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只見他大伯父搖頭輕笑道：“我不愛這個，閒時比較喜歡聽收音機，尤其是聽京戲。”
“哦，”漢伯父誇讚道，“大哥雅好啊！”
“嗨，泥腿子談不上什麼雅好，只是打發時間罷了。”大伯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大哥，你要是喜歡這個，我給你介紹個票友，如何？”漢伯父思忖了一會兒，突然有些期待地說。
“票友？”大伯父稍微愣了一會兒說。
“就是都、也喜歡聽戲、而且能唱出幾段來的。”大伯父解釋說。
“誒，這個要得，”大伯父遲疑道，“不過你介紹的票友都是達官顯貴吧！”
“呵呵……大哥千萬別這麼說，”漢伯父糾正道，“現在新社會了，沒有什麼達官顯貴，都是人民公僕，這位老先生現在離休了。”
“哦，這如何是好？我在鄉下，人家在縣城裡。”聽到人民公僕，大伯父當然明白什麼意思，犯難道。
“你還真別說，我不是瞎介紹的，”漢伯父笑道，“他離休後就住在橫河鎮。”
“那是住在哪個村？也是老街嗎？”大伯父激動地追問。
“不是，回頭我把地址寫給你。”漢伯父又問，“你水平怎麼樣的？他可不喜歡水平太次的。”
“還行吧！各種名段都能來上幾句，”大伯父笑道，“嘿嘿，荒腔走板嘛。”
他爹聽着這話，插嘴道：“回頭幹嘛？現在就寫嘛，漢哥，我給你紙筆。”
“行，拿來吧！”漢伯父爽快地說。
隨後，他爹拉開抽屜，拿出鉛筆和作業本，交到漢伯父手上。
漢伯父飛快地寫下一排字，只聽他爹念道：“儒林村第五生產隊樟樹下章向傑。”
“對，很容易找到的，”漢伯父繼而興奮地講解道。“那兒有棵大樟樹，旁邊是座祠堂，章老家就在祠堂邊上。”
“那行，我改天有空一定登門拜訪。”大伯父撕下那張紙，塞進了口袋說。
“章老喜歡吃薯絲粥。喜歡夠辣的蘿蔔乾和黴豆腐，你記得帶點給他。”漢伯父叮囑道。
“好，這個好辦，”大伯父試探着問，“就說你介紹來的，成不？”
“最好別說我，就說從朋友那兒打聽到的。”漢伯父交代道，“到時候我得受他批評了。”
“明白。”大伯父點頭答應道。
“可千萬別提什麼貴重物品，就幹薯絲、蘿蔔乾、黴豆腐就可得”漢伯父又強調了一遍。
良久，漢伯父忽然頓生感慨道：“他一生廉潔奉公，吾輩楷模啊！”
一聲感慨生，大門口黑壓壓地涌入一片人影，首先傳來的不是他二阿奶的聲音，而是竹娘，沒想到她也被放出來了。
只聽她熱情地說：“二孃還是那麼好氣色，真是有福之人啊！”
“託孩子們的福，現在老伴兒走了，全仰仗他們幾個了。”二阿奶健朗的聲音傳來。
“那也是你這個當母親的培養得好呀，阿蓮，你說是不？”竹娘又說。
“竹娘說得對，沒有二孃，就沒有我們幾個的今天。”蓮姑姑說。
說話間，她們已經進了房間，吳明學這才發現，原來是竹娘和蓮姑姑攙扶着二阿奶。
在二阿奶身後，吳明學第一次看見他的兩個堂堂哥——吳明振和吳明興。
嘿，城裡的孩子就是不一樣，他們回到鄉下，居然還穿着校服，上面印着一排字——豫N縣第一小學。
二阿奶見着牀前過道窄，甩開竹娘和蓮姑姑的手，笑道：“都說不用你們扶了，你們瞧，看我如何過去？”
“呵呵……知道二孃身子骨硬朗，我們只是想盡一點心意。”竹娘笑道。
只見他爹有些吃驚地問：“竹娘……也來了。”
吳明學忍不住想笑，他爹是不是想問：“竹娘，怎麼你賭博被抓也沒事呢？”
又聽竹娘爽朗的笑聲傳來：“託阿漢的福，少遭了不少罪。”
漢伯父連忙起身道:“看你說的，好像是我走了後門似的，是你們本身犯的事小，明白嗎？”
漢伯父又指向芙姑姑和蓉姑姑手上提着的禮物，質問道：“這些是誰送你們的？”
“哦，是我的一點心意。”竹娘忙解釋道。
“一點心意？”漢伯父倒吸一口氣說，“一點心意的話，送點土特產就好，怎麼又是煙又是酒的？太沒有新意了。”
竹娘笑道：“土特產也有，怕你們不喜歡。”
漢伯父又指向牀邊的菸酒，肅然道：“那裡是陳老虎的，你跟他的放在一起的，等下讓阿華分別給你們還回去。”
“怎麼？嫌差了？”竹娘見漢伯父嚴肅謹慎的樣子，這才收住了笑容，疑問道。
“不是什麼差不差的問題，”漢伯父說，“是犯錯誤的事情，我們堅決不幹。”
“哦，是這樣子啊！”竹娘眼珠子急轉道，“那我趕緊去給你裝點土特產去。”
又聽得二阿奶攔住她說：“不用了，我們得趕回去了，留給下一回吧！”
二阿奶的話倒是給竹娘留了退路，然而竹娘估計是怕下一回只是託詞，又或者下一回又將是何時呢？
竹娘本是爲了感恩，當然要趁熱打鐵，過一段時間，再送土特產的話，早不是因爲這麼回事了。
因此，她執意要回去裝點土特產來，叮囑二阿奶一家人一定要等她，便連忙跨步走出了房間。
竹娘前腳走，漢伯父隨後便急忙道：“那我們趕緊去坐車，再待下去怕是沒完沒了了。”
見漢伯父如此公私分明，吳明學他爹無力再挽留，只好隨着大伯父送他們去坐車。
這一走就是一個小時，估計是在等班車吧。
或者是漢伯父把李主任介紹給他爹，好歹得攀談一會兒。
又或者是漢伯父做了官，開了公車來，但是他爹和大伯父又拉着漢伯父他們多聊了一會兒。
然而實際情況究竟如何，吳明學卻不得而知。
在這期間，竹娘抱着一個蛇皮袋趕來過一回，見着房裡沒人，問也沒問就匆匆走出了大門，估計是追趕漢伯父他們去了。
等到他爹回來時，竹孃的聲音也伴隨左右。
竹娘嘆息道：“哎，你個阿華也真是，不幫我攔住你漢哥。”
“他執意要走，我怎麼攔得住？”他爹委屈地說。
“你是不曉得哦，”竹娘感嘆道，“你漢哥當真是個好人啊，我這不都是爲了感謝他嗎？”
“漢哥是好人，所以纔不收禮嘛。”他爹笑道。
“哎，再找機會感謝他吧，或者直接送點補品給你二孃，也等於是感謝他了。”竹娘尋思道。
“那……你這感謝的菸酒還拿走的不？”他爹轉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