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柳暗花明

一夜北風緊, 開門雪尚飄。

雪後初晴,楚言同冰玉幾個在院中堆起雪人。正爲雪人穿衣打扮時,十三阿哥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拍着手笑道:“這個雪人怪有趣的。你們幾個倒會尋樂子!”

一輪招呼打過, 那幾人都識趣, 找着藉口走開。

十三阿哥笑嘻嘻地望着楚言:“今兒十五, 你怎麼不出宮去?”

“想不起要去哪裡, 索性在房裡窩着。”

“既這麼着,我帶你去個地方,好好玩上一天。快進屋換上騎裝靴子, 別忘了戴斗篷。我在這兒等你。”十三阿哥不由分說地把她往屋裡推:“快點,有一段路要趕!”

楚言溫順地換好衣服出來, 立刻被十三阿哥拉着, 一溜小跑地穿過半個皇宮, 出了紫禁城。

秦柱不知何時已經牽了兩匹馬在外面等着。十三阿哥拉着楚言到愛馬銀子跟前:“你這身衣服素淨,幸而披着大紅斗篷, 騎銀子,好看!”

先幫着她上馬,然後自己躍上一旁的棗紅馬,一抖繮繩:“走,咱們踏雪去!”

楚言一夾馬肚, 跟在十三阿哥後面奔馳, 一路往西。望着一路的景色, 腦中不由自主想起大約一年前與胤禩去潭柘寺的情形, 今非昨日, 物是人非,恍然如夢。

到了長安寺, 十三阿哥交待小沙坨照料馬匹,從馬上取下一包東西自己揹着,招呼楚言向着翠微山頂攀登。

積雪深及小腿,又鬆又軟,踩下去咯吱咯吱作響,很舒服。雖然走得有點費勁,有時還得手腳並用,楚言心情卻是大好,不時停下張望四下景物,猜測雪地上的腳印都是什麼動物留下的。

十三阿哥起初還留出一半精神照顧她,沒多久就放下心來。她體力不錯,也知道爬山的技巧,加上一點也不嬌氣,實在是個難得的女伴。

走到半山腰,楚言已是滿臉通紅,氣喘吁吁,扶着一棵樹站住:“十三爺,歇歇好麼?”

十三阿哥折了回來,笑道:“走不動了?我拉着你。”

“先讓我歇會兒。好久沒走山路,還是在雪中,有些吃不消。有水麼?”

“哎呀,忘了帶。只有酒,行不?”

“酒不解渴。一壺酒下肚,我就該直接滾山腳下去了。”楚言用手指捏起樹幹上的積雪放進嘴裡:“這個吧。這個好吃,象刨冰。”

她披着一件大紅斗篷站在雪地裡,兩頰緋紅,仰着頭,雙眼微眯,一臉滿足,象在品嚐什麼美味,又象在享受人間致福。十三阿哥癡癡地望着,如此佳人,能被她引爲知己,已是運氣,能夠一直看見她的笑容,做什麼都該是值得的。

楚言偏過頭:“十三爺不嚐嚐麼?”

十三阿哥笑話說:“拿雪烹茶,是雅事。你這麼吃雪,是什麼?別吃太多,小心傷了腸胃。忍一忍,等上了山,找間寺廟,討些茶水。”

“腸胃哪裡就這麼嬌嫩,倒是口渴不能忍,脫水了就不好了。”身在福中不知福,過個三百年,那雪就沒法吃了。

“偏你的道理多。好吧,你慢慢吃,我也歇會兒。”十三阿哥把包袱放下,懶洋洋地往樹幹上一靠。

“哎呀!”樹上的積雪被震落了下來,撒了楚言一頭一臉,脖子裡也進去了一些,好容易拍打幹淨,一擡頭只見十三阿哥靠在樹上滿臉壞笑,氣道:“你存心的!”

十三阿哥大笑,提起包袱,拉了她就走:“當真渴了,潤潤脣也就是了。天冷,可不能多吃冰涼的東西,吃壞了肚子,就不好玩了。都說西山霽雪,你不知道雪後初晴,站在這山頂上,極目遠眺,才真是你上回說的‘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想到這裡荒郊野外冰天雪地,真要鬧起肚子來,也夠尷尬夠丟人的,楚言只得提起精神乖乖地跟着他走。

悶頭走了一段,十三阿哥回過頭:“噯,跟你商量個事兒。”

“說。”

“這兒沒別人,別老十三爺十三爺的,怪生分的,叫名字,好麼?”

“我不會說滿語。再說,這麼些年早叫慣了。”

“用不着說滿語。叫我胤祥就行。就今兒一天?”

楚言心中一軟:“好吧,胤祥。”

登上山頂,遠遠可以看見白雪覆蓋的北京城,果然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十三阿哥打開包袱,取出一包牛肉乾,又遞給她一個小巧的酒葫蘆:“這是松子酒,醇綿清淡,冷着喝不傷身。”

楚言湊近瓶口,果然聞到一股松果的清香,再看那個葫蘆,不過巴掌大,表面拋光上了一層薄漆,又用淡墨繪了一幅鐵柺李松下醉酒圖,神形具備,憨態可掬,令人愛不釋手,不由緊緊抓住,央道:“這個葫蘆送我,如何?”

十三阿哥正用刀子把牛肉乾切成小塊,聞言嘲笑道:“世間還真有買櫝還珠的人!也不嚐嚐那酒?”

楚言連忙喝上一口,笑道:“酒是好酒,葫蘆更好。你既然不看重它,不如送給我?”

“這酒只得一罈,葫蘆要多少都有,你既喜歡就給你了。”

以牛肉乾佐酒,倒也吃了個半飽。楚言指着邊上一座山問:“那是香山麼?”

“那個是平坡山,那邊纔是香山。”

大一的冬天,宿舍裡三個南方來的女孩第一次看見雪,樂瘋了,那股興奮感染了三個北方人,在校園裡玩得不過癮,浩浩蕩蕩地殺到香山,還悄悄帶了個充氣的雪橇。在寂靜的公園裡,她們玩雪橇,打雪仗,恣意開懷的笑聲引來了公園的管理人員。天真歡快的笑顏總是容易觸動人心底的柔軟,她們沒受什麼刁難處罰,可是,也許因爲稚氣未脫,也許因爲還沒有大學生的樣子,被當作附近中學逃課的學生,結結實實地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課。

那時的生理年齡與現在差不多,卻是那麼無拘無束,那麼志得意滿,人生纔剛剛開始,世界正在眼前展開,似乎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將走進她們的未來。三百年的時間,滄海桑田,當年的她從來沒有了解自己的幸運。

見她默默遠眺,嘴角浮着一絲笑容,是追念,是嚮往,是苦澀,分明沉入了一個他觸摸不到的世界,十三阿哥有些擔憂:“想起了什麼?”

楚言扭頭,臉上已是一片欣然:“十三,呃,胤祥,你打過雪仗麼?”

“打雪仗?”十三阿哥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是。就像這樣。”楚言抓起一把雪,隨手一團,照着他扔去。

二人離得不遠,楚言倉促發難,十三阿哥本能地用手一擋,楚言的雪球並未壓實,一碰之下散作了一捧雪花,撒了他一臉。

楚言拍着手笑道:“阿彌陀佛!這報應也來的忒快了。”

十三阿哥用手一抹,指着她佯怒:“你存心的。好,我們來打場雪仗。”團起一個雪球向她投去,卻有意偏開幾寸。

楚言見勢不妙,小心翼翼地拉開距離,待到雪球從身邊擦過,忙蹲下製作彈藥,口中不忘嘲笑:“好力道,可惜失了準頭。”

“再試試這個。”十三阿哥大笑着又發射一彈。

他有意瞄着楚言頭頂之上寸許投出,想要嚇她一嚇,可巧她正好也拋出一個雪球,兩下在空中相撞,楚言的劣質炮彈不堪一擊,化作傾盆大雪劈頭蓋腦地倒戈回來。

楚言慌忙向後退,卻忘了腳下並非實地,一腳踩空跌了下去,滾了幾下才停住,好在積雪松軟,沒有受傷。

十三阿哥又驚又怕,疾步跑過來:“你還好麼?可有傷到哪裡?”

“沒事,沒事。”楚言笑着安慰,拍拍身上的雪就要爬起來,吃痛地叫了一聲又跌了回去:“左腳,好疼。”

十三阿哥顧不得男女之防,慌忙褪下她的靴子察看。腳踝已經開始腫起,靴子一脫一穿間,楚言發出絲絲的吸氣聲。

“別怕,多半是崴着了。靈光寺裡這兒不遠,有個叫虛果的和尚,會正骨。我揹你過去。”十三阿哥伏下身,示意她攀到他背上。

楚言知道這不是矯情的時候,說了聲有勞,乖乖地爬上去,攀住他的脖子,突然想到:“那兩個酒葫蘆——”亂扔旅遊垃圾,不好吧。

十三阿哥好氣又好笑:“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上那個?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上一筐。”

想說不只葫蘆,他的斗篷也落在原處了,可總不能要求他揹着她回頭撿東西。

走了一段,十三阿哥突然說:“那年在水雲榭就說過要揹你,想不到過了這些年才實踐前言。”

楚言一愣,記憶深處彷彿是有那麼回事兒,過了這麼久,他居然還記得。

十三阿哥輕輕地哼起一支小調。楚言靜靜地聽着,等到餘音落盡,才問:“什麼歌?調子怪好聽的。”

“誰要你不會滿語?活該聽不懂!”

楚言撇撇嘴:“稀罕。”

十三阿哥發出一陣輕笑:“不聲不響地走路怪沒趣的。你也唱首歌來聽聽。”

楚言想了想,輕輕哼唱起來:“Edelweiss, edelweiss,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 bloom and grow forever. ……”

“這是什麼歌?怪好聽的,唱的什麼?”

“聽不懂活該!”誰要你不懂英語。

十三阿哥大笑:“報應果然來得快。”

楚言也覺得好笑,解釋說:“唱的是雪山上的一種白色小花。非要用那裡的方言唱纔好聽。”

“調子倒好,可惜這裡沒有那種花,不應景。趕明兒,我們另外給找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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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試試。”楚言趴在十三阿哥背上左右一看,後方遙遙可見北京城,如果仔細辨認,也許還可以看出紫禁城的建築,前方是綿延的山脈,不知山後是怎樣的世界。身下這個男子有着厚實的肩膀,也許還稍嫌幼嫩,卻自相識那日起,努力地分擔她的煩惱。

“胤祥,我們一直往前走,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京城,好麼?”

十三阿哥腳下頓了一頓,心中既是歡喜又有些迷惑:“好。你想去哪裡?回頭我跟皇阿瑪求個恩典,討上幾年假,我們把你想去的地方都走上一遍。”

話一出口,楚言就後悔自己的衝動。說到底,她還是軟弱依賴的,還是希望有個可信可靠的男子伴在身邊,是嗎?聽到他的答案,不覺釋然又黯然。他和他一樣,有情有義,可信可靠,可惜身屬皇家,就不可能屬於她。他們走不出,也不願走出紫禁城的影子,就象她留不下,也不想留下。

突來的沉默讓十三阿哥有些心慌,彷彿錯失了什麼要緊的東西:“楚言,你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皇上指着你辦差呢,你去討假,怕不被罵偷懶?”她的語氣輕快調侃,想教他放下一顆心。

靈光寺前停了好幾匹馬,幾個隨從模樣的正聚在一堆聊天,遠遠看見十三阿哥揹着一個女子走過來,都是一怔。

看見他們,十三阿哥也是一呆,有些躊躇起來。不想進去,又不能回頭。楚言的腳傷了,需及早治療,找不到車,回京城也難。

十三阿哥含糊地答應着,硬着頭皮走進寺裡。

那幾個人,楚言也認得兩個,當下只恨不得扭頭就跑:“胤,十三爺,你放我下來。”

感覺到她的慌張,十三阿哥安慰說:“別怕,有我呢。”

“十三弟,你們這是做什麼?”大殿外站着一個人,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進來,氣得臉色鐵青,眼睛嚴厲地眯了起來。

“給四哥請安。四哥,楚言傷了腳,我帶她來請虛果師父診治。”十三阿哥強作鎮定,滿臉堆笑。

楚言臉色發白,推了推十三阿哥示意她要下來,奈何十三阿哥心意甚堅,不爲所動。

那番對答驚動了殿內的一個人,快步走了出來,一腳才邁出殿門,竟似生生地被釘在了那裡。

楚言的淚如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而落。

眼前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喉嚨哽咽疼痛,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好像有個和尚迎了出來,寒暄兩句,帶着十三阿哥來到一間廂房。

十三阿哥小心地放她下來,又輕柔地扶着她在炕上坐好,等那和尚出去了,才小聲告饒:“四哥,弟弟今兒好些事兒做得孟浪,連累了楚言。回頭,你要打要罵要罰都行,還是先讓虛果給她瞧過傷再說。”

楚言這才知道四阿哥竟一路跟了來,此刻還站在邊上,怯怯地瞄了一眼那張比冰雪還冷的臉,不由自主往裡縮了縮,咬住脣,努力地想忍住淚。

四阿哥冷哼一聲,本想數落他們兩句就算了,看見她那付誠惶誠恐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知怎麼就氣往上衝,恨不得摔手而去,卻又沒法扔下他兩個不管,火大地磨了磨牙,剛要發作幾句,就聽窗外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有勞師父,請!”

楚言將將停住的淚再次狂涌。

有個西藏雲遊到京的高僧喇嘛今日來靈光寺與主持大師談經印證佛法。身爲佛理愛好者的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聞訊前來觀摩聆聽,無巧不成書地遇上十三阿哥和楚言的這擋事。

三阿哥和五阿哥聽得消息,深怕鬧出什麼事兒,連忙趕過來探視。

腳踝已經腫大,靴子不好褪出來,輕輕一碰就是鑽心的疼。楚言心中苦楚,索性藉着這個原由痛快哭出來。

四阿哥被哭聲攪得異常煩躁,厲聲斥道:“哭什麼!不成體統!怎麼連這點苦也吃不了!”

楚言挨這一罵,越發放聲大哭,直哭得這幾個人,連着那位和尚師父,全都手足無措。

“四哥!”五阿哥十三阿哥都是一臉埋怨。

四阿哥又是後悔又是惱火,額上青筋直蹦,真想上前捂住她的嘴,勉強咬牙忍住,狠狠地瞪着她,想不通自己前世到底造了什麼孽,今生纔會遇上這麼個魔障。

八阿哥遞過一把匕首:“靴子怕是褪不下來了,煩勞師父割開吧。”

虛果唯唯諾諾地接了過去,戰戰兢兢地割開靴子,仔細檢查一番,陪笑道:“關節有些錯位,貧僧這就爲女施主正回去,再敷幾天藥,活血消腫,就不礙事了。”

八阿哥暗暗吁了一口氣,放下心,深深地看了一眼炕上那個一臉鼻涕眼淚形象一塌糊塗的小女子,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三阿哥忙說:“四弟,五弟,十三弟,我們也出去吧,別擾了師父的心神。”

八阿哥取了藥膏藥方回來,就見她無聲無息地靠在炕上,一條帕子蓋住了臉,也不知是睡是醒,左腳踝已經敷藥,厚厚實實地包裹着。

將藥膏藥方放在她身邊,靜靜地在炕前立了一會兒,一隻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感覺她的呼吸急促起來,他黯然地嘆了口氣:“我明白你多半是不願見我。回去後好好按時泡腳敷藥,不可馬虎大意。萬一沒好利落,以後吃苦的是你自己。”照顧她安慰她的權力,他已經永遠失去,就連擔心也不敢太多流露。

腳步聲漸漸離去,楚言拉下帕子,直直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門後,把頭埋在膝間,默默垂淚,昏頭昏腦地奇怪着她的身體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水分。

又有人走進來,在她身邊坐下,柔聲勸道:“真要疼得厲害,就哭出來,誰又真會笑話你呢?”

“嗚嗚,五哥,嗚嗚——我好疼,真的好疼!”

“不哭,不哭了,五哥都知道,都知道。”五阿哥拍拍她的肩,笨拙地安慰着,心想要是懷湘在就好了。

心中一動,試探道:“我和三哥四哥八弟是來聽高僧講經的。你要是不耐煩,不如,我先讓人送你回去?你也有陣子沒見到懷湘了吧?”

楚言連連點頭,止住了哭泣:“嗯,我不要留在這裡。”

“我叫人打盆水來,你先收拾一下,我去讓人備車。”

聽說五阿哥要派人先送楚言回去,十三阿哥忙說他不耐煩聽經,正好一起走。

三阿哥瞅了他兩眼,再瞟了一眼陰沉着臉的四阿哥,又望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八阿哥,無力地低聲嘆息:“十三弟,你還嫌那丫頭的事兒不夠多麼?”

十三阿哥咬了咬脣,頹然坐下。

懷湘得到消息,早早讓琴兒到門口等着,看見楚言拄着根樹枝做柺杖,一跳一跳地走進院子,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楚言撲哧一樂:“蒼蠅飛進嘴裡了。”

懷湘回過神來,啐道:“你這丫頭還敢貧嘴!哪裡弄得這人不人猴不猴的,掌書女官的臉都給你丟光了。”

琴兒在旁幫腔說:“姑娘也不讓人擡,也不讓人扶,非得一路這麼一蹦一蹦地走過來,要讓那個多嘴地說出去,以後可怎麼見人呢。”

被她兩個扶着坐下,楚言把樹枝小心地放好,甩了甩髮酸的胳膊:“若是早想到這個法子,還能多存住些臉面。我能讓人傳說的,也不止這件,早不想見人了。”

懷湘往自己的手爐裡添了兩塊炭遞給她,聞言搖頭嘆道:“十阿哥是個糊塗人,白白辜負了你替他周詳的一片苦心。”

楚言接過手爐捧在手裡,身上心裡都添了幾分暖意,知道懷湘不聲不響,心裡卻極明白,坦然笑道:“談不上辜負,我原本也只是求個心安,不想欠他什麼。我的事兒呢,其實也不差他那一鬧。倒是綠珠,只怕又要恨我。”

懷湘認真地剝着烤熟的栗子,嘆息道:“要說綠珠,這兩年可真是變了個人,一心一意地守着十阿哥和孩子過日子。我半月前去看過她,倒沒見怎麼吵鬧,也沒提起你,只是話少了,安靜得有些不對勁。”

“十爺真正傷着的,是她。”楚言有些傷感:“聽你這麼一說,原先那個綠珠,只怕是再也見不到了。我最近大概是心老了,常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兒,倒覺得當初要是沒有她隔兩天來一趟,日子也怪沒趣的。”

“你只顧着有趣,哪知道我們在旁邊擔了多少心。”懷湘白了她一眼,把剝好的栗子用帕子墊了放到她面前:“真是個缺心少肺的!”

楚言默默地發了會兒呆:“我好像從小就是個會惹禍的,沒少讓人操心傷神。”

撿着栗子放進嘴裡,慢慢嚼着那股香甜,又快活起來,往懷湘身上膩過來:“還是做妹妹好,有人疼。”

懷湘笑着推她:“少來,還想吃,自己剝去。”

說說笑笑地鬧了一陣子,門簾一掀,卻是五福晉笑着走了進來。

雖說楚言近來失了太后的歡心,前途難料,五阿哥真心把楚言當作親妹子,五福晉自然不敢怠慢,聽說楚言傷了腳被五阿哥送到懷湘這裡,連忙抽了個空過來安慰幾句。

懷湘噙着微笑,看着楚言巧笑應對,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也不知是真的不在意,還是把所有的血淚都吞進了肚裡。她本是個冷人,同採萱在一起幾年,彼此始終都是淡淡的,突然來了個楚言,她的生活先是失去了安靜和秩序,然後就多了些熱鬧和精彩,最後又有了丈夫和幸福。如此可人的“惹禍精”,也難怪總有人心甘情願地操心傷神。這麼個妙人兒,爲什麼竟是那樣的命運,又不是真的金枝玉葉,卻要——

過了些時候,五阿哥回來了,看看時候還不算晚,同懷湘嘀咕了兩句,就說要入宮給太后請安,順便送送楚言。結果,楚言在五阿哥五福晉懷湘的護送下,聲勢浩大地回到慈寧宮。

五阿哥秋狩時打了一頭狼,讓懷湘給太后做了一對護膝,又對太后說起今日兩位高僧談經論佛的情形。太后十分開心,將五阿哥夫婦三人留下晚飯,又讓冰玉去陪陪楚言。

虛果師父給開了一貼草藥,讓楚言每晚煮水泡腳,然後再貼膏藥。五阿哥說宮內取藥不便,乾脆配好了帶進來。

冰玉看了看八阿哥抄的方子和注意事項,吩咐可兒到廚房去煮藥,再拿點黃酒來。

等到屋裡救剩下她們兩個,冰玉嘆口氣:“這個八爺,我是越看越不明白了。若真是想爲你好,又爲何攛掇着十爺去鬧那麼一場?若是不把你的死活當回事兒,又何苦在小事上如此周全?”

“不是他。”楚言拿過那張便籤,望着那熟悉的字跡,堅決地說:“不會是他。”

冰玉撇撇嘴:“不是他是誰?我就不信他一點不知情。”

楚言沉默片刻,幽幽道:“是與不是,都沒有關係。”

可兒一臉鬱悶地走進來。楚言腳踝還沒好利落,正靠在窗前看書,半天沒聽見她出聲,擡起頭笑道:“又生哪門子氣呢?又有誰欺負你了?”她的事兒,她自己沒覺得怎樣,倒是連累這個小丫頭受了不少奚落和閒氣。

可兒張了張嘴,不敢直說,悶了一會兒,到底小孩兒心性,忍不住嘟囔:“都什麼時候了,姑娘還不着急,人家就差騎到你頭上了。”

楚言奇道:“誰能騎我頭上了?這院裡比我高的也沒幾個。”

可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冰玉走了進來,接口說:“你個兒高有什麼用?別人可會攀高枝。”

“那個別人是誰?”

“瓜爾佳•玉梨,原來是乾清宮的,如今已經是十三爺跟前的人了。”

楚言一呆:“皇上給十三爺指婚了?”

“還沒。這當口,要是指婚,十三爺能答應?就是太后和你們家的臉上也不好看。皇上掛念着十三爺還沒娶福晉,府內少個人照應,難以周全,把身邊一個懂事伶俐的宮女給了他。宮裡到處都在說,這可是沒先例的,可見皇上是極疼十三爺的,玉梨進十三爺府時雖然沒名沒分,將來,一個側福晉的位子還是跑不。還有,顯見的,皇上不樂意原先太后定下的那個十三福晉,中意這一位呢。要不是何九在你房外布了人,只怕你這屋裡早站滿了,不知有多少人想進來以安慰之名,行窺視之實呢。”

楚言愣了一下,苦笑:“這一向,新鮮事兒還真不少啊。能讓大夥兒時不時熱鬧熱鬧,也算功德一件。”

“難得,你倒想得開!”冰玉頗爲無奈,找了個藉口把可兒支出去,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勸道:“其實,那個玉梨也算不上什麼。能往十三爺身邊放人,還能往他心裡塞人麼?十三爺要是那種人,還能等到今天?”

“你別擔心,我沒亂吃醋的習慣。”十三阿哥身邊應該有個知冷知暖的貼心人。玉梨是個有心的,對十三阿哥顯然也有情,只是,恐怕並不是十三阿哥的那盤菜。

見她全不在意,冰玉不知該放心還是該擔心,想了想,推心置腹地說:“皇上另有打算,可你們也不是就沒指望了。還記得皇上說過,你的婚事可以自己拿主意,如果喜歡上誰,可以和他一起到皇上跟前請求指婚。皇上金口玉言,說過的話再不會不作數。”

楚言搖頭微笑:“皇上的意思,你還不明白麼?”正是因爲那個諾言,纔要弄出玉梨這麼個人。

“那又如何?你和十三爺一塊兒去求旨,皇上就算不樂意,也不能食言。”

楚言放下書,看着冰玉嘆道:“聰明腦瓜笨肚腸。讓皇上不樂意,誰敢?女子嫁人,嫁的又豈止是那個人?嫁的也是那個家啊!求來旨意以後呢?日子還過不過下去了?”怡情小築也許是個世外桃源,可她總不能在裡面關一輩子,真要做了那個府邸的女主人,自然不能不管那裡其他的人和事,也不能看着十三阿哥爲了守住一個承諾同皇上太后鬧僵。一旦踏出那個府邸,還要面對不知多少人不知多少事,有些人也許她一輩子也做不到坦然相向,月月年年的蝕心之痛,她甚至沒有去想的勇氣。她欠十三阿哥的已經很多,耽誤了他這些年,總不能再毀了他一輩子。

冰玉有些發急:“可是,你該怎麼辦呢?難不成真的——”三年多了,兜兜轉轉,難道最後還是這個結局?

楚言張開雙臂,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不用擔心,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好好活着,我保證!”縱使結局一樣,三年裡她得到的,許多人一生都遇不上。上天並未薄待於她!

楚言屏氣斂聲地請了一個完美的安。

太后嘆了口氣,招手喚道:“丫頭,過來!走近點,讓我看看!瘦了點。腳上的傷都好了?”

“是。”

“你這陣子也不愛到我跟前來,也不怎麼愛說話。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也知道你冤枉得很,可皇家的體面放在那兒,委屈的又何止你一個?你在我跟前這些日子,你這孩子是什麼樣的心性,我自然清楚。只怪你跟我們的緣分不夠深,只能做我們家的女兒。”太后有些傷感起來,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又嘆了幾口氣,這才接着說:“你有好些年沒回自個兒家了吧?上回,皇上南巡帶着你,就是想讓你回家看看,誰想半路上——這回過了年,皇上又要往南邊去,你還跟着,家去看看,同你阿瑪他們告個別。”

“是。”楚言臉色微白,乖巧地跪下磕了個頭,心臟卻在狂跳。她等了這許久,找了這許久的機會,終於來了。

壓下心中狂喜,在衆人同情憐憫的目光中,做出認命的故作堅強,直到夜間獨自一人在房裡,楚言摸出一個小匣子。這是從九阿哥那裡來的銀票,她生日那天收到的“薄禮”。

她還需要一個周全的計劃。

18.把酒言歡61.釵頭鳳36.五爺懷湘42.傷逝24.意外70.聖心70.聖心1.緣起57.失落29.心情63.玲瓏女兒心69.錯64.逃亡之路36.五爺懷湘55.兄弟之間48.一物降一物71.賭47.無事忙63.玲瓏女兒心25.心若浮雲16.相敬如賓57.失落59.分手13.傷害62.柳暗花明21.母子之間55.兄弟之間38.九爺接招62.柳暗花明51.故人25.心若浮雲28.約定5.初見康熙50.偷香56.八福晉16.相敬如賓12.悠悠我心29.心情12.悠悠我心60.怡情小築57.失落68.剛烈53.挫折5.初見康熙56.八福晉2.穿越73.替身11.在水一方39.手足之情49.變故52.麻煩65.玉佩關情5.初見康熙51.故人9.捱打44.荊釵39.手足之情41.風生水起19.風波3.進入宮廷54.道士29.心情37.較量30.約會69.錯52.麻煩33.明前龍井49.變故43.粗茶淡飯51.故人43.粗茶淡飯61.釵頭鳳37.較量2.穿越14.我說八爺34.隨喜32.家務事63.玲瓏女兒心11.在水一方33.明前龍井2.穿越74.長亭37.較量12.悠悠我心73.替身35.家的感覺28.約定5.初見康熙68.剛烈50.偷香45.秦淮河52.麻煩25.心若浮雲69.錯9.捱打24.意外3.進入宮廷12.悠悠我心6.珍珠傳說28.約定
18.把酒言歡61.釵頭鳳36.五爺懷湘42.傷逝24.意外70.聖心70.聖心1.緣起57.失落29.心情63.玲瓏女兒心69.錯64.逃亡之路36.五爺懷湘55.兄弟之間48.一物降一物71.賭47.無事忙63.玲瓏女兒心25.心若浮雲16.相敬如賓57.失落59.分手13.傷害62.柳暗花明21.母子之間55.兄弟之間38.九爺接招62.柳暗花明51.故人25.心若浮雲28.約定5.初見康熙50.偷香56.八福晉16.相敬如賓12.悠悠我心29.心情12.悠悠我心60.怡情小築57.失落68.剛烈53.挫折5.初見康熙56.八福晉2.穿越73.替身11.在水一方39.手足之情49.變故52.麻煩65.玉佩關情5.初見康熙51.故人9.捱打44.荊釵39.手足之情41.風生水起19.風波3.進入宮廷54.道士29.心情37.較量30.約會69.錯52.麻煩33.明前龍井49.變故43.粗茶淡飯51.故人43.粗茶淡飯61.釵頭鳳37.較量2.穿越14.我說八爺34.隨喜32.家務事63.玲瓏女兒心11.在水一方33.明前龍井2.穿越74.長亭37.較量12.悠悠我心73.替身35.家的感覺28.約定5.初見康熙68.剛烈50.偷香45.秦淮河52.麻煩25.心若浮雲69.錯9.捱打24.意外3.進入宮廷12.悠悠我心6.珍珠傳說28.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