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他爹忙問：“又有什麼事？”
這個“又”字太過扎耳朵，只聽李主任說：“哎，好事多磨嘛，我想問你，是想快些把貨出掉，還是囤貨多賺利潤？”
“當然是快些賣掉！”他媽心急地說。
卻聽他爹問：“這都有什麼說法？”
李主任解釋道：“快些賣掉，咱們就不拘泥於價格了，反正橫豎能賺個兩三百一臺。
如果想多賺利潤，比方說繼續按照八百一臺賣，恐怕一時半會兒賣不出去。”
“那你估計多長時間能賣完？”他爹直接挑第二個問題問。
“很難說，一個月，兩個月，也可能是一年半載。”李主任雙手輕捏地說。
“這……”他爹訥訥地怔住，不知該說什麼。
他媽接過話頭，擺了一堆理由說：“那也太長了，放在家裡本就不安全，這都是木頭房子，萬一着了火，更是血本無歸，再加上馬上農忙時節到了，哪有功夫天天守着電視機。我看還是早點賣掉爲好。”
劉敬德稱讚道：“嫂子有見地，太貴了還不一定一年之內能賣得掉呢。”
他繼而分析道：“我們有工作的一個月才三四十塊錢工資，更何況種田人家，着實是承擔不起，估計買的人不多。”
他媽只應了一聲：“是啊！”有些不太想搭理劉敬德的意味。
他爹望了他媽一眼，只好說：“還是趁早賣掉把！”
李主任繼而說：“那成，我們還是按照以前商定的價格賣，不管市裡賣多少錢了，我們尊重鄉下的現實情況。”
“好吧！”他爹嘆息道，“李主任怎麼說怎麼好吧！”
“別垂頭喪氣的，”李主任笑道，“我相信很快就能賣掉的。”
李主任和劉敬德走後，他爹和他媽陷入了一頓爭吵之中，爭吵的中心在於李主任到底哪句話可以信。
然而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後悔已經來不及。
他爹質問道：“又沒有後悔藥吃，你當初不也是很同意的麼？”
“我讓你先去問下三叔，你去問了嗎？”他媽反問道。
“不是說了嗎？那天三叔沒在家。”他爹不耐煩地說。
“那你後面幾天不可以去找找他，三叔一句話就能點破的事情，你個榆木腦袋要想半天。”他媽毫不客氣地懟道。
“哎呀，不是這麼回事嘛，”他爹辯解道，“我實話給你說了吧，清明節那天去送漢哥的時候，他特意把李主任介紹給我，這纔有了後來找我合夥的事嘛，你說我信不信得過漢哥？”
“哦，對了，我記起來了，”他媽驚喜地說，“李主任是漢哥的大學同學，那從廣東那邊發貨過來的那個不也是漢哥的大學同學麼？要不找漢哥問問情況？”
“什麼那那那，你就不動動腦筋想想，李主任不是說今天特意去了趟市裡嗎？他保不準去找漢哥了，你說我去了有什麼用？”他爹鄙夷地說。
他媽彷彿被他爹說服了，默默不接話，他爹接着分析道：“我雖然跟漢哥名義上是堂兄弟，但是一個商品糧一個農業糧，一個在城裡一個在鄉下，一個滿肚子學問一個只知道種田砍柴……壓根就說不到一塊兒去，怕是還不如他們大學同學的感情來得深呢。”
“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接下來怎麼辦？”他媽直截了當地問。
“能怎麼辦？”他爹說，“只能聽李主任的指示了，他能把我帶上做生意這條路就已經感恩戴德了。”
“還做生意！”他媽諷刺道，“得賺到錢再說，賠了本還得倒欠一屁股債。”
“誰不明白這個道理似的？”他爹痛苦地說，“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我也上牀睡了。”
他媽冷笑道：“多說兩句就不耐煩，你不是還有電視劇要看嗎？就捨得睡下？”
“看什麼看？”他爹埋怨道，“還有心情看？”
他爹於是出房間去關大門，卻偏偏又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催趕了進來。
吳明學驀然一驚，哎，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三爺爺怎麼來了？
卻見三爺爺一進房間就迫不及待地按開電視機，興奮地指着屏幕道：“來，看《射鵰英雄傳》。”
他爹詫異地問：“三叔也在看這部電視劇？”
“哎，看到正起勁時，那邊停電了，所以纔來你家蹭電視看。”三爺爺笑道。
“哪邊？”他爹不解地問。
“哎，你就別問那麼多了，這集纔剛開始呢，”三爺爺指着電視機，神情嚴肅地說，“我們先看完再說。”
盼星星盼月亮，三爺爺盼不來，這一來竟然是來追劇的，吳明學咯咯笑了幾聲，這金庸迷還真是不挑年紀啊！
回想起前一世，他作爲90後不也津津有味地追着金庸各本小說改編劇看嗎？
如果說時代什麼都變了，選出有哪樣沒變的話，看金庸劇當仁不讓可以列入候選名單。
他們叔侄倆算是第一回有了共同話題，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劇情來。
聽他們的對話，三爺爺貌似挺能理解楊康的，可能是他學過現代教育學理論，是從現代的角度、從一個人接受教育過程來看待這個問題。
三爺爺說：“你想想看，楊康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帶到金國，從小是當作小王子養大的，那麼他認爲完顏洪烈做親爹，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嘛。”
三爺爺爲了佐證自己的觀點，又指向牀上的吳明學打比方說：“阿華，我就不怕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如果你十幾年不回家，保準耀興也認不得你，如果蘭香跟包惜弱一樣，隨了別人，耀興那可不就把別人當親爹了嗎？”
這話說得確實膈應人，搞得他媽臉上頓時失去了全部的光彩色澤，他爹則趕忙辯駁道：“哎，不能那樣說。”
三爺爺這是突然智商短路了嗎？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吳明學在心中暗想：“一語成讖，三爺爺可別亂說話啊，我爹媽剛吵了一架，你可知道？”
卻聽三爺爺連忙圓場道：“哈哈……我就是打個比方，你千萬別放在心下。”
他爹傻傻笑了一回，繼續陪着三爺爺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