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趕上重陽,皇上在宮中設了家宴,自然也請了朝中一些青年才俊。
京城中有河蜿蜒穿橫而過,皇宮中引入護城河之水。在宮中又別出心裁的引出一道彎細若女子之黛眉的小河繞過庭院。
水月風華之中,簇簇秋菊的水榭之上,各色美食已經擺上來了。
此時,宋澤瑞坐下皇上的下面,皇上和皇后端坐在上,宋澤瑞的身邊並沒有設置其他人的座位,三皇子被禁足,這種場合自然是不能參加。
而在左側依舊虛空着一個座位,那是顧仲雲的位置,即使人不在,依舊設置了虛席,已表朝廷對他的尊重。
看着自己的小兒子宋澤瑞,皇上不禁嘆了一口氣。
宋端木不成器,就連重陽家宴都不能參加。
倒是坐在不遠去的顧燕熙風度翩翩,貴氣天成。
此時風起,吹的顧燕熙衣袂飄舞。
“皇上,你在看什麼呢?”皇后在他耳邊輕聲問。
“在看顧家的兒子。”皇上嘆了一口氣,“木兒個不成器的,這種時候,想來就讓朕頭疼。”
皇后一怔,“那不如就召他過來。”
“召他過來?”皇上聞言,不禁隱有怒氣,“讓他過來,以後不是更無法無天了。”說着,看向顧燕熙,“若是木兒能有顧卿家的兒子這般,朕這江山也不愁了。”
皇后聞言大驚,“皇上……”
皇上一愣,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再看顧燕熙的側影,心口不由一窒,眼前的人,太像那個人了。
那個他奪了他的江山的人。
顧燕熙年紀輕輕,但能揮手之間笑談天下,曾經更是統帥二十萬大軍肆意馳騁,心思早已不可琢磨。
而宋端木呢,只會流連花街柳巷。
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瞥見了宋澤瑞才緩了一口氣,還好,他還有這個小兒子。
想到這裡,他不禁和藹的看向宋澤瑞,“瑞兒,今日重陽,再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了。”
宋澤瑞慌忙起身,“父皇……”
“你坐下。”皇上擺擺手,“一轉眼,你們都這麼大了。你的生辰,父皇好像從來沒爲你做過什麼。今年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宋澤瑞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會主動提他的生辰,當下,正中心頭,慌忙跪下,“父皇對兒臣的厚愛,兒臣時刻銘記在心。父皇日夜操勞,兒臣不敢再讓父皇煩心。”
見皇上欣慰的點頭,他這才道:“兒臣自從出宮後,母妃還從來沒有見過兒臣所住之處。兒臣想在今年生辰時,接母妃出宮一日,好好聚一番。”
皇上嘆了一口氣,有些愛憐的叫宋澤瑞起來,“朕當多大的事呢,還叫你這樣慎重的請求。是父皇不好,沒有顧及你們母子之情。”
說着,他看向了齊貴妃。
夜風乍起,庭院裡雖菊花滿枝,附鋪了紅氈的庭院當中設了紫金香爐,所焚檀香疊煙,遙遙送來。
齊貴妃看着自己的兒子,手中的扇漫不經心輕搖,所謂的香雪扇便是塗了龍腦的白扇,龍腦成於百年樹幹的裂縫中,狀如雲母,色如冰雪者爲佳。因珍奇難得多供奉於佛前,奢靡者如“冰肌玉骨清無
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的花蕊夫人,又或者如她,才抹在扇上,僅作飾物一用。
由此可見,皇上對她的寵愛。
“我倒是很久以前就想去瑞兒的王府看看了。”齊貴妃用手指輕輕擼着扇上的流蘇,脣角若有若無浮的一縷笑。
皇上笑了笑,“想去的話怎麼不對我說呢,那就去吧。整日在這宮中,也難得見你出去。”
皇后冷哼一聲,就知道只要齊貴妃開口,她說什麼皇上都會答應的。
沒有出宮去看看,說得倒是輕巧,這進宮的女人有幾個還能出去的。
嫉妒歸嫉妒,她倒也沒說什麼。
齊貴妃出宮的意思,顧燕熙自然明白。
“那臣妾謝過皇上。”齊貴妃笑意淺淺,優雅而自若,款款顧盼間,眸中似有一簇極明亮的火光盈徹。
說完,她一轉眸看向顧燕熙。
那樣的容顏,工筆細畫成的俊秀,竟然和那人有七八分的相似,只這麼一眼,她已經斷定,顧燕熙就是先皇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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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看下,他的鼻子和宋澤瑞竟然是一樣的。
只要一想到曾經埋藏在心底的愛戀,齊貴妃心裡一陣一陣的酸楚,竟覺難以抵擋。
“愛妃,你不舒服?”皇上蹙眉相問。
“只是有些頭疼。”齊貴妃含笑着說。
“那就早點下去歇着吧,這樣的宴會,你總是坐不到頭的。”皇上溫和的說。
齊貴妃起身告退,“謝皇上。”
將走未走的時候,她又看了一眼顧燕熙。
可顧燕熙接觸到她的目光,只是平靜的錯過。
在皇上關切的目光中,齊貴妃狼狽的走開了。
那個高坐在上的男人,也可以說對她有幾分真心的男人,活不久了。
她總算沒有負那人,她自己打着燈籠,譴開了侍婢,不知道走了多久,手中的燈籠不知何時早已丟了,抄手遊廊曲徑通幽處一點光也沒有,她便歪在了石壁上。手指扣着牆上的水磨青磚,浸涼的全身都混混沌沌不似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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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這樣的事只做過那麼一件。
給皇上下了一種慢性的毒藥。
那種毒藥伴着薰香一點一點的進入到皇上的肺裡。
遠遠的仍有唱聲傳來,斷斷續續,聲聲切切。夜幕下籠成九重深夢,天欲寒,人自斷腸。
當日,她不得已進宮,日日煎熬。
也許是他不忍心看他如此孤苦,竟然還留下了太子。
到了宋澤瑞生辰的那一天,齊貴妃早早的就開始打扮了。
身後一列宮人手捧了異彩流光的錦繡羅裳待她試穿。煙霞色太豔,海棠色太媚,流嵐色太冷……
“娘娘還真是疼愛六皇子,爲了這生辰啊,其實這些衣物,哪件娘娘穿上都是最美的。”
這句話突然讓齊貴妃愣了一下,她這樣悉心打扮也並不是爲了自己的兒子,而是爲了見他的兒子。自己深愛的那個男人,他的血脈,她也不由得重視起來。
可是,他不僅是前朝的太子,也是前朝皇后之子。
想到前皇后,她是看過一眼的,那飄飄緋衣,幽冷目光……
想到前些日
子看到的顧燕熙,那眼神意態,和前朝皇后竟有種說不出的相近。
突然,她又有些提不起勁來。
若有所思了一下,她命人從箱底選了一件多年以前的衣服,也許這件衣服對她有些幫助吧。
齊貴妃到了六王府,衆人朝拜後,便隨意到大廳話起家常。
齊貴妃心裡有事,一直在等顧燕熙,也沒有什麼心思做別的。
宋澤瑞見狀,只得上前勸慰,“母妃請放心,他一定會來的。”
齊貴妃點了點頭,卻沒有說什麼,暗笑,自己也是太心急了。
轉眼,見下面一衆服侍的侍婢後,淺笑問自己的兒子,“你有了側妃,上次母妃見你帶到宮中已經錯過了,怎麼今日還沒有見到。”
宋澤瑞一愣,環視一週,還當真沒有見到落璃,不由得問鶯歌,“落璃呢?不是剛剛還在嗎?”
“回王爺,王妃剛剛還在,只是剛剛太傅過來,像是有什麼事情,王妃就隨他出去了。”鶯歌慌忙上前,說完,偷偷的瞄了一眼齊貴妃。
齊貴妃詫異的看着鶯歌,又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一個側妃,怎麼能稱王妃呢?
只是想來,自己的兒子還沒有王妃,這些個奴婢見風使舵罷了。
再看宋澤瑞免郵難色,她倒是溫和的笑了,“也怪母妃,心裡有事,那孩子一起行禮的時候,我竟然沒看見。罷了,總是會見得。”
聽她這麼說,宋澤瑞才鬆了一口氣。
這種等待,一直到華燈初掌時。
“王爺,顧公子到了。”外面的唱禮人進來通報的時候,宋澤瑞忍不住眼前一亮。
“好,有請。”說完,他轉身看向自己的母妃,“這下,母妃可放心了一些。”
齊貴妃點了點頭。
宴席開在露天中庭,朝堂重臣攜着女眷,金碧緋紫珠飾累累,各列兩面幄內黑漆曲幾之後。
幄是綠油油雜了金線的天皁紗,用繩系在鍛花四柱上。紗下特製鎏金蓮紋燭臺,盞盞紅燭罩在金絲紅紗下愈加的明耀。天皁流金,暗香輕繚,朱衣小婢垂眉斂目而侍,細看竟是難得的隆重。
齊貴妃一走出來,顧燕熙就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的發上亦只簪了一株虞美人,手中執了一把雪香扇,迤邐着翠如碧波的衣裙緩緩走過衆人眼前。
可顧燕熙一眼就看出來了,那衣衫和髮髻的樣子正是當年宮廷畫師所畫的模樣。那時候,他年紀還小,偷偷溜進御書房的時候,看到了父皇正拿着這樣的一副畫像發呆。
他環視一圈,纔看到宴席四處都沒有落璃的身影,他看了一眼宋澤瑞,只當宋澤瑞將落璃支開了,當下暗想,宋澤瑞這番舉動,是不是太失禮了。
一時,宴席上最主要的幾個人各懷心思。
直到宴席進行了一半,齊貴妃才離去。
有人過去,附耳對顧燕熙說了些什麼。
顧燕熙微笑起身,對同桌的朝廷大員告歉,起身離席。
他隨着來人一走出了院子,已經有執燈小婢在等着引路。
待顧燕熙隨着那小婢到了清淨的後院,纔看到齊貴妃已經等候在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