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梅又是驚訝又是疑惑:“機會?她在咱們這裡滑倒了,不誣陷咱們就算好的了,怎麼還是機會?”
孟瑤嗤道:“她自己不要人服侍摔倒了,關咱們甚麼事?再說二少爺是把她託付給老太太照管的,如今的情形是老太太,丟下她不管,獨自一人回了鄉下,造成歸田居無人照應而失火,才使得知茵無家可歸,再加上她自己疏忽大意不要人服侍洗澡,才摔了跤,這裡頭可沒咱們一丁點兒事。”
知梅聽完這一番話,開了竅,道:“大少夫人說的對,果然沒咱們甚麼事,倒是要累得咱們去尋產婆,好一番忙碌呢。”
“知茵本來就要生了,這時候就算髮作,頂多跟我那時一樣,難生一點,不會有甚麼大妨礙,你叫個人,還是把上回替我接生的幾個產婆請來,那都是極有經驗的。”孟瑤吩咐道。
知梅應聲而去,孟瑤又將門外侯着的婆子喚進來,問道:“知茵如何了?”
那婆子朝西廂房望了一眼,回道:“奴婢聽那聲兒,是發動了。”
孟瑤的嘴角,不自主地朝上翹了翹,道:“既是要生了,你趕緊過去搭把手,把她身上戴的手鐲子等首飾褪下來,免得待會兒呼痛掙扎時傷了她自己個兒。”
那婆子纔去蒐羅了知茵的衣裳鞋襪,還有甚麼聽不懂的,馬上明白了孟瑤的意思,轉身朝西廂房去,喚了兩個小丫頭幫忙按住知茵,利落地將她身上的首飾褪得一乾二淨,拿來捧給孟瑤看。
孟瑤當着知梅和這婆子的面,揀起首飾來一件一件的看,耳墜子太小,掂了掂,還是實心的,遂棄置一旁,再看項圈,戒指兒等物,也一無所獲,但孟瑤最後拿起那對賀老太太贈給知茵的金手鐲,輕輕一擰就現出道縫隙來,順着縫隙拉開,裡頭赫然有一卷紙,抽出來一看,乃是好幾張折了又折的銀票!
那婆子不明底細,先叫了起來:“哎呀,這是甚麼?”
知梅答她道:“這就是咱們翻遍了宅子也沒找着的銀子。”
那婆子問道:“是老太太賣了箱籠藏起來的銀子?”
孟瑤讚許道:“說的對,你是個聰明的。”
“那大少夫人不賣咱們了?”那婆子歡天喜地。這幾日,孟瑤要賣宅子和下人的傳言,紛紛揚揚,各人都提心吊膽,生怕被賣,如今見銀子有了下落,如何不歡喜,那婆子開心笑着奔了出去,轉眼就將“銀子從知茵的手鐲子裡找着了”的消息,傳遍了賀家上下。
知茵在產牀上聽見這消息,急得差點閉過氣,虧得產婆們有經驗,連掐帶推,好容易將個娃娃拽了出來。知茵自個兒光顧着着急,忘了使力,那娃娃到底還是憋久了氣,生出來時渾身紫青,經產婆重重拍了好幾掌才哭出聲來。
產婆們聽見那一聲並不怎麼響亮的啼哭,大鬆一口氣,這纔敢把孩子包好了送到孟瑤面前:“恭喜大少夫人,是位小公子。”
大房只有個閨女,二房卻把兒子生在了前頭,這對於孟瑤來說,實在算不得喜事,但她還是大度地謝過產婆,命人拿了上等封兒來分賞。產婆們讓知茵折騰了好幾個時辰,此時已是疲憊不堪,接了賞錢道過謝,連茶也沒吃一口就回家歇息去了。
孟瑤見那孩子臉上雖說還有些發青,但精神瞧着還好,略鬆了口氣,命人趕緊去鄉下把賀老太太接回來,照顧產婦和孫子。
沒想到,接去的人還沒出門,賀老太太自己回來了,這倒不是她有神算,而是鄉下的房子半夜失火,她心亂如麻,看着火一被撲滅,就趕回來了。賀老太太剛一進門,就得知知茵給她添了個孫子,不禁又驚又喜,道:“難道這場火是旺家的,才燃完咱們賀家就添人口。”
她急急忙忙想趕着去看新添的孫子,卻被小言徑直攙到了第三進院子,她正疑惑走錯了路,小言卻當着孟瑤的面道:“老太太莫急,孫子跑不了,咱們先跟大少夫人說點事兒。”
賀老太太道:“我能有甚麼跟她說?”
小言沒理她,徑直向孟瑤稟道:“大少夫人,鄉下的火剛起,老太太急急忙忙地朝外奔,卻甚麼都沒拿,只顧着把她的那雙鞋朝懷裡揣,到了無火無人處,還偷偷將鞋墊子抽出來瞧。”
賀老太太嚷着:“我瞧自個兒的鞋,礙着你甚麼事,這點子小事也要拿來同大少夫人講?”
孟瑤卻馬上明白了小言的意思,笑道:“老太太鞋墊下的夾層裡,可是藏着甚麼值錢的東西,連起火了都捨不得丟?”
她一語點中關鍵,賀老太太的臉色馬上就變了,孟瑤不待她出聲,接着又道:“老太太藏錢的地方,可真不出奇,竟和知茵藏錢的地方是一樣的。”
賀老太太會錯了意,猛地跳將起來,叫道:“甚麼?她將我給賣了?這賤丫頭,口風真不嚴實。”
孟瑤也不解釋那並非知茵主動招供,而是她施的一計,只命人強行脫下賀老太太的鞋子,用針挑開鞋底來瞧,裡頭果然也有銀票,且比知茵鞋底裡的,更多出兩倍,想必是把她手裡的那部分錢,全藏在裡頭了。
賀老太太光着腳想去搶,道:“那是我賣豬的錢,你們管不着。”
孟瑤算了算銀票的面值,冷笑道:“金豬才值這個價錢呢。”她將所有的銀票攏在一起,仔細算了算,嘆道:“那些箱籠,果然是被賤賣了,若要重新買回來,不知還要添多少錢進去。”
賀老太太急得不知講甚麼好,光着腳跳了半天,直道:“你胡說,那就是賣豬的錢,同箱籠沒得關係。”
孟瑤懶得理她,直接吩咐幾個婆子,仔細去搜賀老太太的身,連她帶回來的隨身包裹,也不要放過。
賀老太太環起雙臂,緊緊抱住胸,急道:“哪有做兒媳的敢搜婆母的身的,你簡直是反了。”
“現如今顧不了那許多了。”孟瑤隨口應了一聲,將手一揮,幾個婆子便一擁而上,將賀老太太擡到榻上按住,解衣裳的解衣裳,脫褲子的脫褲子,旁邊還有知梅拿着剪子伺候,把她所有脫下來的衣裳全剪了個遍,拆開來仔細搜。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在賀老太太裡衣貼身的一面,尋出個暗袋,裡頭藏有幾張銀票。那隨身包裹裡,並無值錢的東西,但卻有鄉下房屋的地契房契兩張,想必是賀老太太看着房子失火,搶救出來的。
孟瑤將這銀票同先前的放在一處,鎖了起來,問道:“兩處的火都如何了?”
知梅答道:“歸田居的火早撲滅了,鄉下的火,是老太太看着撲滅了纔回來的。”
孟瑤又問:“鄉下的房子和豬如何?”
知梅再答:“鄉下人多,火撲得及時,房子和豬都還好好的呢。”
孟瑤道:“這天也快亮了,使人拿着鄉下房子的地契房契,去把鄉下的幾間屋和幾頭豬都給賣了,湊夠了錢好把箱籠贖回來。”
賀老太太不顧還光着身子,從牀上爬下來朝孟瑤跟前衝,大叫:“那是祖產,你賣不得。”
孟瑤揮手命幾個婆子攔住她,嗤道:“甚麼祖產,那房子還是濟禮考取功名後給你蓋的呢,豬就更不用說,哪年不是我們替你出的豬仔錢?”
賀老太太張口結舌,沒了話講,幾個婆子不知從哪裡取來一套下人的粗布衣裳,三兩下將她裹起來,擡去了第二進院子,口中喊着:“老太太還是趕緊瞧瞧孫子去罷。”
實情看似了結,孟瑤心裡卻並不好受,知茵乃是她佈下的一枚棋子,卻不但沒發揮功效,反倒咬她一口,着實讓人堵心。知梅哪裡不曉得孟瑤的心事,端了盞熱茶上前,勸道:“大少夫人,是知茵那蹄子不知好歹,反正她如今孩子也生了,要打要殺,還不是隨大少夫人的便,大少夫人切莫爲了個小人,害自己傷了神。”
孟瑤點頭稱是,道:“要不是顧及她肚子裡的孩子,我早就動手了,何苦去燒兩處的房子這般費事。如今她孩子也生了,不論在老太太眼裡,還是在二少爺心裡,都沒用處了,正是我發落她的時候。”
“不知大少夫人想怎麼發落她?若是要賣,我明兒就去尋人牙子來。”知梅問道。
孟瑤好笑道:“她才生了孩子,身子虛弱,有哪個人牙子肯要?反正她也跑不了,且放她一放,先讓我做些別的要緊事。”
“銀子不是已經找到了?還有甚麼要緊事?”知梅好奇問道。
孟瑤但笑不語,命她取筆墨來,親筆寫下一封信,準備寄給賀濟義,信中先恭賀他得子,後向他討債,稱他兒子的親孃知茵,慫恿着賀老太太將寄存在賀家的孟家箱籠給賣了,如今雖說銀子已找着,但由於當初是賤賣,根本不夠重新把箱籠買回來,因此賀濟義必須負責補足差價,至於差價是多少,得由他自己去和買下箱籠的容家去談,若談不攏,贖不回箱籠,他就等着上公堂,入大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