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2-10 20:02:22 字數:3060
賀六滿臉不屑地看着莊善若道:“連大夫也沒看出個究竟,你這個丫頭休想巧言糊弄過去!”
許掌櫃也拈着鬍鬚道:“大郎媳婦,今兒這事洗了我們清白便好,事關人命,可不能……”幸虧是大郎媳婦機敏,要不然這件事被人拿捏了去,可不是好解決的。生意人,和氣生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莊善若知道許掌櫃的意思,做生意的少沾惹些麻煩爲好,只是看着付二孃着實可憐,她如果不說的話,這付二孃倒被人懷疑了去,便微微笑着對許掌櫃道:“爹放心,我自有分寸。”
繼而轉身對着衆人朗聲道:“我最近閒來無事,剛剛翻過一本前朝的醫書,說是用錫做的容器裝酒,天長日久,裡面會析出一種毒到酒裡來,人喝了便會中毒。這症狀先是腹痛難忍,進而氣滯血瘀,最後會損人肌體,嚴重的話還會奪人性命。”
衆人皆是驚呼,沒想到這把錫壺竟然是另有文章。
賀三遲疑道:“你的意思是?”
“既不是酒有毒,也不是付二孃存了歹心,而是這把錫壺有問題。”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賀六道,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不信也無妨,待我回家翻出那本醫術一一對照便是了。”莊善若坦然自若地道,“只是這個病不多見,所以大夫不知道怎麼治也是情理之中。”
付二孃聽得一愣,轉而眼淚簌簌地掉下,哽咽道:“這把錫壺我公爹用了一輩子,怪不得他臨走的時候一直嚷着腹痛氣悶,想來定是早就中毒多時。”她連忙衝着莊善若跪下,頭不住地磕着地,哭道:“妹子既然知道這個緣故,必然有救人的法子。求妹子救救我當家的。”
莊善若趕忙將付二孃扶了起來,道:“付二嫂何須如此大禮。這個方子我是知道,不過沒有人用過,也不知道是行還是不行?”
付二孃握住莊善若的手道:“我知道妹子是個善心的,大夫都開不出方子,我可不能見我當家的活活疼死。”她咬咬牙頓了頓,遲疑了一陣道:“就是萬一有個好歹,也是命該如此,我絕不怪妹子!”
許家寶連忙道:“在場的諸位都做個證,到時候可別再來小店扯皮了。”
衆人紛紛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人家既然都這樣說了,豈有不救的道理?”
“這個小娘子看着年紀輕輕,見識倒是不短啊。”
“這就是許家新嫁進來的大媳婦嗎?”
“是啊,說是榆樹莊的人,可我看這辦事說話的哪有一點小家子氣。”
……
莊善若沉吟着,這個方子倒是記得清清楚楚,不知道該不該攬這個事,本來許家這幾月就是接二連三地出了事,如果有個萬一……
賀六也抱着拳憨聲道:“請小娘子救救我那兄弟,剛纔多有得罪,千萬別見怪。”
許掌櫃沉吟了半晌也開腔道:“大郎媳婦,積德行善,你就寫個方子吧,好讓他們抓了藥趕緊回去救人。”
既然許掌櫃都點頭了,莊善若便少了顧慮,她拿起櫃檯上的紙筆,低頭略一思索,便刷刷地寫了一個方子交給付二孃。
賀三不放心拿過來一看,只見上面用清秀的簪花小楷寫着:丹蔘四錢,桃仁、鬱金各一錢半,炙大黃、甘草各十錢,綠豆九十錢,土茯苓、金錢草各六十錢,每日一劑用水煎服,連服五日。心裡不由得又信服了幾分,不禁點頭道:“果然都是些解毒的藥材。”
莊善若將那把錫壺交還給了付二孃,道:“這個大哥好眼力,這個藥就叫做化瘀解毒湯。”
賀三笑道:“我曾經也跟着老郎中學過幾年,略略知道些。倒是小娘子小小年紀,有如此學識和氣魄讓人佩服得緊啊。”
付二孃千恩萬謝,得了方子就像是得了寶一般。
三人正待告辭,聽得許掌櫃道一聲:“且慢!”
“道歉也道了,跪也跪了,還要怎樣?”賀六壓不住暴脾氣,只道是許掌櫃得了理不饒人。賀三趕忙拉住。
許掌櫃道:“雖說付二哥中毒和小店無關,但是既然賀家兄弟俠肝義膽,小老兒豈有袖手旁觀之理?”他給許家寶使了個眼色。
許家寶只得怏怏地從櫃檯後面的錢匣子裡取了一塊銀子交給許掌櫃,只聽得許掌櫃道:“這一兩銀子,只有多不會少,就當小老兒的一番心意,給付二哥當做藥資吧。”
付二孃拿着這銀子又要拜下,許掌櫃趕忙架住。
賀六哥這才轉怒爲喜,衝着許掌櫃連連抱拳,道:“賀六慚愧,以後許掌櫃有用得着我們哥倆的地方,就知會一聲。”
賀三臨出門前還特意回頭看了莊善若一眼。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新媳婦,腦袋機靈,處事大方,看來這許家這門親事是結對了。
圍觀的衆人嘆着許記雜貨鋪仗義疏財,也便慢慢地散了。
許家寶見人走遠,對着許掌櫃道:“爹,這幾個人分明是上門鬧事的,你還給什麼銀子?”
許掌櫃擇了張凳子坐下,道:“你懂什麼,我這是給你們積德行善了。平日裡我不是都叮囑你萬事給人留一線,以後也好再相見。”
小九吐着舌頭道:“好傢伙,這賀家兩兄弟這塊頭,沒幾個是他對手。”
一直沒說話的老實巴交的阿根小心翼翼地道:“掌櫃的,當時可是嚇死我了,幸虧大嫂把局面扭轉了過來,要不然真是不可收拾呢。”
莊善若本來就沒想着要摻和這件事,她一個婦道人家最忌諱的是拋頭露面,可是情勢緊急,容不得她多想了,幸虧許掌櫃也沒有見怪。
許掌櫃招着手道:“大郎媳婦,你過來。”
莊善若不知許掌櫃何意,忐忑地走到他面前,道:“爹。”
“今天多虧了你,要不然還不知道該如何解圍呢?”許掌櫃想起了什麼似的道,“那個藥方子可是妥當?”
莊善若點點頭:“應該不會有問題,兩帖藥下去就會見效。”
“你怎麼會去翻醫術?”許家寶也好奇地問。
“叔叔有所不知,我爹在世的時候最愛買書,不單單是進學用的書,醫書農書各色雜書都有。”莊善若解釋道,“我爹孃都是得了病纔去的,我想着翻翻醫書記些常見的方子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許掌櫃見莊善若面有戚色,眼圈子微微泛紅,知道勾起了她的傷心事,便擺擺手道:“你再隨意寫幾個字給我看看?”
衆人聽得突兀,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莊善若不知何意,也只得重新到櫃檯那裡拿了紙筆,不知道寫些什麼好,就照着櫃檯上那些酒罈子上貼的標籤,寫了一溜的酒名:梨花白羅浮春霹靂春之類的。然後擱了毛筆,雙手捧了給許掌櫃看。
許掌櫃細細地看了這張字紙,點了點頭,道:“那日你說會識文斷字,我知道定是謙虛,看這手簪花小楷,可不是一兩年就能成的。”
“我爹督促着,也就這字還算是過得去。”
許家寶也探過頭看了眼,道:“大嫂這手字,可是比我要強多啦。”
“唔,我也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了,剛纔和阿根對這個月的帳,統共就幾頁,對了一個時辰也沒對上來。”許掌櫃又咳嗽了幾聲道,“我看你也是心細的,又有決斷,這鋪子的事也一起料理起來吧。”
許家寶本來嬉笑着的臉色霎時定住了。
莊善若心裡也是吃驚,她根本沒想到要接手鋪子裡的事情,再說過了半年她人在哪裡也不知道了,只得推脫道:“爹,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懂得這些?”
許掌櫃欣慰地笑道:“莫謙虛,我看你懂得的可是不少。二郎,你將那賬本拿來給你大嫂看看。”
小九機靈,趕忙去後面捧了賬本過來。
許掌櫃道:“趁着我現在還有精神,教你認認賬本,你這般聰明,不過一日便會了。”
莊善若聽許掌櫃話裡的意思,有把這雜貨鋪交給她管的意思,心下自然不肯,又見許家寶僵着張臉訕訕地去櫃檯那邊招呼客人了,更是不自在了。
小九從後房出來,捧了一本厚厚的賬本,在許掌櫃的授意下交給了莊善若。
莊善若無奈只得接了過來,心裡想着這許掌櫃不知道是糊塗了還是怎麼的,哪裡又讓媳婦掌家業的,再說了她不折不扣是個掛名的媳婦,別人不知道,這個許掌櫃還能不知道?
許家寶人站在櫃檯那邊,眼睛卻一直往這邊覷,也恨不得多長一雙耳朵聽聽他們在講些什麼。
許掌櫃招呼莊善若到身邊坐着,打開了賬本道:“其實也容易,這個店總共這麼大,左右不是太費勁。只是我這個年紀上來了,腦子也糊塗了,家裡也沒個能幹人,要不然我這個年齡,早就可以享享清福了。”
許家安心不在焉地招呼客人,耳朵聽到什麼“家裡也沒個能幹人”,心裡不禁翻騰開了,難不成爹偏心成這個樣子,大郎即使傻了,這份家業也得留給大郎嗎?
心裡一慌,手裡一抖,差點打翻了一罈子的梨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