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傷逝

“福晉中午飯也沒吃,讓人拿酒,已經喝了半天了,把宮裡和額附府送來的東西摔了一地。奴才們想勸,可福晉自個兒關在屋裡,只讓秀桃進去送酒。”

八阿哥呆了一下:“今兒是?”

“爺忘了?今兒是福晉的生辰。”管家語氣裡沒有一絲驚訝,見他神色不豫,連忙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本該早告訴爺的,可福晉早早下了令,不許奴才們對爺露出一個字。”

八阿哥苦笑,楚言曾經開玩笑地告訴他,女人心眼小,專愛計較無聊的瑣事,有些東西在男人看來無關緊要,在女人看來可是天大的事,特別是每年幾個特殊的日子。說來也怪,楚言的事情,不論大小,他都能記住,和寶珠生活了幾年,竟沒記住她的生辰,平常倒也用不着他來記,到時候,管家自會提醒他,他不過走個過場,過去問問她的喜好,真要張羅什麼,還是管事們按照她的意思去辦,不需要他操心。今年,她不許底下人提醒他,應該就是楚言所謂的“考驗”了,他沒有通過,也無怪她發脾氣。

這些日子,他總是極早出門極晚回家,抓緊時間處理完公事,變着法把楚言約出來,盡情享受這難得的溫馨自在。楚言活潑頑皮,點子極多,偏又善解人意,令他應接不暇,沉醉其間,幾乎要認爲公事和她就是他的全部世界。卻不想,好景總是不長!寶珠這一惱,這一怒,不知又要生出什麼事端。

八阿哥心中後悔煩惱,腳下不停,不一會兒,已經來到寶珠住的院子裡。

屋裡隱隱傳來啜泣聲和偶然的狂笑。好幾個下人站在廊下面面相覷,束手無措,看見他進來都鬆了一口氣,連忙過來請安。

八阿哥有些煩躁,揮揮手讓他們推下,只留秀桃和管家在門口等候召喚,嘆了口氣,走過去,重重一推,開了門進去。

八福晉寶珠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趴在桌上翻來覆去地想着心思,自己這半年來小心謹慎,曲意迎合,他卻一無所覺,不爲所動,越發地不把她放在眼裡。如此絕情的人,當初又怎麼會有那般柔情似水的眼神,那麼周到細緻的體貼?正因那年在秋獵場,感動於他的溫柔呵護,又聽自己父兄舅舅們都對他讚口不絕,一向心高氣傲的她才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他,央求阿瑪去向皇上提親。嫁給他的時候,她何等自信,相信他也是愛她的,相信他們是天作之合,相信他們會是皇家是京城最光彩最榮耀最幸福的一對夫妻。她爲他整頓家務,爲他周旋於她不喜歡的貴婦誥命之間,可他對她卻是日趨冷淡,成親才幾年,竟已形同陌路!到底是他的錯,還是她的錯?

聽見有人進屋,她惱怒地擡起頭:“滾出去!下作東西,沒有耳朵——”

發現進來的是他,她呆了一呆,慢慢地支起上身,拿帕子擦了擦臉,用手理了理頭髮,故作平靜:“你回來了?我心情不好,喝了點酒,弄亂了屋子。你先回書房歇着,有什麼事兒,明兒再說吧。”

他一進屋就看見地上胡亂拋着的綾羅綢緞,散着的幾件首飾古玩,還有碎了的瓷器,再看她鬢髮散亂,滿身酒漬。這樣的景象,他並不陌生,卻有什麼他不瞭解的東西浮在其中,預備她見到他會破口大罵,甚至撒潑打鬧。實情卻大出他的意料,這份倔強,這種故作堅強故作鎮定,何等眼熟,不經意間觸動了他,令他羞愧內疚,還有隱隱的心疼。

在她對面,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下,誠懇地望着她:“今兒,是我不該,對不住!你要打要罰,我都認。聽說你午飯晚飯都沒吃,只是喝酒,這是你不該,不該糟蹋自己的身子。你若想喝酒,不如讓他們備些酒菜來,我陪你喝,如何?”

她愣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一笑:“說的是,我也有些餓了,讓他們弄幾個好菜來。”

他也笑,起身出門,叫來管家吩咐了幾句。

她自去洗了把臉,在梳妝檯前坐下,慢慢地理妝,耳中聽着他的聲音,心裡有如打翻了的醬鋪子,什麼滋味都有。

他回到屋裡,見她仍在梳頭,笑了笑,也不多話,俯身一樣一樣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整理了放在炕上。

她慢慢放下梳子,對着鏡中笑道:“知道你受不了這個。要不,讓秀桃進來,先收拾了?”

他擡頭對着鏡子,笑道:“不妨。”

她站起來,走到桌邊坐下。他見地上該撿的東西撿得差不多了,也過來在另一邊坐下。兩人相對微笑,一時誰也沒有開口。

她調開目光,一手把玩着酒杯,淡淡說道:“今兒是我生辰,你忘了。”

“是。對不住!可有補償的法子?”想到他的生辰,她費了許多心思,爲他張羅操辦,他只有愧疚。

“補償麼?只要有件禮物,就成!”要他對她象爲另一個人那樣花心思,大概是不可能的。

他更加心虛,賠笑說道:“先說說你想要一件怎樣的禮物。”

她心裡明白,大概是哭得累了,倒也沒再覺得傷心,淡淡一笑:“不論我要什麼,你都肯給麼?”

見他面帶爲難,顯然擔心她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她噗嗤一笑:“放心,我只想要你幾句實話。”

他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驚異疑惑,夾雜着幾分警覺,一時猶豫不決。

她笑得更加厲害,帶着幾分受傷後的幽怨嘲諷:“怎麼?幾句實話也不能對我說?”

他暗暗咬了咬牙,含笑點頭:“你想知道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信!”她眼中銳光一閃,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乾,這才問道:“你今兒又去見那個丫頭了?”

“是。”

“同她一起,你很快活?”

“是。”

“你們在一起做什麼?”

“呃?”他呆了一下,眼中染上溫柔,口氣歉然:“對不住!不是不肯告訴你,實在是——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一時間無從說起。”

她不以爲意地點點頭,換了個問題:“你何時看上她的?”

“自她進宮出事以後。”

“這麼說來,綠珠倒是你們的媒人了?”她嘲笑道:“那丫頭裝蒜的本事也挺了不得,前年冬天,在摛藻堂,她那番說辭,還真是撇得一清二楚。”

心上人被指責,他心中有些不快,仍是耐着性子解釋:“她沒有騙你。我先對她動了心,百般討好,她對我卻是無意,始終淡淡的。”

她有些意外,頓了一下,才接着說:“她的心氣倒是挺高。這麼說來,她又是何時對你動情的?”

他猶豫了一下:“去年在草原上,你走了以後。”

她心裡一跳,有些害怕,兩手使勁絞着,催促道:“說得細些。”

他看了她一眼,勸道:“寶珠,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何必——”

她的聲音尖銳起來:“忘了你答應我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嘆了口氣:“當日,她受了那一嚇,越發怕馬,我藉口爲你賠罪,每日陪着她練馬,讓她坐在馬上,對她說些別的事物,她才漸漸放開了。後來,有一日,她告訴我,她也是喜歡我的。”

她徹底呆住了,傻傻地看着他:“你說的可是真的?不是爲了氣我?”

他望着她,沒有說話,也許,他還應該感謝她,沒有那件事,他和楚言能有峰迴路轉的一天麼?他不知道。

“那,你預備何時娶她過門?”她的聲音開始發顫。

“也許不會。”他轉頭望着窗子,神情平靜。

她有些糊塗:“是你不想娶,還是她不想嫁?”

“她沒法看着我有別的女人,我也沒法看着她難過。”剛聽見她那番話,他雖然口頭上順着她,心裡卻是不甘,他不想放手,可經過這些日子,他能夠明白,她說的是實話,強把她留在身邊,只會令她恨他,也令他恨自己。

她無法置信:“她看不得你身邊有別的女人,她是這麼告訴你的?若是你沒有成親,若是你娶了她,你還會要別的女人麼?”

“她說她家鄉有個讀書人曾經說過,要想一個月不安生,請客吃飯,要想一年不安生,搬家,要想一輩子不安生,娶小老婆。我深以爲然。”

她呆呆地望着他,她苦爭苦求,卻從沒想過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呆了許久,沒有說話。

秀桃帶了兩個丫頭進來,擺好飯菜碗筷,手腳麻利地略略收拾了一下,無聲地退了下去。

他乘了碗湯遞過來:“這是你愛吃的雞皮筍絲湯。”

她無意識地攪着那碗湯,幽幽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可曾喜歡過我?”

他愣住了,爲她夾菜的手僵在了半空,慢慢收了回去。

許久,她以爲他不會答了,是不想教她傷心吧,他對她好歹還有一絲在意,她是不是該知足了?

卻聽他輕輕在說:“是。我自八歲上,聽說了你的名字你的事兒,就悄悄喜歡着你。”

她猛地擡起頭,滿眼驚訝不信:“你說的是真的?你不是在哄我?你——”她的聲音小了下去,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當初,不是她自作多情,他也曾經記得她的生辰。剛成親的那年,他伴駕南巡,知道趕不及她的生辰,巴巴地派人送回來一個箱子,滿滿地裝着他在南邊收羅到的玩意兒,古玩字畫,根雕泥塑,茶具繡品,還有漂亮的石頭,她信手翻了翻,沒什麼合意的東西,隨便扔到了一邊。那以後,每到她生辰,他都會問她要什麼,讓管事按照她的意思去操辦,錢也捨得花,客也捨得請,卻是再也沒有他的心思在裡面。

原來,那個箱子裡裝的就是他的心思和情意。原來,她孜孜追求的東西早在不經意中得到。她卻不知,漫不經心地糟蹋了,捨棄了,直到他的心用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才發現已經永遠失去。

頭象要裂開一樣地疼着,她虛弱地笑了笑:“對不住!我酒勁上來,也乏了,想早點兒歇下。”

按她的意思說出那番實話,心中着實擔心她受不了,見她一臉蒼白虛弱,他有些猶豫,最終還是站了起來:“我叫秀桃進來。你若是有什麼難過之處,不可強撐。”

到了外面,對秀桃細細囑咐一番,回頭看了看,嘆息着走開。

在他出門的一刻,望着他的背影,她很想衝動地叫住他,告訴他她後悔了,她願意改,他們可不可以重新來過?終究還是忍住了,只任淚水狂奔。他的心已經被另一個人佔滿了,那個人聰明驕傲,她又何嘗不是,何苦再作踐自己,反讓他看輕了她?

溫憲公主的產期快到了,額附府早早做好必要的準備,萬事俱備,只等着小傢伙的到來。楚言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每一個人在期待盼望的同時,都懷着擔心和恐懼。

在現代,醫療條件比較好的地區,只要孕期診斷做得好,分娩是萬無一失的,甚至很多內臟先天不足的嬰兒,從母體出來,立刻上手術檯,也能健康的活下來。產科被稱爲充滿喜悅的地方。可是,在這個醫學不發達的時代,生孩子還是女人的鬼門關。她那點一知半解,半瓶醋的醫學知識,根本無濟於事。她知道名字的藥品和儀器,這裡一樣也沒有,她不會做內檢,無法向溫憲提供胎兒的有用信息,她對這裡的做法一無所知,更沒有產婆的豐富經驗。

雖然溫憲仍然信任她,很多事情都會同她說,楚言識趣地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多看少說,除了誇小孩子的衣服鞋帽可愛,不提任何意見,儘可能地找些輕鬆的話題,減輕溫憲心理的緊張。

這天,楚言正陪着靜太妃說話,青桐進來說德妃身邊的玉蓉來了。

頭天,溫憲公主的羊水破了,一整天,一點動靜也沒有,額附府傳來的話說公主身體虛弱,已經昏過去了一次,德妃又急又怕,腿都軟了,總算想起來楚言可以出宮,想叫她跑一趟,好歹遞個準話回來,公主情況到底如何。

楚言很遲疑:“可是,今兒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啊。”

玉蓉連忙遞過來一塊玉牌:“這是主子的牌子,緊急之時,可命一人出宮。主子已經讓人在神武門爲姑娘備車。”

靜太妃忙催她動身,不論好壞,也讓人告訴她一聲。

溫憲公主住的院子裡,下人們安靜地來來去去,往正屋裡送進一盆盆熱水,再端出來一盆盆血水。舜安顏和兩位太醫正在院中焦急等候,邊上圍着幾個人,看見她進來,都很驚訝。

楚言顧不上解釋,急忙拉着張太醫羅太醫打聽公主的情況。

張太醫和羅太醫都是一臉頹然無奈,雖不明說,顯然情況不妙。

“母子平安,有幾分把握?”楚言急問。

張太醫搖頭不語,羅太醫看了一眼舜安顏,悄聲道:“一成也沒有。”

“那麼,”楚言也看了看舜安顏:“保一個,有幾分把握?”

張太醫還是搖頭,羅太醫嘆息道:“公主體弱力乏,盆骨狹窄,胎兒甚大,不好說。”

楚言第一個反應,還不趕緊剖腹產?隨即苦笑起來,遲疑片刻,毅然說道:“公主醒了?我進去看看。”

換上帶來的一身乾淨棉布衣裳,洗淨手臉,剛進產房就是一陣眩暈。農曆七月仍是夏天,窗戶緊閉,門口掛起了厚厚的門簾,屋裡公主身邊的嬤嬤丫頭加上穩婆好幾個人,再有一盆接一盆的熱水,簡直如同桑拿浴室,不要說產婦,就是她,呆久了,怕不也要昏倒。

楚言立刻叫人送幾盆冰進來,放在屋角。成嬤嬤有心反對,其他的人大概也熱得受不了,不等成嬤嬤說出話,已經一迭聲地讓傳姑娘話,叫冰。

楚言一邊說讓外面等水溫一點再送進來,一邊用乾淨的溫水打溼毛巾給溫憲擦臉,同時把堆在她身上的被子扯開。這哪裡是生孩子,正經是被往鬼門關裡推呢。

溫憲的神志清醒過來,看清是她,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妹妹,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楚言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慚愧,無顏面對這樣的信任,自己並沒有幫助她的本事啊。

交待玉蘭不住地用溫水爲公主擦臉和脖子,保持她神志清楚,楚言開始詢問穩婆。結論很不樂觀。

媽媽很愛自己的職業,曾經希望她能接過衣鉢,有意無意地灌輸,加上幫媽媽翻譯資料教材,她在這方面的知識,不比一般的醫科學生少。但全是紙上談兵,沒有一點實際的經驗,也沒有進過產房,當下只能努力鎮定下來,試圖回想曾經看過一兩次的教學錄像。

讓兩個強壯的嬤嬤搬起公主的腳,配合公主一次次的宮縮,用力頂住,自己壯着膽,和穩婆一起檢查公主的□□,見到血肉模糊的一團,差點暈過去,只好轉回去,接着給公主打氣。

“公主,再用力些,孩子快出來了。”一個穩婆有些興奮地叫了起來。

一屋子的人都如被打了強心針,公主也更加振奮。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好似過了很久,沒有進展。

耽擱久了,胎兒容易缺氧窒息。楚言着急地又去看,發現撕裂的傷口,突然想起常用的側切。只是一點小小的手腳,可也夠驚世駭俗的,不知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看看溫憲虛弱蒼白的臉,想想太醫們的判斷,咬咬牙,下了狠心,把玉梅叫到一邊,吩咐她去準備需要的東西。

強作鎮定,握住溫憲的手,湊在她耳邊柔聲說道:“公主,我會盡我所能幫你,你一定要撐住!”

溫憲含淚點了點頭。成嬤嬤警覺地拉開楚言:“你想做什麼?”

在用力把孩子往下推的間隙,溫憲氣喘吁吁,虛弱但是堅定地說:“嬤嬤,照她的話做!”

成嬤嬤被這個名爲主子,其實嬌弱好欺負的女子突然而來的威嚴震懾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恨恨地挖了楚言幾眼。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楚言用消毒過的剪刀,沿着撕裂的傷口,縱向切了一個口子,同時輕輕喚道:“公主。”

溫憲會意,配合地用力。楚言按着記憶中的做法,每次在公主休息的瞬間,用手指壓住傷口止血,等她開始用力就放開。

兩個穩婆或者也因爲公主的命令,接受了楚言的權威地位,配合地守在一邊。

“出來了,出來了。”穩婆歡喜地叫到,伸手探進去,□□一個小腦袋:“哎呀,臍帶。”胎兒的生命線正繞在小小的脖子上。

楚言剪刀一揮,切斷嬰孩與母體的聯繫,把孩子交給穩婆,自己拿起玉梅準備好的針線,爲溫憲縫合傷口。這是她第一次做這種事,手抖得厲害,好容易才縫了四針,就聽見一個穩婆驚慌地走過來:“姑娘,不好了,孩子沒氣呢。”

楚言暗叫命苦,匆匆縫好最後一針,讓穩婆幫着溫憲把胎盤娩出,自己手忙腳亂地接過那個小小的身體,學着穩婆的樣子左拍右拍倒提着拍,最後終於想起來做嬰孩CPR。

在一聲比小貓崽子還要細微的哭聲中,剛纔鬆了口氣,卻聽見玉梅失聲大叫:“好多血!公主出了好多血!”

止住丫頭爲孩子穿衣服的動作,楚言抱着孩子,放到溫憲的胸前:“公主,快看看,你的孩子。”

小傢伙適時發出兩聲,手腳弱弱地動了動,卻使溫憲已經黯淡了的目光重新明亮起來,伸手輕輕攬住孩子,露出虛弱的微笑。

太醫被緊急召喚進來,隔着幔帳爲溫憲診脈,又細細詢問了情況,最終在楚言期盼的目光中,輕輕搖了搖頭。

楚言鼻子一酸,落下淚來,看了一眼偎依在一起的母子,衝出門去,顧不得自己一身一手血跡,一把拉了舜安顏往回走:“快進去,快去看看公主和孩子。”

“姑娘,使不得!”舜安顏身邊的兩個女人拉住了他們:“額附不能進去!女人生孩子是血光之災,男人——”

認出是舜安顏的兩個侍妾,楚言冷笑起來:“你們也知道叫他額附?沒有公主,哪來的額附?”

眯着眼來回看了那兩個女人幾眼,綻出一個微笑:“兩位姨娘可要小心,千萬別懷上孩子,不然,我必向太后娘娘請來旨意,把你們的血光之災打發到豬圈裡去。”

那兩人都是渾身一抖,一臉驚恐,慌忙地放開手。

在她冷冷的注視下,舜安顏咬了咬牙,大步往屋裡走去,卻被成嬤嬤在門口攔住。

楚言在舜安顏身後笑道:“成嬤嬤必是又要向額附宣講規矩。嬤嬤忠心耿耿,最知曉規矩,公主若有個三長兩短,還要請嬤嬤先去向那牛頭馬面,陰間小鬼宣講一番,纔好叫他們照足了規矩辦事。”

覺得她的目光異常陰冷,心機甚深的成嬤嬤也是一縮,往邊上一挪,讓舜安顏進門。

看見舜安顏,溫憲公主幸福地笑了,一生的美麗綻放在這一刻:“額附,你看,我們的孩子。”

舜安顏原本的一點點不情願也消散了,這是他的妻兒呀!一向,他對正妻並沒有多少感情,她身份尊貴無比,身體卻極嬌弱,雖是夫妻,他們之間卻橫亙着繁瑣複雜的規矩儀式,和這些嬤嬤。她更像是皇上對佟家對他恩寵的一個象徵,是一件御賜的易碎品,被供奉着,遠不得,也近不得。此時此刻,他們纔是一對普通的夫妻,一同歡喜着他們孩子的降生,可這片刻的團圓,卻需付出她的生命。

在楚言的示意下,舜安顏將公主和孩子一起擁進懷裡,一開始動作還有些僵硬,很快放鬆下來,一手輕輕逗弄着孩子,在溫憲耳邊輕言細語。

溫憲公主滿足地笑着,微微點頭,像是累極了,將頭倚在丈夫肩上,睡了過去。

舜安顏眼中落下兩滴淚,維持着那個姿勢,害怕驚動了她。

屋裡響起了壓抑的啜泣。楚言已經看不清眼前,只覺得這個屋子異常地壓迫,掙扎着跑了出去,在臺階上一腳踩空,身體向地面墜落。

斜地裡伸出一雙手,牢牢扶住她,一個焦急的聲音急急地問:“楚言,你怎麼了?”

朦朧地看見一張焦慮擔心的臉,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微弱地喚道:“胤禩,帶我走!”

聽說溫憲公主生產不順,八阿哥嘆息了幾聲,也有些難過,卻並未怎樣,這樣的事情實在聽得見得多了。即到聽說楚言拿了德妃的牌子出宮,心中莫名地慌亂起來,急急忙忙打發了手邊的事務,就往額附府趕來。

一進這個院子,就聽見低低的哭聲,知道大勢已去,只記掛着她,不等他開口問,就見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滿臉是淚,眼中的彷徨無助揪疼了他。她顯是方寸大亂,當着這許多人,毫不掩飾與他的親密。他沒有絲毫得意喜悅,只覺得擔心,當下毫不遲疑,半扶半抱地拉着她往外走。

“來人!給我攔下那個丫頭!是她害死了公主!”身後響起一個尖銳強硬的聲音。

八阿哥微微一僵,看看懷中的人明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反應,暗暗吁了一口氣,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轉身遙遙對上成嬤嬤,一臉嚴寒陰翳。

溫憲公主薨,德妃傷心過度,茶飯不思,舊疾發作。康熙得到宮中緊急傳書,即刻命四阿哥十四阿哥急速返京。

德妃見到兩個兒子,又想起死去的女兒,摟着十四阿哥大哭一場,經他二人和四福晉百般勸慰,終於收住悲聲,用了一碗蔘湯,精神略略好了一些,想起一事,對四阿哥說道:“你替我去看看楚言,我不該命她去探望文馨,聽說那丫頭從額附府回來就一聲不響,沒比我強多少。”

十四阿哥心裡着急,不敢對德妃說要去看楚言,只催四阿哥快去。

四阿哥對四福晉囑咐了幾句,這纔出來。拐了兩個彎,突然斜刺裡跑出來一個人,撲通一聲跪在他跟前,伸手抱住了他一條腿。

四阿哥有些厭惡地擡腳就是一踹,那人哎喲了一聲,卻是死死抱住,不肯鬆手,口中哀哀叫到:“四爺救救奴婢!奴婢冤枉!八爺要害奴婢姑母!”

四阿哥一頓,聲音聽着耳熟,定睛一看,是原來德妃身邊的纓絡,只是此刻衣裳不整,披頭散髮,哪裡有半分往日的神氣。不易察覺地蹙了蹙眉,冷聲道:“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起來說!”

纓絡心中一喜,連忙磕了一個頭,老老實實起身,垂手站好。

“你姑母是怎麼回事?與八阿哥有何相干?”四阿哥淡淡問道,冷冷地瞟了一眼追趕而來的幾個太監:“你們退下!”

纓絡振作精神,知道他是急性子,沒有耐心,長話短說:“奴婢的姑母是溫憲公主的奶孃,她親眼所見,佟姑娘對公主動刀動針,致使公主失血身亡。奴婢的姑母服侍公主二十年,忠心耿耿,欲將她捉拿,交給主子治罪。誰想八爺與她早有勾搭,偏心袒護,反而把奴婢的姑母關押起來。”

四阿哥哞光一緊,眯起眼盯着她,口氣仍是淡淡:“你是說,八阿哥從額附府把你姑母抓走了?額附呢?他怎麼說?”

纓絡怯怯回道:“額附怎麼說,奴婢不知,但那人是額附的族妹,額附只怕也不願爲難於她。”

四阿哥冷笑道:“如此說來,是額附與八阿哥一起陷害你姑母了?你姑母既然被八阿哥關了起來,又如何傳信於你?”

纓絡惟恐他不信,忙道:“奴婢的姑母在宮裡和額附府年久日長,還有幾個說得上話的人,他們知道奴婢姑母是冤枉的,代爲傳信,好教奴婢將實情上達主子。”

“哦,娘娘怎麼說?”

“回四爺,主子傷心過度,身子不好,跟前只留下玉芙玉蓉兩個。奴婢求玉芙代爲通傳,誰想這蹄子假傳四福晉之命,把奴婢關了起來。”

四阿哥點點頭:“原來如此!你姑侄二人在宮裡日子久了,自是沒把宮裡的規矩放在眼裡,內外勾結,私通消息。好得很!”

纓絡大急,忙又跪下,口呼冤枉。

四阿哥理也不理,招招手,把那幾個太監叫回來:“一個女人也看不住?你們是不想幹了?還是,四福晉使不動你們?”

那幾人本是得了纓絡的好處,和着演了這出逃追的把戲,這纔想起這位爺眼裡最揉不得沙子,全都着了慌,一股腦地跪下磕頭求饒。

總管聽得此處喧譁,滿頭大汗地趕過來。四阿哥冷冷訓斥了一頓,命嚴加看守纓絡,懲處玩忽職守的太監。

到了慈寧宮,打聽到太妃還在午睡,四阿哥徑自往楚言房裡來,一進門就看見可兒端了一碗荷葉蓮子粥,細聲細氣地勸她好歹吃一點。

楚言看也不看,搖搖頭,維持着抱膝看窗外的姿勢,一動不動。

聽見有人進來,可兒喜道:“八爺來了。八爺您快——”一回頭,發現來的是四爺,只嚇得渾身發抖,發不出聲音。

那聲“八爺”倒是讓楚言回過頭來,見到來的是四阿哥,愣了一下,半天沒回過神來。

四阿哥臉上罩了一層霜,冷冷睨了可兒一眼,高聲喚道:“來人,把這個沒有規矩的奴才拉出去,重重打二十杖。”

一聽那個打字,楚言一哆嗦,想明白他是要打可兒,趕緊跳下來,把可兒護在身後:“請問四爺,可兒犯了什麼錯?”

她多日不曾好好吃喝睡覺,動作一急,更是臉色蒼白,眼前發黑,額上起了虛汗,身體搖搖欲墜,只憑一口氣強行撐着。

四阿哥冷冷地望着她:“把自己的主子伺候成這樣,還要怎麼錯?”

“是我自己不想吃飯,與可兒無關。”

四阿哥眼中高深莫測:“你不想吃飯,自可不吃。我只看見奴才不好好伺候,自可打罰。”

楚言被他的邏輯攪得說不出話來,對他怒視半刻鐘,到底氣虛,敗陣下來:“我吃就是,不要打可兒。”舀起一勺蓮子粥,急急地吃起來,心中委屈,眼淚撲撲地落進粥裡。

四阿哥冷冷地看着,眼底閃過一絲好笑:“既這麼着,她的那頓打先記着,哪天你不好好吃飯睡覺,加倍行刑。”

原本有點想問她在額附府發生了什麼事,怕又勾得她傷心,一句不提,盯着她吃完那碗粥,再厲聲囑咐了幾句,出得門,卻聽她在後面嘟嘟囔囔地罵:“法西斯!暴君!□□!”

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並不着惱,只覺得好笑,回頭丟下一句:“怎麼象蚊子哼哼?罵人的力氣也沒了?有這工夫,多喝兩碗粥,養點精神不好?”

沒走幾步,就見八阿哥大步流星地往這邊趕,看見他,愣了一下,隨即滿臉堆笑:“四哥,路上暑熱辛勞,可還吃得住?”

“多謝記掛!”四阿哥含笑點頭,沒頭沒腦地說:“剛喝了碗粥,睡下了。八弟,我正有些事兒,要找你問問。”

八阿哥會意,笑道:“我也正有事兒要同四哥商量。不如,我們這就往額附府去?人證都在那兒。”

舜安顏一身素服,有些清減,將他二人迎進後堂,賓主分別落座,知道他們來意,略微客套就轉入正題,把當日的情況一五一十說了一遍,連楚言威脅他侍妾的話也照樣複述。

八阿哥還是第一次聽說,愣了一下,眼中浮起笑意。四阿哥板着個臉,也是滿眼好笑。

成嬤嬤被帶了進來,一臉頹喪不甘,樣子不比她侄女好看,見到四阿哥,眼睛一亮,搶上前來喊冤,卻被邊上的人拉住。

四阿哥冷冰冰地盯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你有什麼冤屈,照實說來!記住,只可說實話。”

成嬤嬤碰了個軟釘子,不敢再造次,偷偷看了看座上的八阿哥和額附,把不着邊際的話都省了,只說公主體虛,佟姑娘不該在產室放冰,更不該剪開公主□□。用剪子剪開,再用線縫上,如此做法簡直駭人聽聞,何況公主乃龍子鳳孫,千金貴體,太醫也不曾首肯。公主大出血而亡,焉知不是因她貿然行事?

聽她說得有條理,四阿哥沉默了,八阿哥和舜安顏交換了一個眼神,有些不安。

沉吟了一下,八阿哥平靜地開了口:“公主的死因到底如何,稍頃兩位太醫來了,自有說法。四哥可要見見其他證人,驗證嬤嬤所說?”

見四阿哥點頭,舜安顏就讓把玉蘭玉梅帶進來。

玉蘭玉梅是德妃分派到溫憲公主身邊的貼身大丫頭,服侍公主也有六七年了。對於當天的情況,她們的說法與成嬤嬤並無太大不同,只補充了一點:楚言的作爲預先得到公主贊成。另外,二人一口咬定害死公主的是成嬤嬤。

四阿哥瞟了八阿哥和舜安顏一眼,淡淡問道:“你二人指控嬤嬤,有何憑據?”

“公主有孕之初,佟姑娘前來探視,就曾經勸公主飲食需葷素搭配,以清淡爲主,切忌一味大魚大肉,盲目進補,以免胎兒過大,生產時有危險。姑娘特地寫了一張紙條,交給管事,命他們每日送瓜果蔬菜牛乳堅果過來,種類花樣也要常換,不可單一。公主對姑娘的話深信不疑,奈何成嬤嬤惱恨姑娘沒把她放在眼裡,處處反其道行之。管家送來的新鮮果蔬都被她攔截下來,與幾位嬤嬤分食,甚至拿回家裡給她孫子吃,不愛吃不好拿的,乾脆扔掉倒掉。她們每日送給公主的都是大魚大肉的油膩東西。公主孕中胃口本來不佳,聞着就覺得難受,發問之時,嬤嬤必要擡出規矩道理,反將公主數落一頓。佟姑娘勸公主每日散步,多活動筋骨,以使身體強健,生產時好有力氣。她就常常不許公主出門,每每擡出‘嫺靜貞德’四字壓着公主。太醫說公主體弱乏力,胎兒太大,故而生產不順。這兩條可不都是成嬤嬤害的?”

不僅四阿哥,八阿哥和舜安顏也聽得臉色鐵青,強壓怒氣。

四阿哥一拍桌子,厲聲喝問:“大膽刁奴,她二人的話,你可聽清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沒想到玉蘭玉梅臨陣反目,翻出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細小事情,成嬤嬤驚得渾身是汗,無法分辯,只是磕頭求饒:“四爺饒命,八爺饒命,額附饒命,奴才受皇上娘娘所託,照顧公主,歷來兢兢業業,不敢有貳心,怎會有心加害公主?只是,佟姑娘的說法做法實在太過——”

舜安顏眼中銳光一閃,冷哼道:“嬤嬤沒有貳心,不敢加害公主,倒是我妹子有貳心,是我佟家有心要害公主了?”

成嬤嬤一窒,不敢再說什麼,只咚咚地重重磕頭,沒幾下,額頭已滲出血來。

四阿哥厭惡地揮揮手,舜安顏打個手勢,就有人過來把她拖了下去。

底下人通報說張太醫羅太醫來了。舜安顏連忙叫請,一邊命玉蘭玉梅退下。

兩位太醫所說也無非當日情況緊急,能夠保住孩子已是萬幸。

四阿哥更在意的卻是另一件:“當日,佟楚言做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以你二人的造詣,以爲她的措施如何?有何出處?”

兩位太醫慌忙離座,俯身拜倒:“微臣學藝不精,見識淺陋,初覺佟姑娘的做法匪夷所思,回頭一想又覺得大有道理。微臣以爲佟姑娘應是在哪裡見過或者聽說洋人用這法子。微臣曾有幸與通曉醫術的洋人教士詳談,得知在西洋,確定母親不能倖免,甚至有破腹取子的事情。”

“哦——?”那三人面面相覷,恍然大悟,果然不再懷疑其他。

八阿哥點點頭:“洋人最看重性命,是沒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說法。”

只剩下他兩人。八阿哥感激地笑笑:“多謝四哥!深明大義。”

四阿哥擺擺手:“哪裡話!該是我謝你。本是我的事,卻讓你費心勞力。”不等八阿哥解釋什麼,又問:“那丫頭到底怎麼了?該不會真被那婆子嚇壞了吧?”

八阿哥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我看不是,倒像是自責。我問了半天,她也只說了一句——若是我當初肯去學醫,或許可以救她。”

“她去學醫,就能救得文馨?”四阿哥一臉好笑:“還要太醫做什麼?”

楚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知道有幾個人的命運,因爲她,已經永遠改變。最早,她的想法就如她告訴八阿哥的那句話。從那裡,她開始用批判的目光,反思屬於王楚儼的人生。拿掉自信的基石,過往的點滴,如多米諾骨牌一般成串地倒了下來,將她淹沒。她做過的事情,竟然沒有一件值得推敲。原來,她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只求得到,不願付出。原來,她是個自以爲是的人,沒有同情心,不知體諒寬容爲何物。原來,她是最差勁的女兒,最糟糕的朋友。原來——上蒼爲了懲罰她,讓她到了這裡,甚至沒有機會向被她傷害的家人朋友說一句對不起!

四阿哥的狠話也只是讓她恢復了作息,她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又生活了數天,直到老太太倒下。

老太太原本身體不好,溫憲公主的死無疑令雪上加霜。康熙對碩果僅存的這位有血緣關係的直系長輩一向敬愛有加,一回到京城,沒有回宮就直接來探望。但是,沒有人能止住死神的腳步。

一個月內連着失去了兩條尊貴的生命,對佟家意味着什麼?沒有人知道。

老太太的靈柩停放在正廳,是喜喪,來來去去的人倒也沒有太多的悲傷。老太太住的院子反而空了下來,靜悄悄的。

楚言抱膝坐在臺階上,呆呆地看着院子中央那座假山。她在這裡所有的幸運與順利,歸根到底,都緣於老太太對楚言異乎尋常的疼愛。那位福壽雙全,閱世練達,心靈仍然柔軟的老人離開了,帶走了好多謎底。

正月裡,她回宮的前夜,是滿洲習俗“走百病”。老太太遣散了衆多的兒媳孫媳,把丫環婆子打發得遠遠的,只扶着她在這院子裡轉着圈走着,說着話。

“人非聖賢,總會犯錯。有些事錯個一兩次也無妨,有些事卻一次也錯不得。有些事,錯了就要改。有些事,一錯只能再錯,只能錯上加錯,將錯就錯。”剛聽到這幾句話,她有一種感覺,老太太莫非已經知道她不是真的楚言,卻在將錯就錯?

“女人活在世上,有些苦該吃,有些苦不該吃,有些罪能受,有些罪不能受。”老太太,你想告訴我什麼?什麼是我該吃的苦?什麼是我不能受的罪?

覺得有人在她身邊安靜地坐下,她微微扭頭,輕聲問:“你可有不能犯的錯?可有不該吃的苦?可有不能受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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