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回(六)

先不理會這兩人到底要如何交易,咱們回到‘劍府’那兒去,林竹擊退西貝品,這消息一旦傳開來,確實驚天動地。但善俠的四名弟子一舉喪命,也算有折損到劍府的威望聲譽,幸而大弟子高英南能即時救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咱們再看看那位娶得天下第一美的男人,剛剛度完小登科之幸運兒,一個名叫做林少餘的人,他娶得美人之後,究竟在幹什麼。

‘劍府’後院異常清靜,幾乎無人來擾撓,林少餘把本身的劍法昇華,他正在練劍。此刻雖處在嚴冬,但他的招式劍意中那股殺氣確比霜雪更爲冰冷得可怕。

突聞得一縷琴音由府內傳揚出來,頓時令聞者心境舒暢,滿腔煞氣遭柔和的琴音全沖淡了。林少餘內心中感到一陣溫暖,因爲這縷琴聲正是他妻房林夢兒所啓奏。

每當此刻,自然而然地令林少餘將他那三位紅粉知己來做一場比較;雪妹的琴技就和她的人相似,外柔而內剛,若歡心喜悅地欣賞她那琴音,是甜美和優雅的。但尾音總是短錚而有力,就好像隨時都會轉換成戰場上的干戈殺戮之聲。

林少餘心裡想:娘子的琴聲永遠都是那麼柔柔弱弱的,就算你已經動起了殺念,也會在她那琴韻裡冷靜下來。這可能與她天生不諳武藝有關的吧!絃樂之中只有花草樹木而沒藏着絲毫的刀光劍影。

但說到真正出神人化,令人神魂顛倒的,該由探花女來稱後封冠。因她所奏之琴樂會隨你的心意而變遷,若疲倦時,她的琴音就像一張牀,讓你安心休憩。

高興時,琴聲就如一杯酒,讓你聞上一口就會有醉意。動情時,琴音又化做花朵兒,讓人感到沁心的芬芳,處身在林園之中。但卻在發怒的時刻,琴聲很快又化做一柄劍,可以讓你快意恩仇,和仇家一決雌雄。

自從娶了美魁當妻房之後,我已不知探花女的消息了,她將是何去何從,我們今生恐怕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吧!多希望能再聽一次她那超凡卓越的彈琴聲……

我這一生充滿着傳奇,拜劍神風麟道長爲師、認善俠林竹爲父、娶美魁林夢兒爲妻。敗俊少南宮明列、闖武堡、破意樓,大戰綠林第一高手一至尊。卻無人料到,新婚纔沒幾日的我,此刻反而獨自一人在喝悶酒。

當一個人踏上最高峰的時候,往往就是最空虛寂寞之時,若未達到目標前,總會積極去追求和爭取。一旦完成理想後,我們也許感到很興奮,很興奮,然而興奮過後呢!隨之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空虛和寂寞,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謂的‘高處不勝寒’吧!

還有一個普天下男人常犯的錯誤,即便他娶得天上仙女,不久後必定油然升起一種‘妻不如妾’的感覺。別人說七年纔會‘癢’,那裡曉得我才七天就開始‘癢’了。因此我也犯下同等樣的錯誤,此刻正在回味着昔日那幾個紅顏知己。

娘子雖然千嬌百媚,對我更是千依百順,但感覺裡怎又及不上雪妹跟探花女呢!講到刻骨銘心,情真意執,唯有雪妹,畢竟我們是青梅竹馬,從小積攢起來的情誼。但雪妹如今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成了只是個復仇的機器罷了,已經不存在絲毫情感,她早已不是我所熟悉的雪妹了。

但論及幾經風霜,都始終能患難與共,無論我是順境仰或是逆境她都樂意伴我同行,而又無怨無悔的,也唯獨探花女了。探花女呀探花女!你如今到底身在何處?你知不知道我在想着你,而你又在幹嘛呢?是不是也在想着我……

當年,我和探花女一左一右,攙扶着潛龍老者到一座破亭裡避雨,竟遇上獨清幫派來追殺的子午刀。武林人物對獨清幫恭維中有一句話說‘雙刀一至尊’,雙刀的排列竟在幫主一至尊的上方。可見雙刀的份量確實不輕,而子午刀也是身列在雙刀之一。

我仍然是一襲白袍,探花女全身赤紅,潛龍老者向來都是破破爛爛的,彷彿吊兒郎當那種模樣。但三個人剛剛纔同展出三元劍陣把一至尊嚇唬得落荒而逃。然後探花女說這處舊地已經不宜久留,因爲一至尊必定會倒回來報復的。

我們一路往南走,步行上十餘哩,天色漸暗,已入掌燈時刻。三人摸索一般,天上又下着雨,只得覓地避雨,終於找到一座破敗亭子。

方圓幾裡之內,只得此處能避雨罷了,亭子裡已有五人在內,聚火取暖。五人當中有一婦人正抱住小孩,她始終沒擡起頭來。確無法看清她的臉部,但憑肌理來推測,應該是很年輕的婦人,年齡介於二十多歲之間。

婦人左旁有位個子碩偉的黯黑男人,可能是婦人的漢子,那漢子面前有兩人正在喝酒,一位儒生和一名鬍鬚客,鬍鬚客腰間掛住飛刀。儒生卻十分好客,一見我等三人,就挪出個空位,還說道:

“這場雨可是長命雨,天亮前很難停歇下來的。諸位別想着趕路了,到這兒來避一避雨吧?我這邊還有酒,可以暖和暖和身子。”

潛龍老者最是不甘寂寞,他笑着圍攏了過去:“好呀!好呀!下雨天留客天,能在荒郊尋個避雨處,已算不幸中的大幸。那曉得既得新知復嘗美酒,豈不成了大幸中的萬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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