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死地
邱升也似忘乎所以了。香花樓實在是個好地方,有樹,有水,有美人。
香花樓也沒有營業了。衆位美女圍着邱升團團轉。這衆位美女當中,也居然有許萼加入進來。邱升當是樂開了花。
他找一把搖椅,估計是那老鴇常常坐的,就擺在庭院。庭院裡是個小池塘,塘裡有金魚,大蝦,浮來游去。池塘周圍圍着花草樹木。依濃拿了針織布匹,坐在小亭子裡,細細繡着,繡的那是一隻噴着火蒼龍,邱升望見下巴一支,調侃起來:“依濃姐姐莫不是要給小弟我繡服手帕,那小弟可怎麼敢要呢?不過若只給小弟的話,那龍的鬍子未免白了些,長了些,不過沒事,依濃姐繡怎麼樣我也收下了。”
依濃唾他一口:“這威武的神龍,你小白臉也配的上,想要啊?讓你師姐繡給你!”
邱升嘻嘻兩聲,擡高聲音:“師姐,過來。”
師姐正撐着魚竿,正坐在一塊玉石上垂釣呢。她聽見聲響,就立馬黑了白臉,慢之又慢的轉過了頭來,想是在說:“小子活的不耐煩了!”邱升怎麼猜得透師姐的心思,他向來是怕師姐的,他如是想着,腦袋趕忙低下去,擺出寬大的袖子捂住臉。
這可樂壞了範牽縈:“原來我的邱相公害怕我姐姐,好極了,好極了。”
你邱升只得默默搖頭:“哎,這不是怕是喜歡吶!”他這樣想,可怎敢說出來。
此時,忽然聽一聲巨響,外堂闖進來大片人馬。是那夜在樹林中圍攻邱升一衆的人馬。領頭的是景白心。
花園中衆人忙靠向邱升、鐵三槍一旁。鐵三槍身上骨骼作響,無奈不敢發作。
邱升與許萼等正瞧見:百花刀仙胡散林全身血跡斑斑,被用鐵鏈縛住,虛弱地癱倒在地。
景白心望見衆人表情,哈哈大笑起來:“鐵指三槍鐵節真,你的好兄弟在我手上呢。邱升你不是很厲害嗎?快來救你的救你的師父啊?”他只認爲邱升短時間功法提升如此迅速全然仰仗“百花刀仙”胡散林。
邱升也不知作何,只得暗暗催動經絡;轉過頭去看鐵節真,他臉上似敷上一層黑鐵粉,曾曾三亮,不覺嚇了一跳。
景白心望見鐵節真臉上心中不覺一面發毛,一面又興奮起來,大叫:“鐵指三槍老前輩,你速速用你的引以爲傲的鐵指穿透你的鐵臉,否側,你的好兄弟,就活不成啦。”他臉上漏出歡悅的微笑,萬事滿足的微笑。
笑着,他手吐“炎陽”熱氣,緩緩拍向胡散林頭頂,直將他頭髮漸漸染了起來。
邱升道句罷了,向前走一步,回頭望望師姐,而後向着景白心道:“景白心,你要的是我師姐,管他老人傢什麼事兒?你速速將胡散林前輩放了,我邱升自將性命給你。”
景白心道:“我要你邱升性命何用?”眼神如毒看了邱升一眼,向着鐵節真道:“三槍大爺,快快將你的鐵指戳向你的鐵臉,我瞧瞧。”
鐵節真滿面黑鐵元氣覆蓋,看不出什麼表情,他不作猶豫,擡起手指便向臉上猛戳,聽得鏗鏘聲響,蹦出閃電光芒,他臉上即時血流。
景白心道:“果然不愧爲鐵指三槍,還是手指厲害。”
鐵節真臉上黑鐵元氣爲手指所破,橫着嘴,厲着眼,緊抓住景白心盯着。
景白心與他目光相接,突然一顫,趕忙收了手上氣勁。他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臉露慘笑,眉頭苦楚,說着:“鐵節真,你與你的好兄弟,只能活一人,你是獨活呢?還是替你兄弟去死呢?”說出此話,景白心咬牙,顯是對二人恨之入骨,全然不顧邱升和許萼的事。
鐵節真望見景白心身旁站着的能擒住胡散林的二人,便知自己無力去救胡散林,便道:“小子,你將那廝放了,我自去死。”
邱升怎可再忍,身旁火光一亮,便飛躍出去。鐵節真眼瞅着邱升飛出,心中何嘗不想就這樣救起兄弟,緩緩擡手,將邱升擊倒。
他說道:“兄弟,勿要多管,你與許萼小姐,速速離去。”邱升趴在地上,回頭玩玩,眼中泛淚,口中如被填滿,心中發恨:“若是師姐被縛,我又如何去救?自己太弱,想保護的人都無法保護。”他又想:“萬事抵不過一死,到時我與師姐一同死了就好。”
邱升趴在地上愣愣想着,許萼只道他是被鐵節真傷的太重。許萼被景白心逼至如此痛苦境地,心中早起翻涌,又加身上被其所重傷,竭力止住淚水,眼淚還是顆顆滴淌。望見此情此景,邱升往日所有的苦楚,哀傷一併生出,他抽搐着繃緊的脖頸,切着牙齒,口中不斷怨叨着:“這一切的苦楚,都是怨你無能,怨你懦弱,怨你沒用!”“整天自以爲是的,以爲什麼都哪麼簡單?爹孃是怎麼給人害死的?自己是怎麼給人殺了的?無能懦弱,難道就這樣一輩子,一輩子被別人的牽着走,被這蒼天牽着走?”
邱升正癡魔間,鐵指三槍鐵節真已將自己胸口洞穿,鮮血傾灑。
邱升幾近嚎啕,無奈全身因悲痛而抽畜,不得動彈。依濃兩眼含淚,扶住鐵節真,臉上卻甚是平靜。鐵節真斷斷續續喘氣,說:“好女人!不愧是我鐵節真看中的女人!”依濃抿着嘴,注視着他,勉強露出笑意。
許萼也走過來,抓住鐵節真左臂,道句:“鐵大哥。”
凌燕子憋屈着面龐,就欲給他治療。
景白心望見了倒在依濃身側的鐵節真,向身旁的兩個高士點頭答疑,二人點頭,他隨即正色表情,突然,兩眼落出淚水,他嚎笑起來,笑的如此可怕,又如此滿足:“鐵指三槍鐵節真,你如今終於死了,報應報應,你活該死,活該死!”
“還有你胡散林,你的好大哥死了,我馬上就送你去見你大哥,你倆一起死,一起死的好!”景白心已經瘋魔起來,他想象着所有人的死去,“還有你們這羣賤女人,還有三清的好侄女兒,好徒弟,你們都得死,都得死。”
香花樓衆人中,鐵節真奄奄一息,邱升陷入魔怔,頓時散亂。幾個可靠膽大的女子圍在鐵節真與依濃旁邊,你瞧瞧我,我望望你,心中急切,恐懼,卻又不知作何。其他女人見識過景白心可怕的手段,當即尖叫,而後作逃,堂口大門站的都是景白心舉着大刀的手下,女人們見了,又加恐懼,竊步退回來。
衆人面臨死亡,滿心苦楚,瞧了瞧鐵節真,而後一齊將目光集中在邱升身上。
邱升呆愣愣的望着天空,忽而又望望師姐,心中依然在等死,他已死過一次,他並不怕死。
可師姐呢?範牽縈呢?凌燕子?
三清師祖送他成仙的大造化,凌燕子助他尋找成仙大法,他如今就可將三清親女,將凌燕子陷入此等絕境。景白心他自然是打不贏,更別提他身旁可制住百花刀仙的兩人。上至三清祖師,下至凌燕子,他都將衆人的幫助給辜負。他就這樣側臥着,又開始怨恨老天對自己的不公,他爲何會被九天魔主選中,被其賦予精光,從小便成爲怪物;等好不容易纔從怪物中解脫出來,爹孃卻慘死;本欲潛心學法,去報大仇,卻被魔門中人活活打死。嘴邊忽然冒出一句:“師姐,我對不起你,我無能。”癱軟着身體,等着死亡,此刻唯一之希望便是景白心給他個痛快,他實在不願再痛。
師姐許萼素知邱升品性,知他又陷入悲觀絕望之中,她恨怒並生,手上不斷捶打着胸口,傷尚未痊癒,疼痛忽起,脖頸猛探,吐出大口鮮血。範牽縈抱住許萼“姐姐,姐姐”使勁兒哭嗓着。
衆人都在等死!前一片刻的歡樂之地,如今卻變成了死地!
萬物生長的春天,旭日高懸。楚天契闊,閒風颯颯;喏喏翠芽,芬芳豔薔。生機勃勃中,衆人在等待死亡,因仇恨,因權法,因私慾而帶來的死亡!
景白心對鐵節真、胡散林、邱升的仇恨!
星辰宮對仙道權法的慾望,對散雨劍法的私慾!
這一切人性中的黑暗促成今日的死地!這是人類的悲哀,仙道的悲哀!
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莫不如說,人有了私慾便誕生出江湖,一個人的江湖多了,就成了這衆大江湖。若人滅了私慾,哪裡來的爭鬥,哪裡來的陰謀,哪裡來的江湖?
或許如此,人人可入仙道,人人可得永生!
景白心瘋笑間,手上漸漸結起元氣,他全掌若裹上毒白氣殼,正對着不醒人事的胡散林的腦袋。死氣沉沉間,兩位高人也放鬆下來,其與衆人找準各自擒殺對象,一個個便如索命無常,信步走動。
置於死地當中的衆人,只能眼瞅着死亡來臨。也許有些人正在期待着一個體面,舒適的死法吧!
人就是如此脆弱,人心更是若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