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小?那就是向朝上爬了?賀濟禮眉頭一皺。囑咐道:“上點兒心,辦完濟義的事,就去處置她,我可不願家裡又養一閒人。”
孟瑤想了想,卻道:“倒也不算閒人,她本就是咱們家的丫頭,就算怎麼着,一樣要做活,只不知忠心如何。”
這卻是想朝賀濟義屋裡安插心腹的意思了,雖有些忌諱,但賀濟禮想到自家兄弟的那些不着調,竟沒有說甚麼,只道忙完這陣子再作打算。
夫妻倆並排坐在兩張椅子上,各自冥思,一時小丫頭端上消暑涼飲,竟無一人想起端碗。良久,賀濟禮揮退房中下人,似下定了決心,緩緩道:“不能放任濟義這樣下去了,不然他要毀在這件事上。娘一向偏着他,只怕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還是咱們接手罷。”
孟瑤挑眉道:“這事兒還消問?隨便一猜就知道了,只怕你顧及兄弟之情,狠不下心,下不去手。”
賀濟禮緊攥着椅子扶手,道:“只要他歷經此事能警醒,再不犯糊塗,我有甚麼捨不得的?”又問:“此事你有甚麼見解,不妨講來聽聽?”
孟瑤與他分析道:“八爺衚衕就在我孃家隔壁,他不但去過那裡,還不讓林森跟着,一準兒是去我大伯家見過孟月了。”
賀濟禮插嘴道:“你母親家那是真正的深宅大院,他竟見着了?”
孟瑤笑罵他糊塗,道:“若沒見着,知茵口中的香囊,是從哪裡來的?”
賀濟禮前後一聯想,明白過來,賀濟禮能進到孟家去,一定是孟兆均拿孟月的婚事與他換取箱籠的下落,而孟月則贈與香囊相誘。
“可惡!”賀濟禮摔了盛涼飲的碗,也不知是在罵孟兆均和孟月,還是在罵不醒事的賀濟義。
孟瑤看着那隻五彩魚蓮紋碗在青磚地上摔得粉碎,忍不住眼角抽了抽,不高興道:“這是我的陪嫁。”
賀濟禮一時手足無措,只好道:“完了事我賠你。”
孟瑤斜瞥他一眼:“雙倍。”
趁火打劫!賀濟禮咯吱咯吱磨了磨牙,心一橫,道:“只要此事能圓滿完結,我賠你一整套。”
孟瑤垂了眼簾。嘆氣道:“若按我的法子來,只怕我伯父有大災難,你賠我一套碗碟算甚麼?”
孟兆均這大房有難,勢必會拖累二房,故而她有此一嘆。賀濟禮有些不解,究竟是甚麼法子,能讓孟兆均有難?
孟瑤招手叫他探過身來,附耳幾句,讓賀濟禮大吃一驚:“這真是一計狠招,鬧不好,你大伯是要丟官職的。”
孟瑤一下一下扣着小几,道:“正是……我還是先回孃家一趟,問一問我孃的意思,不然若是連累了孟裡,我難咎其責。”
賀濟禮沉吟片刻,道:“我陪你一道回去。”說着,便去喚人準備轎子,笑曰:“趕個早,還能去岳母家蹭頓飯。”
孟瑤見他如此熱心,暗暗不好意思,他是爲了她孃家的事忙前忙後。她卻趁機敲詐,不過一個碗罷了,算了,等他再提起,就說是開玩笑的。
轎子都是現成的,很快備好,二人稟過賀老太太,便朝孟府而去。
才下過一陣陣雨,孟府的朱漆大門,在雨水洗刷過的天空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孟瑤自轎窗朝外望去,禁不住地想,不知他日這裡,是否會變個顏色。
溫夫人彷彿知道他們要來,直接讓萬媽媽把他們引進了東耳房的東次間,這裡隱蔽,方便講話。
夫妻倆與溫夫人行過禮,到椅子上坐下,先問候道:“娘/岳母近來可好?”
溫夫人擺了擺手,直接切入正題,道:“等把這起子小人都除了,我才真的好呢。你們家的賀濟義,前幾日到我們家西院去過兩趟,我正着人查探他與你大伯講了些甚麼,可惜他們防範甚嚴,至今還未有消息。”
孟瑤道:“還能講甚麼,左不過是有關於箱籠。”說着,把她夫妻二人方纔在家討論的結果。講與溫夫人聽。
溫夫人這才知道,賀濟義竟是迷上孟月了,她同孟瑤夫妻一樣,恨鐵不成鋼,卻又有些理解,畢竟賀濟義在鄉下見的,多是些粗俗村姑,突然見着一個嬌滴滴又會彈琴的大家小姐,心動也是正常。
溫夫人又聽說賀濟義是想要幫孟兆均的樣子,着急起來,但想了一想,卻又放下心——她的婚期,離現在不到半個月了,那麼些日子都瞞過了,還怕這半個月?
孟瑤卻不這樣想,道:“大伯對那些箱籠,志在必得,只怕他正盼着娘快些出門子,好名正言順地下手呢。”
溫夫人仔細想了一想,還真是如此,兩房沒有分家,等她一嫁,二房就只剩下未成年的孟裡。那些箱籠,自然也只能算在他名下,與溫夫人沒了關係。孟兆均若是客氣,可打着伯父替弱侄保管財產的幌子,明察暗訪,私下向賀家收回箱籠;若是不客氣,大可以沒有分家、孟裡的箱籠是公產爲由,上告官府,打一場官司,正大光明的拿回箱籠。
溫夫人想通這關節,急出一身冷汗。大悔:“怎地忘了,我這一手,是防不了小人的,以你大伯那樣的無賴脾性,不搶光我二房財物,是不會罷手的。”
孟瑤沉聲道:“女兒倒是有一招治本的,只是有些惡毒,且怕牽連了孟裡,因此特來請孃親示下。”說着,壓低了聲音,將她的計劃全盤托出。
溫夫人聽完,有一瞬間的愣神,這招術的確夠狠的,孟兆均就算不丟官,也得降職。但她馬上又清醒過來,道:“就這麼辦,所謂打蛇不死隨棍上,若不狠壓他一回,他是不會收手的,難不成累你們防範他一輩子?”
孟瑤擔心道:“若是真害他丟了官,只怕要影響孟裡的前途,畢竟是親大伯,而且沒分家,在外人眼裡,咱們可是一家人。”
溫夫人思忖一時,微紅着臉道:“你大伯若就此丟官,確實不好,影響你弟弟的前程事小,吃不上飯,賴在二房不走事大,不如請你喬三叔暗中幫忙,只降他的職,不罷他的官,這樣既不會影響你弟弟,又不會使他們回鄉來礙你們的眼。等到事情了結,分了家,再狠壓他們一回。”
孟瑤道:“若大伯存心要奪我們二房的財產。豈會同意分家?他若一心拖着,族中尊長也奈何不了他。”
溫夫人的臉更紅了,道:“只要他還在官場混,你喬三叔就有法子整治他,逼着他非分家不可——你喬三叔既然要娶我,就得護住我兒子,不然叫他好看。”
孟瑤聽到這裡,覺得計劃完美無缺,鬆了口氣,這才覺出溫夫人使用了“你喬三叔”一詞,登時頗不厚道地掩嘴偷笑。
溫夫人狠瞪了她一眼,推她道:“沒事了?趕緊家去罷。”
這下連賀濟禮也忍不住笑起來,又警覺在岳母面前不可放肆,忙死死憋住,扶了孟瑤三步並作兩步出門,才放開笑了一回。
溫夫人難得害臊一回,沒出門相送,只命萬媽媽拎了早就準備好的大包小包的安胎藥材和方子,將他們送上轎子。
回到家,孟瑤忙着招呼知梅等人,將藥材分門別類,暗道,還是親孃知冷知熱,婆母名義上是來照顧自己,到如今也沒見做甚麼實事。
趁着丫頭們都忙着,夫妻倆鑽進臥房,拴上門,商量孟瑤想出的那計劃。孟瑤是行事周密的人,取出筆墨,將步驟一一列出,道:“我伯父並不知箱籠裡具體裝的是甚麼,倒方便了我們行事,且買些金銀器皿,珍玩古董來。”
賀濟禮想了想,否決了最後一項:“我們買來東西后,是要標上暗記的,古董怎麼能行?還是揀些普通又值錢的東西買罷。”
孟瑤點頭稱是,又開始琢磨買東西的錢從哪裡來,這是她孃家的事,總不能讓賀濟禮出錢,不如動用她的嫁妝。
她把這意思一講,賀濟禮道:“這些東西,又不是收不回來,誰出錢都一樣。”
這倒也是,當下二人不再爲這個爭執,轉而討論起上哪裡購買物品。賀濟禮搓着手,笑道:“我有個學生的父親,剛死了一房外室,擔心睹物思人,想要變賣,價錢都是極便宜的,我早就想買了來,又怕太晦氣,所以一直沒下手,不如就便宜了你大伯?”
孟瑤笑道:“正是要晦氣的東西送給他纔好呢,等到咱們再收回來,已是轉了一道彎,不會有人再嫌晦氣,正好脫手。”
賀濟禮心想着既能擺孟兆均一道,又能做個二道販子從中賺幾個錢,不禁笑得合不攏嘴,當即命人到前院,遣小廝去問問那學生的父親,東西還賣不賣。
孟瑤道:“若是東西買下,也別急着運回來,先到外頭尋個工匠,悄悄兒地把暗記做好了再說。”
賀濟禮點頭道:“那是自然,這批東西,明目張膽地運到家裡來不妨,但要想偷樑換柱,還是得瞞着些——濟義就住在後面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