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晚櫻九

“不要,不要離開我!”木村哭喊道,“我錯了,我居然親手殺了你!求你原諒我。”

可是千重的身影卻漸漸變得透明。

月光傾瀉直下。

墜滿櫻花的枝條在她身後搖曳,透過身影清晰可見。

她伸出手來,溫柔的觸摸那些花朵,“你失去記憶之後,依然認爲我失蹤了,四下尋找我的下落。我又沒辦法離開此地,只好開花,希望你覺得異常來見一面。可你沒有來,多虧平原盛大人幫我帶話,終於讓你來了。”

她遠遠的向平原盛他們所站立的方向行禮致謝。

看見櫻桃子的時候,笑了一笑,“小鬼,將來不要學我。”

“情愛之事,情好時固然讓人如癡如醉甘之若飴,情傷時卻是心如刀割苦澀難當,我覺得,這種滋味品嚐過一次就好,還是安安心心當我的樹吧。”

然後慢慢飄浮到空中,在木村痛楚的眼神中,向後,與櫻花樹的樹身漸漸融爲一體。

最後的聲音嫋嫋傳來:“別了,慎之介。”

與此同時,滿樹櫻花紛紛落下,如大雨傾盆。

沒多久,已全部落光。

只剩光禿禿的樹條。

在地上形成一片粉色的花海。

平原盛他們站在後面,看着木村伏地痛哭的背影。

真珠偶然轉過頭,朝樹林深處看了一眼。

隨即又不以爲然的收回目光。

……

樹林中目睹一切的千代,緊緊咬住手指,生怕自己叫出來。

原來一直嫉妒的千重居然不是人類而是妖怪?

山岸被她殺了!

自己誣告她與山岸有私情的事,等木村大人回過神來,就會發現。

莊園已經不能待了,要趕緊收拾東西逃走!

她小心翼翼的倒退着,直到覺得離開足夠遠的距離,方纔轉身逃跑。

朝莊園裡逃去。

忽然有什麼東西勾住了她的頭髮,應該是樹枝吧,她憤憤的伸手去拽。

卻摸到了一支冰涼的手。

“啊!”千代覺得不對,慘叫起來。

那支手握着她的手不放,她本能的仰頭朝上看去。

山岸青白的臉,以倒吊的姿勢垂下來,正對着她的臉。

昏暗的光線中,他的嘴角、鼻孔有螞蟻之類的小蟲子在進進出出。

嘴巴張合間帶着濃郁的土腥氣和腐臭之氣。

他說道,“千代,你害得我好慘啊。”

“就是聽了你的話,我就這麼突然被殺掉了。”

“我好寂寞啊,來陪我吧。”

“不要!救——”

剩下半聲呼喊被什麼堵住了,不一會兒,樹林裡就安靜下來。

……

藤原行成懶洋洋的靠在矮几上。

樂聲悠揚。

八名盛裝的舞姬按着節拍,妖嬈舞動。

家宰立花小心翼翼的近身問道:“大人,您看新進的這幾位舞姬容貌如何?”

藤原行成淡淡的說:“還行吧。”

“只是,當年慎之介少年時代比她們好看多了。還有他娶的妻子,是叫千重吧,上次見到,也是美人。這幾個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嘛。”

立花笑着說:“那當然,象那種程度的美色可是很難得的。只怪大人的眼光太高了。”

陪着藤原行成一起笑出聲來。

“慎之介到底什麼時候來見我?這次,他會帶千重來吧?”

“上次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明天,正好,”立花端起旁邊一個小碟子,將裡面的蘇蜜舀出,澆在被烤好的麪餅上。

“這是最後一塊蘇蜜了,木村應該是算着大人的蘇蜜快吃完了,正好將新的一起送來。”

“嗯。那就好。”

藤原行成挾了一塊麪餅,貪婪的在蜜汁中又攪動了兩下,直到飽蘸了濃濃的蘇蜜,方送入口中咀嚼。

“真是無上的美味啊。怎麼吃都不會膩。”他幸福的感嘆道。

將這一碟餅吃得乾乾淨淨。

“我已是如此老朽之軀,世上唯一仍讓我留戀的,就是美食和美人了,呵呵。”藤原行成露出愉悅的笑容。

次日清晨,與他同寢的舞姬醒來,發現藤原行成身體冰冷,旁邊有嘔吐物。

已死去多時。

嚇得大叫:“來……來人啊!”

經醫官診斷,應當是吃的食物中被人下了毒。

他們立刻檢查廚房中的食材,還有昨天食物的殘渣。

一一查驗,均未發現任何毒物反應。

不是沒有人懷疑到木村送來的石蜜上。

家宰立花念在木村慎之介這麼多年的孝敬,在旁說道:“木村送來的這批蘇蜜,大人每天都吃,已經吃了半個月,若真有毒,早就該毒發身亡了。

輕輕巧巧,解除了木村的嫌疑。

因此,備後守藤原行成忽然中毒身亡一事,又成爲一樁懸案。

……

“沒有想到,木村慎之介最後居然那樣做。”

雨停之後,天氣一下子好轉,接連幾日都是晴天。

平原盛他們三人,重新踏上旅途。

涼爽的風徐徐而來。

三人坐在車內那間以術法開闢的寬敞客廳裡。

平原盛談論起木村慎之介和櫻花樹妖千重的事來。

在那之後,木村在櫻花樹旁修建了一棟小木屋,從莊園中搬了出來,一個人住在那裡。

想用誠意喚回妻子。

但是,到他們離開之時,那棵櫻花樹沒有絲毫異樣。

“他們兩人的緣分就這樣斬斷了嗎?”

平原盛滿是惋惜之色,“明明還是互相深愛着的,爲什麼不能在一起呢。”

“我感應中,千重是不得不陷入長眠了。”真珠說。

“當年她以元神寄宿在剛死之人身上,若只是保持日常象活人一樣飲食行動還好,但是,她爲了以人類的姿態陪在心上人身邊,選擇了讓那具身體如常人般長大,其中所需消耗的靈力,大概佔據了大部分她這千年來的修行了。我估計,她開花這半個月,一直等待着木村,也是相當吃力的。”

“並且,她選擇了要向木村告知實情。第一次在心上人面前暴露真身時,對方卻衝上來直接斬殺,無論是女子或是女妖,心都會被傷透吧。”

平原盛苦笑道:“的確如此。”

“所以,等千重夫人復甦後,會改變心意吧?”

“那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這是千重夫人對木村的懲罰嗎?”他不確定的說。

“或許,是考驗也說不定。”

也許是明年。

也許是十年。

也許是五十年。

也許是木村臨終之時。

會有櫻花再度綻放的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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