你不上去?”

“嗯。”

“韓阿姨回來了,你也不上去看看?”

他看看錶:“我儘量早去早回好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多年的共同生活讓我和嶼叔早已建立了很好的感情。可對韓阿姨,我卻一直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很模糊:在我剛剛來到這個家的時候,她對我的陪伴令我感激萬分,可我童年時心底的陰影也是她無意間烙下的。

幸運之處在於,在一切都煙消雲散的九年後,我們的關係更接近朋友。而糟糕的是,同時和她維持這種關係的還有嶼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的相處方式越來越像是能在一起深入探討問題的同事、同行、夥伴、朋友、知己,但絕不是夫妻。

上過青春期教育課之後再回想起九年前除夕夜傳來的牀板“咯吱”聲,我不禁啞然失笑。從那之後,每當韓阿姨回家,我總會站在牀上,踮着腳尖,希望聽到些什麼。實際上我只是覺得他們實在有些太過神交,而對於夫妻而言,這是不正常的。

其實不正常的地方並不止於此。

我站在玄關處換鞋時,韓阿姨剛好從樓梯上走下來,又或許是她聽到開門聲,所以特地看看。

她身着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灰色襯衣,白褲子,頭髮挽成一個鬆散的髻,臉上沒有一絲妝容。

“我這次去法國給你買了點兒東西,過會兒上來拿。”那些同笑容一起浮現在眼角周圍的細碎魚尾紋令她看上去相當憔悴。這九年間她並沒有太多變化,除了不斷地蒼老。

我應聲,她上樓。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我聽到她漫不經心地問:“你嶼叔去哪兒了?”

“他去事務所了。”我老老實實地回答,然後迅速回到臥室,衝樓下那輛黑色車子揮揮手。

臥室裡,韓阿姨側坐在牀上疊衣服。我在她對面坐下,衣櫥裡空蕩蕩的隔斷扎得我眼睛生疼,於是只能拿着她剛剛送我的法文版《莎樂美》出神,那是王爾德一生最後一部作品,也是唯一用法語寫成的象徵主義悲劇。自從九年前讀過《快樂王子》之後,我就愛上了他。

餘光裡的韓阿姨在電影快進似的疊衣服,可疊着疊着就成了慢放,再後來就成了暫停。然後她熟練地將疊好的衣服準確無誤地丟進行李箱。

我終於忍不住:“爲什麼您每次回來都要拿走這麼多衣服?您以後都不在家裡住了嗎?”

“當然不,”她回答得很流利,“只是過段時間我得去趟澳大利亞,取些換洗衣服而已。”

“那些換洗衣服爲什麼再也沒拿回來?”

韓阿姨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她聳聳肩,把箱子拉上拉鎖,將它立在一旁,然後坐在我身邊:“它們很早之前就丟了。”

“丟了?”我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那麼多衣服都丟了?難道您就沒想辦法補救?”

“補救?”她把目光移向牀頭櫃上擺放的照片,忽然神經質地笑了,“不過,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嗎?”

“試試,或許可以……”

我端着泡好的速溶咖啡回到臥室,翻開課本,將複習過的部分疊過來壓在胳膊下。課本中間夾着一封信。它被疊得很窄,貼在課本正上方的空白處,四周被密密麻麻的筆記包圍。我沒有把信重讀一遍,只是掃了一眼之後迅速埋下頭。

儘管嶼叔一直認爲直升對我而言稀鬆平常,可在我看來卻並非如此。相反,在我看來那不過是一次以鼓勵安慰爲目的的過分高估。

嶼叔到家已是午夜。開門聲響起,我迅速關掉檯燈蓋上被子裝睡。沒過多久一束光線從門縫裡射進來,他被光拉長的身影覆在我的身上,又逐漸隱去。

上樓的腳步聲響起,又很快陷入寂靜。

我重新開燈,拿着課本躺在牀上看書。月亮與星光爲夜色平添寧靜。然而沒過多久就傳來嶼叔和韓阿姨的爭執。

我覺得事情不對,於是站起來,想離天花板再近些以聽清樓上的他們在說些什麼,卻終究徒勞無功。緊接着便傳來輪子與地板接觸的聲音,輪子與樓梯相碰的聲音,沉重又急促。其間伴隨着嶼叔和韓阿姨的對話——“熙寧,把箱子給我,”嶼叔的聲音比平時低沉,“箱子太重,你拿着吃力。”

韓阿姨充滿決絕:“不必!我自己可以!”

“難得汀汀今天早睡,別吵醒了她。”

“我就是想不通,”韓阿姨的聲音軟下來,其中有掩飾不住的顫抖,“葉嶼,汀汀已經長大了,我們還年輕,爲什麼你總要拒絕——”

“熙寧,你也三十多歲了,怎麼反倒越來越任性?我早就說過,這個家庭有汀汀一個孩子已經足夠了。她那麼懂事,而且——”

“而且這九年來她從來沒叫過我們爸爸媽媽!”韓阿姨的聲音依舊顫抖,“我不是不喜歡這孩子,我只想陳述事實。”

“說實話,我根本不在乎汀汀稱呼我們什麼,我也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乎……”韓阿姨忽然提高聲音,片刻後竟嗚咽起來。

關門聲響起,韓阿姨走了;沉重緩慢的腳步聲響起,嶼叔上樓了。蜷縮在牆角,我睡意全無。

我跑上樓。嶼叔正坐在書桌旁,一隻手燃着香菸,另一隻手翻閱一疊資料。屋裡很暗,發亮的只有他面前的檯燈,以及菸頭冒出的隱隱紅光。

聽到腳步聲,他迅速拉開抽屜把它們塞進去,抓起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又起身開窗通風:“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我鼻子發酸:“我想上來看看你。”

他寬和一笑:“有什麼事跟我說?”

“我在想……在想……領養手續……”

“我已經跟韓阿姨說好,下週六等她回家,我們就一起去民政局。”

“手續辦完之後我就改口……好嗎?”

“爲什麼?”

“因爲阿姨一定這麼希望。”

“那你呢?”

“我不知道。可……我不想讓她難過。”

“汀汀,”沉默半晌,嶼叔輕聲叫我,“前幾天我和電視臺的朋友聊天,他這麼跟我說,其實‘爸爸’、‘媽媽’、‘女兒’就像‘朋友’、‘同事’

一樣,都是社會關係的稱謂,跟情感無關。就比如說,幾乎沒人會對自己的老朋友說‘朋友如何如何’,只有不太熟悉的人才會那麼打招呼。你看,父母也很少對孩子說‘兒子女兒如何如何’,往往都是稱呼其小名或暱稱,倒是孩子總會以‘爸爸媽媽’開頭。所以父母對孩子的愛,要遠勝於孩子對父母的愛。換個角度說,孩子之所以對父母感情不夠強烈,是因爲父母只給了他們一個稱呼社會關係的機會。我覺得這觀點雖然有點兒歪,卻不無道理,你覺得怎樣?”

我點點頭,他繼續說:“所以,如果你真的希望改口,我當然覺得很好。

可如果是爲了滿足別人的意願,那就大可不必如此了。”

“如果你和阿姨能再有自己的孩子……”

“我有你就已經很知足了。”

“那阿姨呢?”

“她也一樣。”

“那次意外……你介意嗎?”

他搖搖頭:“意外帶給人的傷心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沒人叫你爸爸……你也不會失落?”

“要是有一天沒人叫我嶼叔了,我才真失落。”

“爲什麼?”

“因爲只有你才這樣叫我,這稱呼獨屬於我。要是我再有一個孩子,就絕想不出這麼有創意的稱呼。”他說“再有一個孩子”而不是“有自己的孩子”——他的表述總是這麼恰到好處。

那天之後韓阿姨又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音訊,嶼叔早出晚歸,我們很少見面。對那個懸而未決的直升結果,我早已不抱任何希望。我總覺得提前兩個月“超升”的好事不會落在我身上。於是我日日在題海中作戰,寄希望於能在中考時碰上一兩道原題。

然而在那個看似平靜的週五傍晚,班主任破天荒地提前兩分鐘下課。正當身旁的同學開始猜測她是不是交了新男友所以才如此眉飛色舞時,她忽然把我叫上講臺並當衆宣佈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績直升二中。

我從她手裡平靜地接過那張標誌着我可以提前兩個月放假的錄取通知書,同時看了看窗外,忽然產生了一種衝到窗邊把書包倒過來讓所有的課本紛紛墜死操場的。

然而我剋制住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纔想起今天是愚人節。

ωωω¸ ttκΛ n¸ ¢ 〇

初三學生對節日的麻木程度往往出人意料,如果不是提前“獲釋”,我絕對會把這個無論怎樣惡作劇都會被原諒的日子忘得一乾二淨。

後來我曾想,如果不是記起了這個日子,之後的很多事情,是不是也就都不會發生了?我也曾想,如果自己能把快樂完全爆發在學校,那麼在面對嶼叔時我是不是就會非常平靜地告訴他“我通過了”?

——既定的事實讓我得不出答案。更何況,這一天的特殊性早已註定了我不會用除了惡作劇之外的另一種方式向他表達我的快樂。

嶼叔到家前我邊把音響開到最大,邊在鏡子前練習早已經編好的謊言。我反覆練習以確保自己在當着他的面說出這些時不會笑場。現在想起這實在無聊透頂。但我那時偏偏樂此不疲。姍姍而至的開門與鑰匙聲徹底引爆了我壓抑的興奮。

我跑上樓。臥室門口,我強迫自己重新安靜,以便過會兒能表現出淋漓盡致的傷心。

“請進。”

嶼叔正背對着我坐在書桌前,給我的永遠是一個照片般恆久不變的定格。

“嶼叔……”我在他旁邊站穩。當那個怯怯的聲音浮現在空氣中時,我已漸漸相信自己所表演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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