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元界, 你隨便找一個修道中人,問,“姜如淨有多強?”
只怕人家多半會反問你, “他能引來十方雷劫, 你能嗎?”
那年姜如淨渡劫時候那一場前所未見的雷劫, 成了天元界一段神話, 可沒有渡過雷劫的他, 在成爲衆人唏噓對象的同時,也成了一段笑話。
成則成神,敗則如狗。
只是這些話, 沒人敢說出來,畢竟那兒不是還有個鈞天劍宗和太一道虎視眈眈的不是麼?沒人願意得罪道門的這兩座大山。
除了潛伏在暗處的魔門餘孽。
羣龍無首隻能躲在夾縫中生存的魔門, 在姜如淨隕落的六百年後, 試探性地伸出了他們的觸角, 想要做點什麼。
但是他們需要一個名頭,聚集分散在各個地點的勢力, 他們需要一個領頭人,或者說,他們需要一個名義上的領頭人。
多巧呀,在這種時候,他們曾經的少主死而復生, 回來了!
在姜如淨重鑄劍意重塑道心的這十年間, 飛雨君四處蒐集秘寶, 不但要與天爭與地爭, 與諸方秘境險境爭, 與凡人和修道者爭,還要躲着魔門餘衆的糾纏。
現在的魔門, 有點昔日道門的味道,雖未必會被道門清繳,卻也地位低下,戰戰兢兢。
六千年以前,那是道門的天下,碾壓一衆魔門,魔修一旦出現,面臨的便是圍剿,連一絲生存機會都沒有。後來出了個秀微君,顛覆了道門的地位,令之後的五千年裡魔門成了整個天元界的主流,道門雖也能微微佔點地位,卻也只能活在魔門的陰影下,秀微君也無意清繳所有道門,是以雙方保持微妙平衡。結果一千多年前,鈞天劍宗出了個無垢仙君,重振道門,幾百年的道魔爭鋒打下來,打得魔門直如山傾,不復輝煌。
這時局變幻,頗有些風水輪流轉的意思。
是以有心人便想了,魔門少主飛雨君的重歸,是否意味着,魔門又要崛起了呢?
鈞天劍宗掌門展越聞言,冷笑了幾聲,帶着提出這個質疑的那位長老御劍來到太情峰,遠遠地指着山腰的那個小院子,問:“看明白了嗎?”
那長老定睛一看,瞠口結舌,“明、明白了!”
展越蔑視了一眼,“說話結結巴巴,沒見過年輕人談戀愛怎麼?”
那長老一拱手道:“掌門人別開老朽的玩笑了!老朽是萬萬沒想到啊,這堂堂魔門少主,竟在此鋤花作草,揀藥做飯……”
展越面色自得無比,“那是~你不看看他是對着誰。”
他心中是真的開心。
也許是劍修的直覺,他向來不喜歡謝之箋,更莫論謝之箋害得如淨險些殞身雷劫之中,雖說如淨此番能死而復生,許同謝之箋有些什麼關係,但他就是反對他們。
開玩笑,我們鈞天劍宗的大劍修,怎麼可以和太一道那些彎彎繞繞的矯情鬼玩耍在一起呢?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忘了前天夜裡他才同太一道掌門夜酒話談,喝個醉醺醺纔回來。
不過他看這個昔日的魔門少主,越來越順眼倒是真的。
別的不說,這小子平日裡一言不發,動起手來驚若雷霆,真是一萬個符合他們劍修的風格!
飛雨君擡頭望着天邊有兩人御劍飛過來,卻在山外觀望了一會兒後又離去,有點奇怪。他認出其中一道劍光是展越的,比較意外對方爲何不下來看看。
“看我……彎弓射大雕……”身後,姜如淨慢悠悠說道。
飛雨君轉身,只見姜如淨不知何時掏出了一張渾身閃爍這橙色光芒的弓箭,弦上三支金烏羽箭瞄準了天上遙遙離去的那兩道劍光,在他轉頭的時候“嗖嗖嗖”便射了出去!
“哎喲!哪個混蛋小子胡亂射箭!!!”
聲音遠遠傳來,可以想象到那邊瞬間的雞飛狗跳。
“他不是你的長輩,你們的掌門嗎?”飛雨君實在難以想通這種對師門長輩、對一派掌門動手的行爲。莫如凜是這樣,姜如淨也是這樣。
換作飛雨君,任自己再強,也不會對長輩和首領下手。
只見姜如淨豎起了食指,認真道:“沒關係!師兄說的,幹掉他,我就是掌門!”
飛雨君連連搖頭,“這不對……”
“哪裡不對了?”姜如淨直接打斷了他,拋開了那張弓,背對着飛雨君,“不論在哪個世界,對着什麼人,天定的法則都只有一個:弱肉強食!”
然後他轉過了身來,臉上帶着好笑的神色,問:“你是不是以爲我要這麼說?”
飛雨君一愣,被姜如淨撲上來掐了掐臉,只聽姜如淨在耳邊道:“我們鈞天劍宗一貫如此,只動手,無惡意,這麼多年打打鬧鬧下來,大家感情反而越好了,這叫做門派風格!”
“你這麼嚴肅,一點都不好玩!”
聽着那帶着活潑的聲音,飛雨君有那麼一會兒,感覺回到了從前。
從前,花鳥紛飛的從前。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姜如淨偏過頭來看着他。
“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認爲,我只有成爲他的樣子,才能贏他。可是有一天在練劍的時候,我忽然想,我和他,什麼時候有輸贏這種東西開始存在的?”
“輸和贏,我和他只見真的存在嗎?”
“這是不是隻是我一時癡妄,強加上去的幻想呢?”
“在一切尚未揭破之前,我與他兩心相印,本就不存在什麼輸贏。”
“雷劫之中他攔我害我,暗黑武鬥界他親手殺我,上一個世界他那樣侮辱我……這些,說來當時都十分痛苦,可是,這也不存在輸贏之分的。”
“他行爲怪異,喜怒無常,甚至喪心病狂,可他從來就沒有贏我。”
“一直以來,都是我想要報復他,卻沒有成功而已。”
“我現在不想報復他啦!”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輕鬆。
“我只想弄清楚所有事情,和……
了結這一切。”
他輕輕抽出璇劍,用上好的定凰緞擦拭着劍身,快要死去的梅花樹下,半身輕描淡畫的瀟灑,半身沉重如墨的晦暗。
“我找他,便是爲了給他一個解脫。”
“對了!”他忽然擡起了頭,眉目高遠淡然。
“我什麼時候能重塑身體?”
我什麼時候能去找畫庭芳?
我什麼時候能去找……李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