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歲月如梭，轉眼間就到了清明節那天。
像古詩中描寫的那樣，清明時節雨紛紛，但是至於路上行人有沒有斷魂就不太清楚了。
現代不像古代，隨着德先生和賽先生的普及，鬼神之類的迷信邪說已經沒有多少人相信了，清明節成爲純粹地緬懷先祖的紀念日。
一大早，吳明學就聽見街道上穿梭如流水的人影。
當然這裡也是用了誇張的修辭方法，畢竟一個小鎮，再怎麼樣也不會一下子涌入太多人。
只是說明比往常行人多了許多，這許多人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像吳明學二阿奶一家人那樣，之前遷往縣城、省城甚至京城的人家，因着祖父落葉歸根，他們遠道而來祭掃。
他爹一大早就掄着把鋤頭和草刀出了門，直到得中午飯後才返回家。
他爹一回家，就把祭祖的事情告訴了他媽。
說三爺爺準備了五個花圈，四頂紙轎，一棟紙屋，和一桌紙糊麻將……其它鞭炮、香燭之類的也一應俱全。
最關鍵的是，這些錢都是三叔一個人出的。
他媽忙問：“那二孃一家人都來了嗎？”
他爹勾着手指說：“都來了，二孃，漢哥、蓮姐、芙姐、蓉姐、小夏……還有漢哥的雙胞胎兒子明振、明興。”
“到得蠻齊的，連漢哥都來了。”他媽驚訝道。
“按照三叔的說法，這是二叔在下面過的第一個清明節，全家都要到齊，長子長孫更是絕不能落下。”他爹解釋道。
“難怪呢！”他媽納悶道，“往年二叔在的時候，清明節也沒到這麼齊過，漢哥甚至都沒來過一回。”
“可能工作忙吧！清明節又沒有公假的，都得額外請假。”他爹表示理解地說。
他媽趕忙問：“那你有沒有打聽下縣裡的情況？”
“還沒來得及呢，”他爹說，“等中午吃飯的時候再說。”
“在大哥那邊吃？”他媽忙問。
“嗯，大哥這回特別強烈地要求做東的。”他爹拍着膝蓋說。
“難不成大哥也要求他們辦事？”他媽狐疑道。
“我看這倒不是，”他爹分析道，“大哥這人眼睛往上看，不會往下看，誰混得出息了，他就會巴結誰。”
“也是，二孃一家人個個吃商品糧，不比得你們兄弟倆。”他媽鬱悶地說。
“聽說漢哥又升官了。”他爹突然放低聲量說。
“他以前不是在縣政府的麼？”他媽說。
“是啊，年初的時候調到市裡去了，聽說在糧食局上班。”他爹說。
“這個單位好啊，”他媽激動地說，“現在糧食可是個大問題。”
他爹垂頭道：“不過漢哥好像不太樂意，以前在縣裡是個常務副縣長，有實權，他感覺有點明升暗降。”
“你瞎說，”他媽拍着他爹的手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市裡面哪有比不上縣裡的，他調上去肯定是局長吧！”
“也是副的，”他爹道，“所以漢哥整天都有些悶悶不樂的感覺。”
“哎……他們真是要求太高，”他媽攤手說，“換成我們，能端上鐵飯碗就不錯了。”
“不能這麼說嘛！”他爹糾正道，“漢哥畢竟是名牌大學畢業，起步高，個人的期望自然也高，更何況他是個有才能的人，如今正年富力強，誰不願意往高處走，可要講究怎麼個走法的。”
“這個是，但是我們瞎掰掰沒什麼用啊，你又不懂政府的事。”他媽笑道。
“嗨，我不懂，就不能說了？”他爹道。
“行行行，都別說了，”他媽叮囑道，“等下記得問清楚點。”
“知道的，”他爹估摸着開飯時間快到了，對他媽說，“那我先過去了，我們做小的，不好讓人家特意來叫。”
“去吧，記得少喝點酒。”他媽特意叮囑道。
他爹走後，他媽仍在感嘆道：“哎呀，漢哥居然調到市裡去了，可要繼續升官啊，說不定我們家耀興，將來還能託他的福呢。”
如此美好地想着，他媽興奮地雙掌連捶，直到他爹給她端來午飯時，仍然興猶未盡，就好像一切美好的未來都在等着她似的。
他爹奇怪地問：“什麼事把你樂成這樣？”
“你別管，”他媽揚手道，“吃你的飯去，你也得向大哥學學，知道哪個人的分量重，多套套近乎，以後說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場了。”
“得了，”他爹懟道，“你這說得好像做買賣似的，一家人哪能這樣算計？”
“別渾了，”他媽氣道，“這一代是一家人，人家現在在城市裡生根發芽了，我們還待在鄉下，以後還會不會走動都難說，親戚還算個親戚麼？”
他爹道：“被說得那麼遠，二叔家才搬去幾年，這不都一直保持着來往麼？”
他媽又懟道：“那三叔讓你去縣城找一趟二孃，爲什麼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去？”
他爹被擠兌得無言以對，只說那邊開始吃了，得趕緊過去，便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
他媽端着碗，吃得卻很慢，心裡明顯藏着事。
吳明學轉頭望了他媽一眼，雖然他媽明顯世俗些，但是很務實，似乎把整個社會的世態炎涼都看透了。
話說這年頭混社會，不就得需要他媽這樣的人，知道和什麼樣的人拉近關係，拉近關係了又如何利用，這種有效社交是除了自身努力之外最重要的事情。
因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高人指路，興許人家一句話，就能讓你醍醐灌頂，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思想指引行動，只要不是個懶人，不愁走不上發達之路。
因此，對於他爹口中驚鴻一瞥般的這位堂伯伯，吳明學非常想親眼見識一下，名牌大學畢業，估計畢業後就從政，然後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當然這只是他的猜測，他更想看一下這個年代的爲官者是怎樣的姿態，是非常親民呢？還是會擺上官架子？又或者是他從未曾見識過的模樣？
然而，首先，他得餵飽肚子，他一見着他媽不想吃飯的樣子，就有點急。
他媽得在吃完飯後纔會給他餵奶，但是瞧着他媽那吃飯的速度，不得吃上一個小時都懶得信。
於是乎，爲了自己不餓肚子，吳明學用出了他的獨門絕技——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