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秦的老將,原是太子吳天麒一黨的舊人。他手中握有兵權,剛好是吳天麒在軍事力量上的堅實後盾。然卻不想吳天麒試圖殺害洛亦楚,又聯合南境靈族不安者作亂,後來落馬之後他卻是明澤保身。
吳戟自然也不會因爲自己兒子的魯莽行徑將朝中有黨派之爭的有才之士一一剔除,故此,他倒也沒有受什麼牽連,仍舊手握重兵,駐守南境。
洛亦楚登基後,也並沒有將這一批老一波的人給排出朝堂,而是分別給了他們一些相應的官職。一方面是爲了穩住朝堂局勢,一方面則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所以,當姓秦的那一波老人對他不是很尊敬時,他也並不以爲有什麼。
故此,姓秦的那微胖的人便也不卑不亢的道,“前方傳來戰報,說齊國率二十萬大軍圍剿我烏魚島,蕭哲卻被衛國賊寇控制,亂下命令,他竟讓劉謝二位老將軍帶領六千人馬誓死抵禦敵兵。如此統帥,豈能擔當大任?所以……”
“所以劉謝二人便慫恿了剩下的其餘將士一起反抗蕭哲的命令,不僅按兵不動,還將烏魚島的所有聽從蕭哲命令的軍士全部控制了。可是?”洛亦楚沒讓秦大人將話說完,而是自己幫着他補充了出來。
大殿之上的人頃刻間再次炸開了鍋,只是這一次,不是爲了南境的戰報,而是爲了洛亦楚說的很是平靜,似乎南境烏魚島所發生的事變於他無關一般,冷淡到讓人驚異。
尤其是那幾位老將,當洛亦楚說完後,那張蒼老的臉上揚起一抹讓人難以捉摸的笑意,“沒錯!以少勝多雖然是兵家常事,可是我吳軍不擅水戰,如此拿雞蛋碰石頭,自尋死路的命令,不是要戰士無辜犧牲又是什麼?如此無能的統帥,理應先斬後奏!”
“好一個先斬後奏,哼!”洛亦楚冷冷的打斷那羣讓他很是頭疼的人的那位首領,深邃如上古寒潭的眸子裡浸出一道道萬年寒冰來,“就算蕭哲再無能,好歹也是朕親封的禦敵大帥。劉謝等人不但不遵從統帥的命令,還蠱惑他人以下犯上,此等惡行,爾等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可笑,當真是可笑。”
“皇上此言差矣,正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蕭哲無能在先,又胡亂下令在後。烏魚島衆將不過是爲了幫皇上你分憂,纔將一個被衛國控制了的無能之輩就地正法。劉謝衆人此乃大功一件,皇上該當論功行賞纔是!”那老大人聞言後上前一步,看着洛亦楚更是多出來了幾分傲慢之意。
“好你個秦陸,妖言惑衆,該當何罪?”一側高超斜眼看了一眼身側龍椅上端坐的人,感受着她凌烈的氣勢忍不住衝着殿下甚是張狂無禮的人呵斥道。
高超不說還好,這一說,朝堂上那羣藏有反骨的人便越發的無禮起來,“高公公,這皇上都還沒有出聲問罪,何時輪到你這麼個閹人說話了?”
“就是,難道高公公不知道,閹人不可涉及朝政嗎?還是說,這朝堂上說話的人,根本就不是皇上,而是你這個沒有根的人?”
“好好好,你們當真是好!原來這朝堂上說話的不是皇上,而是你們這些自以爲是的老大臣呢!”殿下人吵成一團,爭執不休之後,隱身在朝堂人羣中的典亦突然出聲。
典亦乃先帝吳戟在世時,從縱才子中選出來比較出類拔萃的一人,後受到洛亦楚重用,雖然算不得完全是洛亦楚的人,但至少絕對不是吳天麒和吳天瀾的人。
因爲是丞相之子,又着實有些才幹,在朝堂上也算的上是說話有些份量的人了。此刻他站出來說話,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聽從的。
雖然他言語之意並沒有多少是有意維護洛亦楚的,但能不畏權貴的說出這句話,顯然是站在了洛亦楚的角度上,也算是在幫他了。
洛亦楚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了典亦一眼,顯然是對他的舉動讚賞有加。只是他並沒有出聲說些什麼,而是任由殿上的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
沒有人猜得出洛亦楚此刻心中到底是在算計衡量着什麼,想來也只有那個人能猜測一二了,高超如是想。
“典大人,敢問此話怎講?難道你也認爲該讓一個有勇無謀的人用他的兒戲心裡毀了我吳國南境勇士的心嗎?”那人不依不饒,對一向不偏不倚的典亦頗有成見。
聞言,典亦但笑不語。
在衆人眼中,齊軍二十萬水師侵我山河,勢如破竹,若是以五千人馬對戰,自然是敗局已定。可就他在朝爲官這兩年來看,蕭哲並非秦大人說的那般有勇無謀,是個不顧戰士生死的莽夫。
而洛亦楚也絕非一般等閒,單憑一年前,五國圍吳便可看出一二。此時前線戰報百里加急,想來他一早便有所耳聞。至於他能這般高枕無憂,想來定是胸有成竹。
所以,洛亦楚能放任蕭哲任由其發揮,必然是有所準備。而他在前線傳來我軍內亂卻也不急不慌,還刻意等着羣臣早朝互言商議,想來定是另有所謀。
以他看來,這時若是烏魚島我軍內亂,齊軍一旦知曉必然一舉來犯。我軍不敵,自然退守南境,齊軍必定乘勝追擊。
如此而來,若是在我軍吳國邊境暗中設下埋伏,只待齊軍二十萬大軍一個不落的入了我吳國邊境,落入那張很可能存在的大網。想來甕中捉鱉,必然全勝。
如此看來,一年前放心任用大姜國將軍墨柒鎮守邊境,訓練水師,必定是洛亦楚的第一步棋,其後換任赤玄,想來是給齊國的一種心裡暗示,此乃第二步。其後赤玄被調離,派最擅長陸上作戰的蕭哲鎮守烏魚島,致使烏魚島將領帥命難遵,以致最終的內亂,齊軍侵我國土,想來這就該是第三步。
一旦齊軍來犯,而陸上鎮守的蕭哲卻又不在,他國聞訊,自然會躍躍欲試,以探我國實情。不知道或是不甘心者,必然起兵意圖瓜分。
若是如此,齊軍進犯不過是個前奏,最精彩亦是最主要的部分,乃是七國征戰開始……
天啦,原來,他的目的竟然是……
典亦倏地皺眉,不敢置信的擡頭,望向九層玉階上的那個身披黃龍的人,卻正好對上對方投來的深邃寒眸。
就在那一刻,他竟然對那個一向給他以一種深不可測,只可遠觀而不可近交的人生出一種由衷的敬服?
這讓他沉寂了二十一年的心,生出一種難以形容,又揮之不去,影響深刻的感覺。
也許,大丈夫頂天立地,自當有一番雄心壯志,開疆擴土,統一天下,這纔是屬於一個男人真正的抱負。
向他輕輕點頭,表示從今日起,我必誓死追隨!
對方似乎也領會了他心中的意思,向他投來一抹同甘共苦的淡笑。一霎那,典亦覺得,這世間難尋覓的知己,他的伯樂,終於尋到。
末了,轉頭對向那桀驁不馴的人,“本官並無此想,只是按大人之意,劉謝二位將軍以莫須有之罪名將蕭哲扣住的目的只是爲了想出更好的策略來對抗敵軍,敢問大人,可是這樣?”
裴大人不看典亦,偏頭答應,“劉謝二位將軍,自然是以我吳國兵士的利益爲先,自當如是!”
聞言,典亦一聲冷哼,“那好,本官再問大人,劉謝二人將蕭統帥手中兵權控制後,可禦敵成功?”
“這……”裴大人語結。
典亦收住臉上不屑而陰冷的笑意,第一次與朝中那些個頑固不化的老成冷眼而視之,“齊軍來犯,若是我軍佈防有序,繼而以命相抵,五萬大軍何懼他齊國二十萬水師?可劉謝二人卻是圖謀不軌,蠱惑剩餘將士與蕭統帥爲敵,扼其咽喉,束其手腳。讓蕭統帥有才不得施展,有志無法實現。致使我軍用性命血汗倖幸苦苦打下來的烏魚島失守,五萬將士在退守中慘死,齊軍更是害得我南境百姓家園盡毀,流離失所。你倒是說說,你口中忠義之士忠在何處,義又何指?”
“這……可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齊軍二十萬,我軍才五萬,人數上本就不佔優勢,不敵潰敗,這又怎麼能是他二人所能預見的?”
“那按照秦大人的意思,我軍五萬將士就活該如此慘死了?”
見裴大人語不達意,秦大人即刻接話幫襯,“我們可沒有此意?更何況他們怎麼能叫慘死,他們那是在保護自己的疆土上壯烈犧牲!”
“壯烈犧牲?典亦想問問各位大臣,沙場上出生的將士,於他們而言,何爲壯烈犧牲?”
典亦話畢,殿中一片唏噓,卻是無人敢應一句。
末了,典亦望一眼九層玉階上的人,而後不無憤慨的自言自語,“自古有言,壯志凌雲的男兒要死就該死在爲國開闢的疆土之上,而不是退守之下,莽撞無路逃跑之後的屠殺!”說着,典亦極快的將頭轉向秦裴二人,冷然而視,“既然無法預知自己行事的後果,那又爲何能預見他人命令的後果?既然無法預見,攛掇將士以下犯上,又擅自奪取兵權,最後致使我軍戰敗,五萬將士無辜慘死,難道這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軍該做的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