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急糊塗了。”孟瑤連稱有理,趕緊帶路,同賀濟禮到州學對面二妮的店子裡去。
賀濟禮沒有猜錯,二妮確是在店中,他們掀簾進去時,二妮、傻姑娘同一名男子正坐着講話,那男子看起來挺害羞,見他們進來,只略拱了拱手,就慌忙從後門走了。
賀濟禮一想到魏姑娘這個月十五就要被賀濟義騙進家門,心內着急,半句虛話也沒講就直接問二妮道:“你可曉得城郊的宅子在哪裡,帶我們去一趟。”
這話沒頭沒腦,二妮經孟瑤提醒才明白他問的是甚麼,她還以爲賀濟禮是爲她這表妹打抱不平去的,忙拉他坐下,道:“大表哥,算了,離都離了,他愛娶哪個就娶哪個去罷。”
賀濟禮急道:“他要娶哪個我不管,只怕人家是被他騙的。”說着,將魏姑娘的事講了一遍。
二妮樸實,又熱心,一聽也急了:“我先前還說賀濟義是去禍害人家姑娘,沒想到還真是禍害,這可不能由着他胡來,那是大表哥恩人的閨女呢。”
傻姑娘又聽說一樁賀濟義的惡行,很是義憤填膺,催促他們道:“你們趕緊去,把那姑娘給救出來,店裡有我守着呢。”
賀濟禮一點頭,拉了孟瑤,由二妮領路,匆匆朝城郊趕去。
出了城,又走了大概一里路,二妮遙指斜前方的一座兩進青瓦大宅道:“那便是那位李姑娘的家了,我現在就帶表兄表嫂過去?”
賀濟禮極想親自過去看看,但沉吟片刻,還是放棄了,道:“我身爲男子,貿然上前敲門,別人若是正經女子,必然不肯開門,還是你帶着你大表嫂去瞧瞧罷。”說完,就把魏姑娘的體貌特徵向孟瑤詳細講了一遍,稱她個子高大,濃眉大眼,一看就與他們這裡的女子不同,而且右眉心裡還有顆紅痣。
孟瑤用心記下,同二妮一起,朝那宅子去。
兩人快走到門口時,二妮突然道:“大表嫂,我忘了帶絹花當幌子了,這可用甚麼理由去敲門纔好?”
孟瑤想了想,從頭上拔下兩枚鑲紅寶石的金簪,又從腕子上擼下一對纏絲金鐲子,交與二妮用手帕子包好,道:“就說咱們這裡有幾樣好東西,特意拿來給李姑娘看。”
二妮捧着帕子看了好幾眼才包起來,笑道:“這樣精緻的東西,李姑娘看了一定愛,一準兒放我們進去。”
兩人來到宅前,只見大門緊閉,門口有兩名小廝,一左一右守着。二妮上回來過,認得他們,笑着上前打招呼,又拉了孟瑤過去,道:“兩位小兄弟,這是我大表嫂,她有幾樣首飾想出手,不知李姑娘有沒得興趣。”
她一面說着,孟瑤一面取了兩塊碎銀子遞過去,卻沒想到這兩名小廝連連擺手,根本不收,只道:“我們小姐確是要買首飾,若你們的東西入得了她的眼,自然放你們進去,若小姐瞧不上,你塞了銀子也是白搭。”
看來這位李小姐治下極嚴,同爲管家婆的孟瑤暗暗點頭,將銀子收了起來,又示意二妮取一枚簪子,遞進去先叫李小姐看看。
二妮卻叫起來:“萬一她拿進去就不還出來了呢,這簪子可值不少錢。”
孟瑤笑道:“你瞧這兩位守門小兄弟的氣派,就曉得李小姐不是那樣的人。”
二妮聽她這樣說,只好打開手絹,取出一支金簪,小心翼翼地遞給其中一名小廝,又叮囑了他好幾句輕拿輕放,才許他去了。
孟瑤對自己的這枚敲門金簪極爲自信,不管是成色還是樣式,都是當下最時興的。果然,沒過多大會子,就見先前進去的小廝復返,朝她們一伸手,道了聲:“我們小姐有請二位。”
二妮一聽事成,高高興興地捧着帕子,同孟瑤走進大門,門內有一名小丫頭正侯着,領了她們穿過前院,自側面的月亮門進到後院裡去。孟瑤趁着走路,擡頭大略瞧了瞧,只見這院子雖大,卻略顯空蕩,不像是久住人的模樣,看來這位李小姐,應是剛搬過來不久。
到了偏廳,小丫頭先進去通報了一聲,便出來打起簾子,示意孟瑤二人進去。二妮來過一回,熟悉一些,帶着孟瑤進去,見了李小姐,向她行禮。
李小姐大概是見孟瑤穿着打扮不俗,開口便問:“瞧你一身富貴,怎會出來賣首飾?”
孟瑤嘆了口氣,惆悵道:“分家分窮了。”她講的乃是實話,神情更不是裝出來的,看起來十分真切。那李小姐微微點頭,指了個座兒,叫她們兩人坐下。
孟瑤賣首飾,本就是幌子,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偷眼打量李小姐,只見她生得不算好看,眉毛粗濃,眼睛大而圓,因爲坐着,倒看不出是高是矮,但右眉心裡的那一點紅痣,十分打眼。孟瑤一陣激動,這右眉心裡生紅痣的人,少之又少,看來她面前的這位李小姐,十有**就是賀濟禮的恩人之女魏姑娘了。
她既是魏姑娘,爲何要隱姓瞞名?難道真是被賀濟義給騙了?孟瑤正想旁敲側擊問一問詳情,李小姐卻先開了口:“不知要賣首飾的這位大嫂,夫家姓甚名誰,家住哪裡?”
孟瑤一愣——她怎麼反倒先問起我來?
李小姐瞧出她的詫異,解釋道:“二位休要怪小女子謹慎,確是這幾樣首飾太過貴重,不問個清楚,實在不敢買下。”
孟瑤明白了,她這是擔心首飾是贓物之類,買下會惹來麻煩,看來這瞞了姓氏的魏小姐,實有幾分精明。正好她也想要試探一下李小姐,便道出了真實身份,把李小姐問了的沒問的,全都講了:“我夫家姓賀,就住在城東,我夫君名叫賀濟禮,不久前因赴京趕考被錄取,剛升任的州學教授。李小姐有所不知,我們家最近真是禍不單行,先是我夫君在從京城歸家的途中被打劫,幸虧被一位恩人所救,但恩人卻因此丟了性命;後是因家中私事而分家,多半家產被我小叔子分了去。我們家就此窮了,迫不得已纔出來變賣首飾。”
孟瑤一面講,一面留意李小姐的神情,卻發現她不但沒有面露驚喜,反而臉色微變,雙目隱隱含着怒意,甚至恨意。照說這李姑娘若就是魏姑娘,聽見賀濟禮的名字,當高興纔是,爲何卻是這副模樣?孟瑤很是疑惑,但略想了想就明白過來,賀濟禮、賀濟義,這兩人的名字,一聽就是兄弟倆,李姑娘一準兒是被賀濟義騙了,因爲恨他,才把賀濟禮連帶着也恨上了,又或者,她根本是認爲騙她之事,是賀濟義和賀濟禮兄弟倆合夥做的。
若真是這樣,誤會可就大了,孟瑤有心當場將話講明白,但又不能百分之百確定李小姐就是魏姑娘,除非這李小姐親口承認,或者叫賀濟禮進來認一認纔好。
她正思索着法子,沒想到李小姐自己開口了:“大嫂夫家姓賀?這倒真是巧了,先父曾捨命救過一人,也是姓賀。”
孟瑤見她主動提起此事,心中一喜,索性把話講開了,道:“聽我夫君講,救他的那位恩人姓魏,家有一女,年紀同李小姐相仿,她本與我夫君約定了時間到我們家來,但我們卻等到如今還不見她人影,真是急死人了。”
李小姐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是真急,還是假急,誰知道呢,又或者是急着把我家的財產,摟進賀家罷。”
她講出“我家財產”一詞,等於承認了自己就是魏姑娘,孟瑤鬆了一口氣,道:“魏姑娘,我曉得你爲何這般氣憤,想必是我家那不爭氣的小叔子賀濟義,將你給騙了——這些都是我們從些蛛絲馬跡中猜測出來的,今日來找魏姑娘,就是想證實這件事。”
“誰說我姓魏?”李小姐矢口否認自己就是魏姑娘,但過了一會兒,她卻又問:“就算證實出來,你們又準備如何?”
李小姐的話語裡,分明已經變相承認自己就是魏姑娘,但卻爲何不讓她相認?孟瑤暗暗奇怪,回答道:“若證實確有賀濟義欺騙魏姑娘一事,我們自當全力營救,決不讓魏姑娘受一丁點兒委屈。”
李小姐冷笑道:“那可是你小叔子,你夫君嫡親的兄弟,你們捨得?”
孟瑤嘆了口氣,指着二妮道:“李小姐,你可曉得,你面前這位,就是賀濟義的結髮妻子,他爲了娶新妻,不久前剛把她給休了,這樣的無情無義之人,我做他的大嫂,真是羞煞人。”
李小姐面露驚訝,道:“不瞞你們說,你口中的小叔子賀濟義,要娶之人正是我李氏,但我並不知他原本有妻子。不過,正如你所說,賀濟義乃是無情無義之人,跟着這樣的人,又能有甚麼好日子過,被休就被休罷,清清靜靜一個人反倒好些。”
這話倒同傻姑娘所說如出一轍了,不過既然李小姐是這樣想的,爲何卻又願意嫁給賀濟義?難道是被強迫的?或者是被賀濟義的花言巧語給哄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