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零六章 雪 上 加 霜

火車到達順城,一陣和煦的暖風吹得她清醒了許多。走出火車站,她才感到口渴、肚餓。一路連口水都沒喝,憑票供應的燒餅忘了買。現在太陽都快落山了,要步行七十多裡趕回灣道山村,走得快,也要八個小時。若住店,一夜要花八毛錢,還要有介紹信。她沒有介紹信,也捨不得花八毛錢住店。爲了連夜趕回家,她找個飯館買一碗燴餅,喝了一碗不要錢的清湯,這才起身往家裡走。太陽已沉落西山,雞鴨回窩,飛鳥入林。這是一條沙石公路,白天車馬行人不斷,到了夜裡萬簌俱寂。路上沒有一個行人,晚風吹得路邊樹枝呼呼響。李明珍聽見風吹草動,渾身起雞皮疙瘩。爲了防身壯膽,她攀上公路邊的一棵老楊樹上折了一根四尺長的粗樹股,手裡有了傢伙,膽子就大了。常聽嬸嬸說,這大山,這大河,樹叢裡,過去時有狼羣出沒。嬸嬸說,咱這山裡的狼和別處的狼不一樣,黑鼻頭、長臉、尖嘴、立耳朵、全身灰、掃帚尾巴。這裡的狼個頭大,非常狡猾。偷豬時,先用前爪給豬撓癢癢,那豬感到非常舒服。這時狼叼住豬鼻子,用掃帚尾巴抽打豬屁股,豬還以爲狼和它逗着玩哪,一聲不叫地走,一直走到山坳,才把豬咬死。……半路有人搭你肩膀,千萬不要回頭,一回頭就被咬住脖子……想起狼的故事,李明珍渾身發冷。但又一想,該死該活,由天定吧,什麼都別怕!天上沒有月亮,卻有無數的星星眨眼。天很黑,對面來人只能看見個黑影。

就在這時,李明珍看見公路右方的不遠處,有四顆閃着青色幽光的燈,這光亮陰森發青。李明珍想,不可能有人打着電筒在地裡,怕是碰上狼了!狼在夜裡眼睛會發幽光!於是放慢了腳步,渾身汗毛都豎起來,兩眼盯着幽光,兩手緊握木棍,隨時準備應付不測。這是兩隻母子狼。三個月前,一窩生下六隻小狼崽,凍餓死了五隻。母狼要千方百計撲獵食物哺育這隻小狼崽長大,母狼帶着小狼在野地裡尋找食物。李明珍這時想,可不能慌亂,要鎮靜。這時野狼母子的四隻放着幽光的眼睛死盯住李明珍。待李明珍走過時,母狼才小步追過來。

爲防止母狼從背後偷襲,李明珍轉過身握着木棍倒着走。母狼果然加速追來。一見那棍子,母狼放慢了腳步,李明珍倒退幾步,停下來;母狼也走幾步停下來。李明珍明白了母狼的策略,等她走累了,再進攻。李明珍這時站下來不走了,母狼看自己的計謀難以得逞,飢餓難忍,縱身一跳撲向李明珍。李明珍忘記了危險,只記住一條:死拼!掄起木棍平地一掃,那狼跳起身來躲過。人們都知道,狼是鐵頭銅背麻桿腿,狼怕打腿。母狼躲過這一木棍後就坐在地上不動,再尋找進攻的機會。聽嬸嬸說,碰上狼可不能跑。只要一跑,這狼就認爲你怕它了,它會一氣追下去。李明珍想到這裡,慢慢地倒退着走。母狼不再等待,又跳起身撲過來。李明珍隨手把棍子橫掃過去,這一棍正打在狼肚子上。狼“嗷”一聲大叫,向李明珍拼命了。母狼兩腿站立,比李明珍還高,雙爪落下,抓住李明珍的左胳膊,一陣撕心裂膚之痛。李明珍不敢怠慢,又用木棍照着母狼身上一掃,把母狼打了個跟斗。就在這母狼倒地之時,三個月大的小狼崽撲上來,咬住李明珍的手腕,李明珍本能地用右手卡住小狼的脖子,小狼便發出嗚嗚的叫聲。母狼聽見狼崽的哀叫聲,不再進攻,兩隻前爪撲地頭貼在地上,身子趴下,兩隻發幽光的眼睛死盯着李明珍。李明珍一看母狼不再進攻,便隨手把狼崽順手一扔,小狼崽被摔在地上,就地打滾,爬起身跑回母狼身邊。母狼一口叼住小狼崽,頭也不回地向南跑了。李明珍眼看兩隻狼影跑遠了,這才倒退步向前走。汗水浸透了她的內衣,一陣風吹過來,這才覺得渾身冰涼、兩腿如鉛封鐵鑄一般艱難行進。她暗自慶幸起來,如果今日帶着大壯,母子倆肯定喂老狼了!把大壯送給老和尚做對了!李明珍坐在地上休息,忽聽遠處有響鞭聲。急忙站起身來,巴望這輛馬車快快來。馬車鈴聲越來越響,掛在車轅上的馬燈越來越亮。李明珍站在路中央喊停車。

趕車的把式正是叔叔周顯亮。這天,周顯亮早起趕馬車去縣城送新兵上站。今春灣道山村青年積極報名參軍,有四個青年應徵入伍,大隊支書周顯成的兒子周文治就是其中的一個。馬車到了新兵站後,又爲兵站拉了兩趟物資,所以回灣道山村時天就黑了。周顯亮見車前有個黑影,又聽見女人喊聲,覺得耳熟,立馬喊了一聲“籲”,馬車停下來,在車上用那渾厚的山槓子嗓音喊道:“哪一個?”

李明珍聽見熟悉的聲音,高興得喊道:“叔叔,是我——明珍!”

李明珍像小孩見了大人,哇哇地哭了起來。

“快上車,快上車,上車再說!”周顯亮就怕女人哭,說:“大壯怎麼了?你別哭,俺孫子哩?快說!”

李明珍坐在車上覺得可安全了。臉紅不紅叔叔也看不見,就說:“大壯走時高燒不止,上吐下瀉,到了天津,大壯病得擡不起頭來。當天夜裡就高燒40度,那天夜裡我和他姨忙活了一夜,到了醫院,就,就沒搶救過來!”

周顯亮越聽心越緊,聽到最後,恨不得把心揪出來。最後,用那雙長滿老繭的大手捂住臉孩子似的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叨唸:“可憐的大壯,我的好孫子!你怎麼也不看爺爺一眼就走了呢?啊?爺爺天天想你,盼你,卻盼來這麼個消息……”

李明珍被叔叔哭得心裡難受,心想,何必用謊話騙這老實人呢?可又一想,天機不可泄露哇!咬碎牙也得往肚子裡咽。忙勸道:“叔叔,別傷心,大壯沒福氣,他走了也好,省得他受罪,大人也少受累。”

“大人受點累俺也高興,咱們家不能無後哇!”

“咱家斷不了根,咱們周家人好,老天爺長着眼看着呢!”

周顯亮抹了抹眼說:“天不早了,咱們快回家吧!”他掄起長鞭,喊了一聲:“駕!”兩匹馬躬身,拉起車向前跑起來。

“叔哇,這得說大壯走的有福氣。”

“這話怎麼講?”

“如果今天我帶大壯回家,今天夜裡準餵了老狼。”

“你遇見狼了?”

李明珍便把與母狼打鬥之事說了一遍,周顯亮激動說:“明珍吶,你真是個好樣的,別說一個婦道人家,就是壯漢子在夜裡遇見狼也得嚇個半死。這春天的狼最兇惡,尤其母狼帶小狼崽更厲害”。

又問道:“狼傷到你了嗎?”

“被母狼抓了一爪,傷得不厲害。”

周顯亮停下車,把馬燈提來照看李明珍胳膊上的傷。他讓李明珍擼起袖子,然後用手掐住傷口,用力一擠,擠出一股黑血,用頭上的毛巾一擦說:“這狼抓和狼咬後都有狼毒,擠出狼毒以後,明天去公社醫院打個破傷風針,再包紮一下才行。”

李明珍說:“擠出毒血就行了,沒事。”

馬車回到灣道山村已是後半夜。

周玉正趴在煤油燈下寫信。聽見李明珍說話拖拉着鞋跑出屋,見李明珍空手而回,他驚呆了。李明珍進了屋,嬸嬸從對面屋披着個夾襖追過來。

指着李明珍說:“你說你說,你把大壯弄哪去了?你說,你是把孩子扔了,還是把俺孫子送人了?”

李明珍在嬸嬸的逼問下,已沒勇氣大聲說話,傷心地說:“嬸呀,我對不住您老人家呀!大壯走時高燒不斷,到了天津,高燒到40度,我和他姨忙活了一夜,送到醫院後,就不行了——就扔了!”

李明珍一邊甩鼻涕,一邊抹眼淚。嬸嬸一聽,大哭大嚎,坐在炕沿上,兩手拍打着炕蓆,哭到:“俺的好孫子呀,你就這麼走了?娘啊,想死俺了——”

周玉站在一旁也不細問,只顧無聲地哭,拉拉嬸嬸的胳膊說:“:嬸啦,甭哭啦,大壯夭折了,算他有福氣,大人少受罪。大壯走了,不還有老二嗎?”

嬸嬸一甩胳膊說:“虧你還當爹哩,誰家過日子不是過人吶?人丁興旺纔是積陰德,難道說死一個再來一個就等於兩個嗎?”

被嬸嬸狠狠一頓數落,周玉站在

一旁啞巴了。李明珍一看,只有自己去勸說還會給個.面子。

她.給嬸嬸擦眼淚說:“嬸嬸呀,咱們不想大壯,要想活人。大壯走了,咱們照樣活着,往長遠看,咱家人不會少,會越來越多。您老也別哭了,別哭壞了身子骨。”

嬸嬸哭哭啼啼,揉着淚眼說:“大壯走了,奶奶攔不住,就當是個過路童子。好,天也快亮了,你們倆休息吧。”說完嬸嬸回到東屋。周玉見嬸嬸回到東屋,馬上去院裡抱柴點火燒水做飯。李明珍吃了幾塊紅薯又喝了兩碗白菜湯,周玉端一盆熱水讓李明珍燙了腳,這才上炕睡覺。

周玉忽然發現李明珍左胳膊滲着血,說:“怎麼受傷了?”

李明珍把和母狼打鬥的情節說了一遍。

把周玉驚得半天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周玉才說:“哎呀我的好老婆,你真是女英雄、你不知道,咱這大山裡的狼既狡猾又兇殘、凡是讓它盯上的活物沒有能逃生的。在抗日戰爭中。有兩個鬼子兵被咱遊撃隊打傷,狼聞到血腥味。這隻狼盯住這兩個鬼子,就沖天嚎叫,招來羣狼。這一夜,兩個鬼子不敢閤眼。天快亮了,兩個鬼子只眯糊一會兒,狼羣發動進攻。一隻狼咬住鬼子的脖子,一隻狼咬住鬼子的下身,兩個鬼子立刻斃命。等咱們遊撃隊員趕到時,連鬼子的衣服都被叼進狼窩。”

李明珍聽了周玉的講述汗毛眼都漲大了,忙說:“今天太瘮人了。如果帶大壯回來,沒準被狼吃了。”

周玉說:“這可沒準。你今天大難不死,知道爲什麼嗎?是這小狼崽救了你。狼雖殘忍,那是天性,因爲它不殘忍就無法生活在這個世界。它有狼性,和人一樣,還有母性。它怕你傷害它的孩子,爲了保護它的孩子,她才放過你!你真不簡單哪。說不好聽話,就是一個大老爺們遇見這種遭難也嚇尿了褲子!”

“今天你怎麼了?別夸人了。你老婆大難不死,就算萬幸!今天我太乏太累了,趕快吹燈睡覺。……”

“你先別急,明日你可晚起。你走這幾天,我去小學代你上課,所以課程沒耽誤!”

李明珍努力睜大眼睛,說:“什麼,你給代了課?”

周玉說:“是啊,我給代課。”

這幾天沒誤學生的課程,李明珍心裡當然高興。但又一琢磨,不對!中學課程那麼緊,他沒去中學上課?心裡產生狐疑,便問道:“你,你們中學沒課?”

周玉本以爲在老婆面前評個功,擺個好,誰知卻穿了邦,漏了底。只好搪塞說:“你還是趕緊睡覺吧!”

李明珍越聽越覺得有問題,就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逼問道:“你有嘛,你就給我說明了,我心裡也安生!”

周玉一臉地無耐。他本是個慢性子,你越急,他越不說話。

在李明珍的逼問下,他只是說:“沒啥問題,你先睡覺,明天下午還上課吶。”

李明珍脾氣本來就急,見周玉說話吞吞吐吐,忽地坐起身來說:“你今天不說明白了,咱就不睡覺了!”

周玉所答非所問:“你胳膊上的抓傷,要去醫務所包紮。狼嘴有毒,就怕感染......”

“你不用扯閒篇,你心裡到底有嘛難言之隱,你難道還不能告訴你老婆嗎?”

周玉無耐,只好從挎包裡取出一封信,說:“你看看,這是咱爸來的信!”

李明珍一聽是公公來的信,拿信的手就打哆嗦。她從沒見過這位公公。她知道,她和周玉搞戀愛,公公堅決反對!畢業分配時,公公並不知道李明珍也隨周玉分配回原籍。這封來信,措辭嚴厲,堅決不許周玉自行作主,周玉的個人問題應由組織負責!根據當前國際形勢,一定要摒棄個人的私利,一切服從大局。儘快辦理好手續,返回部隊,聽從組織調遣。李明珍沒看完信,那頭好像脹大了一圈。這傷心的淚水涓涓流在臉上。

周玉見李明珍無聲地哭,心裡害怕,就說:“你難受,你一哭,我就渾身顫。我已給咱爸寫信了,我不回部隊就是。”

李明珍一攏鬢角的頭髮,說:“你不能違抗命令,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你寫給咱爸的信讓我看看!”

周玉將自己寫的信拿給李明珍看,李明珍接過來刷刷幾下把信撕碎了,說:“我不會再耽誤你的前程,不能影響你的進步!”

“你說什麼吶?我早就想好,我能和你在一起,當一名山村教師就心滿意足了。”

李明珍說:“不能短見。國家需要,就是第一需要。我想清楚了,今後發生什麼事情,我都能承擔!”

周玉聽李明珍說出肺腑之言,一時激動無比,摟住李明珍說:“咱還是休息休息,別再說這傷心事了!”

李明珍說:“不,咱們現在把事情說妥了,好抓緊時間,你好輕裝上陣!調令什麼時間來的?”

周玉說:“調令是從地區組織部轉到皇臺中學的,你去天津之前我就收到了調令。”

李明珍說:“你爲嘛瞞着我?”

“當時見那封電報,你要回天津,心裡本來就難受,我再告訴這件事,這不是雪上加霜嗎?”

李明珍說:“那咱爸的信到了幾天?”

“昨天剛從中學取回來的。”

李明珍說:“這事都告訴叔、嬸了嗎?”

周玉驚慌地說:“我哪敢告訴這二位老人家?我準挨頓臭罵!”

李明珍說:“好吧,人生之事,好事多磨。既然這樣,咱們就來個了斷,好聚好散!”

周玉說:“明珍,你說什麼呢?我不告訴你嗎,我不去!”

李明珍說:“你怎能抗拒命令?我知道軍人的天職是服從!我都同意了,難道你還以爲我沒說真心話嗎你不能因爲我而遭受處分!你應該勇敢面對現實,你的胳膊怎麼能擰過大腿?父親那一關你能通過馬?你不能因爲我而頹敗!我跟你說,明天下午咱們就去辦手續,怎麼樣?”

周玉哭了,他說:“若爲自己的前程而毀滅家庭,人家不戳我的脊樑骨嗎?”

李明珠說:“我和你結合我就知道我犯了錯誤,但是,木已成舟。現在我也想清楚了,這件事,咱們只能這麼辦!”

“難道咱們就這樣分手?你沒想過?還有沒出生的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爹?我能這麼狠心?”

“你不用操心。我都想好了。我要離婚不離家。我要落地生根。什麼城市啊,農村哪,我不在乎在哪生活!但我認爲我喜歡就行!”

周玉驚奇地睜大眼睛說:“你和我離婚,不迴天津?就死守在灣道山村?”

李明珍說,:“你別驚訝,這灣道山村好、山好、人更好!我來這裡第一天就喜歡上了。我可不是說先進話,我不會!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知你說的是真心話。假如咱倆離了婚,你應該到生活好的地方去。你還年輕,應該有個家。”

“以後的事你就別爲我考慮。我認爲,咱叔咱嬸年紀大了,雖然咱叔是老革命,但他卻不去享受應有的待遇、生活,甘當一頭老黃牛。咱西山大姐,身體病病歪歪,我就把咱叔和嬸當成我的父母,二老對我太好了,我當然也離不開他們。這就是我的想法!”

一席話說得周玉面紅耳赤,羞愧難當,想起母親,爲打鬼子獻出生命,長到九歲,賀家梅撫養照顧他。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涌泉相報。而自己呢,和李明珍相比,差距太大了。想到此,周玉傷心地嗚嗚哭了。李明珍看他傷心落淚,便扯下枕巾給他擦。

周玉握住李明珍的手說:“我用什麼來報答你呀!你爲我吃盡了苦,我無法感謝你呀!”

李明珍說:“咱倆說不上報答、感謝,你知我心,我知你心就得了。”

周玉低頭嘆了口氣說:“唉,有些事我不願說,現在說說悶在我心中的話吧!”

李明珍說:“還有嘛事沒有告訴我?”

周玉說:“你爲我代過呀,你還不知道吧?”

李明珍說:“自己乾的事,自己知

道,我怎麼爲你代過?”

周玉說:“賀永新是我表哥,我們哥倆是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他是個爭強好勝之人。如若別人比他好,他準嫉妒你,而且編着法整你。他從小到大就忌妒我。對咱倆表面支持,實際是爲了他自己。爲什麼這麼說?他和我說過,他轉業也要轉到北京,最好在北京搞一個對象、安個家。他看上了曉琬。但父親一心要我和曉琬結婚,我不敢直接表態。他早看上曉琬,就因爲我,他不能得逞。後來發現咱倆搞戀愛,他非常高興,爲了達到目的,他竟敢把我的畢業實習改爲畢業分配。爲了促成咱們,他和何雲良一起做工作,讓咱們快快結婚。因爲我和你結婚,他就可以一門心思去追曉琬了!在兒童團中,何雲良年紀最大,個性最強,誰要傷了他,他不講情面,當面報復!我從朝鮮回來和咱‘媽’回灣道山看望叔嬸、鄉親們。何雲良去看我娘倆,偷偷給我做媒,要把他妹介紹給我,我當時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栽了他的面子。他當時就罵我:“不識好歹!”他對我沒有辦法,可對你有辦法呀!你的遭遇就是帶我受過呀!”

周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可,這次你受處分,就是代我‘受過!’這次調我回部隊,又是賀永新來做好人,他說,在他轉業之前,一定要處理好咱們倆的事情。不然他姑父又該罵他了......。他成全了咱們倆,現在來又分離咱們倆!我分析是曉琬不同意和他搞對象,也許是父親發現了什麼!”

說到這裡,周玉抱住李明珍說:“我現在想哭,哭都哭不出淚來呀!”

李明珍一直在聽着周玉的敘說。平時看周玉老實厚道,少言寡語,誰知他對什麼都一清二楚,都分析得入微、透徹。聽了關於賀永新、何雲良二人的是與非,回想自己的遭遇和處境,仔細琢磨又消了氣。李明珍就是這樣一個寬宏大量的人。

李明珍說:“你分析得挺好,兩個人的嘴臉也看清楚了。我心裡也明白了。但是,不管對咱們如何,我不計較。事已至此,悔恨也沒有必要!反正都是咱們內部矛盾!沒嘛大不了的事情!那明天,對,就是今天,咱們去公社辦手續,我支持你回到部隊,去幹你應該乾的革命工作。你知我心我知你心就行了!”

窗戶紙已透出白光,天亮了。

李明珍起身下地點火做飯。嬸嬸起來,看李明珍兩眼紅腫的象櫻桃,說:“明珍吶,你們倆叨叨半宿,一會哭一會笑的。說,出了啥事?如小兔崽子欺負你,嬸替你出氣!”

李明珍這次不會說謊,說:“周玉要調回北京。”

嬸嬸聽了可像炸了窩,厲聲說:“什麼?回北京?這個家他不要啦?啊!這不是狠心賊嗎?”

扭噠扭噠進了西屋,指着周玉說:“好你個小兔崽子!你想拋家舍業去北京享清福去?那你當初就不該回來!你跟我說說,怎麼回事?”

周玉自小就在娘和嬸嬸的呵護下成長,嬸嬸的風雷脾氣他當然清楚,雖然長大了,還是懼怕她老人家三分。不說不行,要說也得說真話。別看嬸嬸大字不識,但辯解個理,可分析得清楚。

只好囁囁嚅嚅地說:“是調回北京!......這可是我爸讓我回去!”

嬸嬸說:“你老大不小了,你還光聽那老東西的話?那老東西可辦的是缺德帶冒煙的壞事!你不知道明珍肚子裡還懷着你的孩子?你一甩手就走了,她們娘倆怎麼過?明珍爲你受了那麼多罪,容易嗎?你現在又要遠走高飛,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回北京?你惹不起你爹、你媽,我叫人給老東西寫信,再打個電報,這北京你就別回去了!有什麼事我頂着!”

周玉大氣不敢出,小聲說:“嬸嬸,您先別生氣,聽我說。這次調我,不是我父親的主意。上邊有通知、有文件.....嚴格着呢!.”

嬸嬸一甩手說:“我不管那些,我就是不讓你走!”

周玉說:“因爲這次要求特別嚴格。......還不許有任何政治影響,所以......”

嬸嬸擺手說:“得啦,得啦,甭說那些客套話,我聽出來了,不但你調走,還要和明珍劃清界線,是不是?”周玉說:“這不是我的真心實意。賀永新隨調令來了,他說的。”

嬸嬸說:“是不是賀老二家那個臭小子?他來幹拆橋斷路的事?我罵他八輩祖宗!”

周玉說:“這件事也不是他的意思。我和明珍結婚,就沒讓我父親知道。我父親現在知道了,來信就罵我……。”

嬸嬸罵道:“這個老東西。還是那麼霸道?這婚姻自主,在他那就不自主了?現在生米煮成了熟飯,還想反對?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他就這麼狠心?我去找你叔,讓他去北京找他,罵他一頓!”

李明珍正做早飯。一聽嬸嬸要去飼養棚找叔叔,就走進屋說:“別去找我叔啦,這件事我們倆已經說好了!”嬸嬸一瞪眼說:“什麼?你同意了?我說明珍吶,你是瘋了還是傻了?這事你就忍啦?啊?你受了這麼多罪,就放周玉走了?你怎麼辦?你那沒出生的孩子怎麼辦?一出世就缺爹少娘,你不想想,這個家就這麼敗了?”

嬸嬸不聽明珍的勸告,扭着小腳就要往外走。

周顯亮拐着腿走進院門,說:“大清早耍啥瘋?”

嬸嬸兩手拍着胸脯說:“這個家可過不了啦!”接着就把周玉和李明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周顯亮聽後也不說話,掏出煙包往煙鍋裡裝旱菸,點上火,坐在石板櫈上叭嗒叭嗒抽旱菸。抽了一鍋煙,這才走進西屋問周玉,周玉點點頭。周顯亮那古銅色、核桃皮似的臉馬上陰沉下來。坐在炕沿上一言不發。

周玉就怕叔叔一聲不吭。過了有半袋煙工夫,周顯亮說:“一切服從革命需要吧!”

嬸嬸正等着救星說話,一聽這句話,立刻跳了起來,說:“你就這麼大公無私?就這麼讓他把家敗了?啊?”

周顯亮平時不愛多說,但要說出話來,可是吐唾沫成釘。他一看老伴急得跳高,便用菸袋鍋敲着鞋幫子說:“你一個老孃們家家,知道啥?釘鉚不分,瞎鬧鬨啥?這是組建機密單位,就需要咱周玉這樣的人!周玉來學校教書本來就是下放鍛鍊。他本身就是軍人、黨員,難道想幹啥就幹啥?像你一樣?”

幾句話就把嬸嬸這門“小鋼炮”打啞了。不跳也不鬧了,只說:“行,聽你老東西的,出事你兜着!”

扭着小腳走到竈臺盛飯去了。

周顯亮問道:“小玉呀,這是國家的需要,任何時候都要以大局爲重。只是坑了明珍,明珍可受苦了。明珍吶,你對此事有什麼想法,你說說,讓叔叔聽聽。”

李明珍說:“叔叔,咱們不能怨人家。這事也不能怨周玉,他所幹的工作的確要求非常嚴格。不能因爲親屬的政治問題而受影響。這個我知道。我同意他調回部隊,我也同意和他離婚。但我有一個要求,離婚可以,但我不離開這個家。反正我家裡也沒有了父母,我要守着您二老、守着我的兒子過日子。遍地黃土都埋人,在哪兒生活慣了都是自己的故鄉。我哪兒也不去,這兒就是我的家!行不?”

周顯亮聽了李明珍一席話,心情激盪!他說:“叔叔我已年過半百,我就想有個有老有少、熱熱鬧鬧、團團圓圓、和和睦睦的家。當前國內外階級鬥爭激烈,在這件事處理上,明珍站得高,看得遠,不愧是有文化有知識之人,說話辦事,胸懷大度,叔叔非常佩服!叔叔心裡也如刀扎,難受哇!這樣處理是不公平的,讓你受苦了。你還年輕,前途無量。將來把孩子奶大,有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還是要成個家,有個家纔是生活!”

說到這裡,周顯亮老淚縱橫,哭聲不止。周玉和李明珍在一旁也無聲地哭了。嬸嬸在外面正吸溜吸溜地喝着小米粥,兩行熱淚落碗裡,和着稀粥嚥下肚子裡。

兩天後,周玉和李明珍辦了離婚手續。辦完手續李明珍趕到順城親自把周玉送上北去的火車。周玉回到北京,來過一封信主要問李明珍坐月子之事,此後音、信皆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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