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這才得知,原來賭桌上人多嘴雜,好些人說起了他二伯父的傳聞。
他二伯父吳明國自從1983年南下打工,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他會每個月給家裡寄來五十塊錢。
這也就是他二伯母可以整天坐上麻將桌的重要原因。
然而久而久之,難免謠言四起。
儘管他二伯母恪守婦道,卻還是偶爾被人罵成騷貨、狐狸精。
同理,對於他二伯父的風言風語自然不少,而且頗顯傳奇。
其中他爹說出了三個自覺可能性很大的說法。
其中兩個都跟83年的嚴打有關。
第一種說法是他二伯父已經被槍斃了,至於寄回家裡的錢,則被說成是替人頂罪,所獲得的“酬勞”。
第二種說法則是他二伯父如今正關在牢房裡,沒有十年八年的是不會放出來的,至於寄回家裡的錢,也是因爲替人頂罪而獲得的“酬勞”。
而第三種說法則樂觀得多,說他二伯父在外面活得瀟灑得很,娶了個小老婆,還生了個兒子,從此把家裡這邊都拋棄了,恐怕將來也不會再回來。
只聽他媽連連搖頭說:“我看不至於吧,二哥那麼老實的一個人,難不成一出去就變得這麼壞?”
“嗨,誰說得清楚呢?”他爹嘆道,“外面的世界又不知道到底什麼個情況。”
“我不太相信,二哥不會做那種事。”他媽肯定地說。
“不管會不會做吧,反正二哥在外面賺到了錢。”他爹思忖道,“畢竟是同胞親兄弟,我不願他真出了事。”
“都是誰傳出來的?”他媽疑問道。
“一隊的五生,儒林村的大炳,徐家莊的黑子,還有隔壁的老虎叔都這樣說。”他爹列舉後,判斷道,“怕是也假不到哪裡去。”
“那不一定,他們可曾親眼見過?”他媽否定道,“都說三人成虎,怕是他們吃飽了撐的,信口胡說。”
“所以我得再去打聽打聽,萬一是真的呢?”他爹驟然降低聲量說,“我得想個法子跟二嫂說說。”
“你就別管這種閒事了,”他媽勸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嫂的爲人,萬一她發作起來,少不了抽你脊樑骨。”
“那我不說,誰說去?指望大哥不成?”他爹反問道。
“反正你不能說,知道有這麼回事就行了。”他媽想了想說,“說不定二嫂早就聽到這些風言風語了,她不是整天趕麻將的場子嗎?”
“麻將是麻將,我們玩的是眼錢寶。”他爹解釋說,“都是男的多,女的只見到竹娘去過兩回。”
“竹娘?她還真是有點存款啊,”他媽悄然追憶道,“當年二叔舉家搬到縣城去,房子要賣,她說買就買,而且一次性拿出兩千塊來,可不是小數目哩。”
“是啊,只怪當年我們三兄弟都拿不出錢來,害得吳家的老地基都改姓了。”他爹懊嘆道。
“哎,先不說那些過去的陳年舊事,”他媽叮囑道,“你去可以,可千萬別充大頭,得掂得清自己幾斤幾兩。”
“我曉得的,”他爹笑道,“就偶然玩一把,主要是打聽消息。”
“哎,”他媽嘆道,“這二哥也真是的,都不回家看看老婆孩子的,光寄錢算是怎麼回事!”
他媽猛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來,低聲說:“說句不好聽的,哪天阿媽要是斷了氣,二哥不還不來送終?”
“你還真別說,”他爹皺眉凝目道,“說不定,就看阿媽走的那天,二哥能不能回來了?如果那天還不回來,十有八九還真是出事了,而且出大事了。”
“嗨,先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他媽揚了揚手說,“我只交代你,留下三百塊錢到家。”
他爹忽然變得磨蹭起來,吞吞吐吐地說:“哪有三百塊錢?不是還了三叔五十了麼?”
“那你算算還有多少來着。”他媽緊忙以命令的口氣說。
“你不是知道嗎?”他爹嘟囔道。
“我哪裡知道你有沒有撒謊?”他媽伸手扒住他爹褲袋說,“把錢都掏出來,我數數。”
他爹準備掙脫,使勁拉了一把,不料用力過猛,把他媽拽了好遠,一頭撞在桌角,痛得他媽尖叫道:
“你混蛋!就有股子蠻力!”
他爹連忙俯首彎腰去幫他媽撫摸,一邊道歉道:“我這就拿出來,你沒撞破皮吧!”
他媽忍着疼痛,直把他爹口袋裡錢全數撈出來,他爹仍在掛念他媽頭部傷勢,猛然驚歎道:
“哎呦,撞出個小包來,我去拿豬油給你抹抹。”
他爹說完就走出了房間,他媽則在認真地數着錢。
待他爹再度進房,給他媽那個包上抹了豬油,且聽他媽說:“果然撒了謊,你這裡都三百六十五了。”
“哎,怪我手氣太好了點嘛。”他爹笑道,“可別張揚出去。”
“這又不是三萬六千五,有什麼好張揚的?”他媽懟道,“三百塊我就先收着了。”
“收着,不給自家老婆收着給誰收着。”他爹還在端詳着他媽頭部的小包,只覺周圍都抹上豬油了,才罷手說:“好了,應該很快就會消退。”
他媽哪管頭部小包,把三百塊錢收好,塞進了枕頭裡面,又望了望一旁的吳明學說:“耀興,長大了可別像你阿爸,一個賭徒,能有什麼出息?”
他爹的聲音即刻傳來:“也別像你阿媽,有錢就知道省下來,你三爺爺就說過,不會花錢的人肯定不會賺錢。”
“嘁,你還能跟三叔比。”他媽又懟了他爹一臉唾沫星子。
他爹囧着臉說:“別一開口就拿我跟三叔比,你大膽拿全橫河鎮的人來說,幾個能跟三叔比的?”
“好了,”他媽斜眼道,“一說你就豎鼻子瞪眼,還有個男子漢的氣概嗎?”
他爹深嘆口氣,甩手說:“我不說了,古話說得沒錯,好男不跟女鬥。”
“別說什麼風涼話,還不快去瞧瞧小敏幹嘛去了?萬一掉到水溝去了,看你心疼不?”他媽指向靠近大門口的房門說。
“嗯,這小妮子出去好一會兒了,我這就去大鋪看下。”他爹說着拉開那扇房門,疾步走了出去。
他爹約莫剛到大門口位置,就聽的他爹吼道:“你只死妮子,玩哪兒去了?怎麼渾身都是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