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古瑪荒原在這一日迎來了許多討厭的客人。先是荒原上空被雷雲籠罩,現在,連地面上也被烏黑雷雲籠罩,伸手不見五指,只頻頻感受到觸電。
“怎麼可能?”作爲光翼的戰隊指揮官,萊娜爾不可置信地道。這世上除了艾布諾斯,怎麼會還有人擁有雷雲縱這種可怕招式?他們早試過無數次,雷雲縱不可能學成!除非……
她眼神一厲,心頭浮起唯一可能的猜測——除非,蒙斯特研究院的人將艾布諾斯的基因提取或複製了,然後,注入了那個叫做【空】的怪物體內。
她低下了頭,棕色長髮掩蓋住了她的表情,她的嘴脣顫抖得厲害。
到底還有多少他們不知道的可怕東西被組合到了空的體內?
艾布諾斯又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經歷了什麼?
蒙斯特研究院的達克工程租到底搞出了個什麼鬼東西!
“啊!”正想着,飛行器被一道粗如水桶的雷電貫穿,頓時狂野的風灌了進來,飛行器一陣搖晃後失控地撞向地面。
“跳!”萊娜爾緊急下令。
對於逆十字軍而言,卡洛丹等人也同樣不好過,但是他們好在對空點較多,是以逃出戰圈的人也有不少,只是地面上的軍隊就損失頗爲慘重了。那些逆十字軍的地面軍團被困在了黑雲中,步步心驚膽顫。
地面軍團的將領索安也在這裡,他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找回了三百多名士兵,撐起了一道小小的避雷防線。
“還能聯繫到多少人?”一個冰涼的聲音響起。
“長官!能聯繫上的人基本都在這兒了。”一個士兵乾脆利落地回答。
這位年輕將領面目僵硬,看了看手中儀表盤所顯示的戰地情況,然後回身毫不避諱地對着那一個個殷殷看向他的士兵說道:“唯一的出路,是在地上打個洞,鑽下去,挖地道,逃離戰場。”
說完,他看向那些沉默無聲的士兵。
片刻凝重之後,有士兵打破了沉寂,大着膽子說:“長官!我有遺願!”
“說。”索安按下了通訊儀的錄音鍵,並設置了停止後自動發送——士兵的遺願,將會被記錄並直接傳送回救世城的行政中心。
那名士兵臉龐稚嫩,看上去不超過二十歲,他對着這名冷硬無情的長官努力鼓起勇氣笑了笑,說:“長官!我聽說半個月前機器人已經升級到可以有表情了!您能笑一下給兄弟們看看嗎?”其他士兵在後面跟着拼命點頭。
索安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道:“我還未升級該程序。”
“長官!你遜斃了!”有膽子比較大的士兵開始起鬨,大家一起聲討起這個從未給過他們好臉色的長官來。
“就是就是!這麼小的心願都不滿足咱們!”一時間,衆人七嘴八舌。
索安掃了衆人一眼,“還有人有什麼要傳回去的話嗎?”
場面安靜了一瞬,然後衆人又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我是西拉爾!後勤部的小花!不要等我啦!”
“不要慫!乾死光翼!”
“卡洛丹大人加油!艾斯大人我好喜歡你你一定要活到戰爭結束啊!”
“我給姜姜大人買了十箱不同口味的酸奶!昨天晚上到了但是我沒來得及送給他!隨便來個誰記得幫我送過去給他啊!”
“搞死蒙斯特研究院!搞死達克工程和比奈爾!”
“救世城必勝!”
“讓世界再無苦難!讓每個孩童在陽光下安全地活着!”
“讓世界再無苦難!讓每個孩童在陽光下安全地活着!”
一衆士兵在齊聲喊完這句話後,陷入了寂靜。
索安那從不眨眼的大眼睛盯着衆人,語氣毫無波瀾,“還有嗎?”
年輕的士兵們搖了搖頭。隔了會兒,就在索安即將按下發送鍵的前夕,一個年輕女兵忽然開口了。
她的眼眶有些紅,卻硬氣地睜着。她對着那個通訊儀,對着通訊儀那頭,那些在接下來能夠聽到他們聲音的人,她說:“還有,還有你們,我受盡苦難的兄弟姐妹們。我希望,你們能夠活到戰爭勝利結束,能夠去享有我們從未經歷但從小嚮往的美好生活。不管你們是什麼樣的出身,克隆人、機器人、獸合體或其他什麼都好,永遠不要懷疑自己的生命,永遠不要否定自己的存在!並且!”她頓住,咬了一會兒嘴脣,“不要記住我們的名字,也不要爲我們而哭泣。”
說完,朝着索安敬了個軍禮,退回了無聲而堅毅的隊伍中。
索安按下了發送鍵,道:“中隊長以上軍銜者出列!”
刷刷刷——
站出了三個人。
索安又道:“小隊長以上軍銜者出列!”
刷——
站出了一個人。
“有意願帶隊者出列十六人!”
啪!一排人齊齊上前。
“現在開始十五至二十人爲一隊,目標只有一個……”
“乾死所有我們見到的敵軍!”一個開始放飛自我的士兵大聲吼道,惹得所有人齊齊注視向他。
索安點了點頭,“嗯,乾死所有我們見到的敵軍。”他轉過了身去,雙手機械組合變化爲兩架魔光炮,就要率先出擊。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
然後身後的一衆年輕士兵們就看到他們那個從未擁有表情程序的機器人長官,回過頭來,對着他們露出了一個抽搐而僵硬的怪笑,用他所能用的最溫柔的語氣對他們說:“士兵們,我以你們爲榮。”
“出擊!”
霎時間,三百多名士兵化爲十多把死神鐮刀四散開來,開始收割着那些好不容易避過一道道火雷的敵軍性命。
他們幾乎都是來自實驗室的殘次品或受害者,沒有親人,也沒有美好的人生。
唯一的溫暖,便是加入了逆十字軍,和同樣的其他受害者緊緊擁抱在了一起,一起向這個星球復仇,一起爲創造新的世界而努力奮鬥。
浴火重生的他們,是從來不怕死的。
若說有害怕的,便是死前不能殺夠足量的敵人,而讓他們有機會活着去殘害自己的兄弟姐妹們!
戰爭從一開始便存在了,並從一開始就無法和解。
除非有一方徹底滅亡。
與此同時,李獵和艾布諾斯看着那在雷雲中翻騰的人身魚尾、手持大劍之人,對視了一下。
這雷雲縱比起你的如何?
差之遠矣。
哦,那我就放心了。
……我比他。
李獵斜睨了艾布諾斯一眼,艾布諾斯回以冷靜表情。
下一刻,方纔還打個你死我活的兩人果斷聯手!
“你那個藥劑到底是什麼東西,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失去理智?”艾布諾斯左臂被一道雷火擊中,頓時血肉模糊。
李獵一枚子彈打出,替他擋了背後一道驚雷,“不是藥劑的問題!有人鑽破了我寫下的防禦法陣,控制了他!”
“鑽破了防禦法陣?”艾布諾斯皺眉。
李獵努力攻進姜如淨五十米內,卻又被一次次打退了回來。“你怎麼問題這麼多?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啊!我他媽剛來這兒第一天好吧?當務之急是制住他!哎喲姜澄別打我!自己人啊!”說着他一枚子彈射向艾布諾斯,以示立場。
艾布諾斯措不及防,被他一枚子彈打過來,險些受傷,擡起頭來,眼中冒着怒火,“你!”
“開玩笑的嘛~”說着,李獵又回過了身去,朝着姜如淨不斷射擊,將自己的後背坦蕩蕩的露給了艾布諾斯。
艾布諾斯雖心下不滿,卻也知道當務之急是聯合這個討厭的男人一起,制住被控制的姜如淨,否則,只怕是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裡!
當下便一聲清喝,揮舞着璇璣大劍,衝了上去,同李獵正好一遠一近,形成完美的配合,李獵那驚豔的槍法爲他在翻了幾倍威力的雷雲縱下生生開出一條路來,而他正好擅長化劣勢爲先機的進攻方式,什麼也不記得的他像是突然覺醒了曾與李獵配合戰鬥的記憶,兩人一攻一守,一個遠程一個近戰,竟深深的衝進了姜如淨十米之內!
艾布諾斯眸光銳利,倒映出姜如淨死氣沉沉的臉孔,他瞳孔一縮,左手在璇璣大劍的某個地方一碰,璇璣頓時被拆散爲七個小件,主劍身依然握在他的手中,其他六個小件包含了短刀、匕首、長劍、斧、齒輪、刀片花,四散向姜如淨的上下左右前後六個方向,艾布諾斯手中主劍一橫,飛身向六個小件分別而去!每收回一個小件,都會對姜如淨進行一次穿刺攻擊,同時主劍上的威力也增強數倍!
李獵臉色嚴肅,瞳光沉沉。
當初他便是敗在這一招手下的。
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招式。
然而,當艾布諾斯接到第三個小件並即將對姜如淨進行第四次穿刺的時候,受到了極大創傷的姜如淨也動了。
手中那把與璇璣一模一樣的大劍朝着艾布諾斯的方向一揮,頓時六個小件四散出去,將艾布諾斯團團圍住!
兩人同時對對方發起了穿刺,只是在艾布諾斯卻打空了,並且在他還未接到第四個小件的時候,他的身體就猛然遭受了兩次穿刺。
李獵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舉槍瘋狂朝姜如淨射擊,攜帶陣符法力的子彈朝着姜如淨飛掠而去。
飛雨君不能倒,他們兩人聯手,或許還有一爭之力,但若飛雨君在這裡倒下了,那他也只能啓動系統逃離這個世界了。
必須救他!
然而他的子彈再快,也快不過這個世界裡“目空一切的傷害”。
子彈還未掠入姜如淨十米內,他已經開始要對艾布諾斯進行最後一次穿刺。
被這個人刀劍相向,真的是……痛苦極了。艾布諾斯這樣想,目光有些難過地看着姜如淨。
千鈞一髮間,只見姜如淨忽然宛若觸電般,在空中狂亂地抽搐顫抖了幾下,然後動作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十枚子彈一槍不落地打入了他的體內。
“啊……”姜如淨似野獸般哀嚎了一聲,李獵趁此機會拽走了艾布諾斯並與姜如淨遠遠拉開距離。
姜如淨面色痛苦,戾氣越重,惡狠狠地盯了過來,李獵被那眼光一看,飛快地眨了一下眼。“醒了?”
姜如淨腦中此刻陷入了一片混亂。那個溫柔的女聲一聲聲要求他去殺人,而他的本心卻在要求那個女聲滾開。這一爭執,纔會叫他突然停下了手。
可李獵的聲音卻像是點燃炸藥的那一點火光。
“李……獵?”他痛苦地看過來,一隻眼中麻木無光寫滿了程序代碼,一隻眼中盛滿痛恨和怨氣。
“你去死!!!”他的左手不斷重組,頃刻間化爲上百把利刃,朝着李獵二人揮了過來。
李獵連忙祭出文心雕龍傘抵擋。
可那利刃還未飛出一半,便被兩方中間突然出現的一個黑洞給吞噬了。
只見那黑洞越擴越大,形成了一扇門的形狀。
一隻腳踏了出來。
踏——踏——踏——
李獵眨了眨眼,望着那個有一點點眼熟的人,想了好半天,然後轉頭對艾布諾斯道:“怎麼突然覺得到哪兒都有我的仇家?”
“咳……”艾布諾斯咳出一口鮮血,問:“他是誰?”
李獵歪着頭想了半晌,答曰:“一個小菜鳥。”他目光往那人後腰上掛着的一盞精緻小燈身上一掃,眼神有些嘲弄,補充道:“大概是靠着出賣自己的靈魂,長成的小boss。”
艾布諾斯不太能理解,但是並不妨礙他判斷那突然出現的人是敵非友。
來人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眼神卻麻木無光,像一尊木偶。他身穿一身麻布短打,露出結實的手臂,腰間懸着兩把漆黑嗜血的屠夫匕首,後腰上墜着一個精緻的小燈籠。
他的目光落到前方那面色痛苦的人身上,擡起手指橫着一劃,襲來的上百飛刃便一一斷裂在空中,丁丁當當跌落了一地。
他伸出右手,開口,語氣毫無波瀾。
“給你,禮物。”
攤開手掌,一枚樹枝做成的普通髮圈靜靜躺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