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離開後，場面一度十分安靜。
“丫頭，不是我老頭子騙你，你這身體，再走火入魔幾次，就真的調養不回來了。”歐陽暉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璃月聲音低沉，全然不像剛剛唐林在的時候那般。火爐裡的火光映在她臉上，有一種莫名的哀傷以及……平靜。
“若我不報仇，那我還能幹什麼呢？”璃月有些自嘲的說道。
“那個孩子，也不能改變你的主意嗎？”歐陽暉眼神看向唐林休息的房間，問道。
“……”璃月沉默。
“他對你來說很特別吧，雖然你不想承認。”歐陽暉彈了彈菸灰。
“……”璃月依舊沉默，眼睛一直盯着火爐中跳動的火光，長長的睫毛隨着眨眼上下撲閃。
“你想過你出了意外，他會怎樣嗎？”歐陽暉語重心長。
“夠了。”璃月冷聲道。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想。
“丫頭，仇恨不是人活下去的唯一途徑。”曾幾何時，他也想過報仇，可他的仇人……卻受百姓敬仰，怨恨嗎？恨的，可若是執意將其擊殺，於百姓而言，他何嘗不是百姓的仇人呢？
雖冤家宜解不宜結，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他無法左右璃月的決定，但他真的不想看着璃月出事。
對他而言，璃月就像自己的親孫女。
“丫頭，你也去休息吧。”歐陽暉嘆了口氣，執念哪是那麼容易就化解的啊。
“年後我會去江南。”璃月撇下這麼一句話，起身離去。
歐陽暉聞言身體一震，送到嘴巴的菸袋也忘記抽了，盯着火爐發了一陣呆，又自嘲般的笑了笑：“人果然在勸別人的時候最大度了。”
是夜，三個人都輾轉難眠。
第二天一早，唐林就起來了，這歸功於他每天早起鍛鍊的原因，而璃月還在睡覺，這當然也歸功於她每天賴牀的功勞。
歐陽暉也早早的起來了。
“歐陽前輩，我師父的情況真的很不樂觀嗎？”唐林頂着一對熊貓眼，可憐巴巴的望着歐陽暉。
“也不算太糟糕，你師父畢竟是習武之人，身體素質比之一般人當然好很多，但是她再走火入魔的話就不太樂觀了。”
“前輩，您是神醫，您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唐林急切的追問。
“有辦法又能怎樣？那個病號又不聽醫囑。”歐陽暉一想起璃月那個臭脾氣，就吹鬍子瞪眼了。
“前輩您跟我說說吧。”
“那個臭丫頭，滿心仇恨，執念深重，本來她師父清霜道人在世的時候還好，清霜道人離世對她的打擊太大了，雖然清霜道人臨終前讓她不要爲他報仇，但她哪肯聽啊。”歐陽暉道。
唐林接話：“清霜道人緣何去世？”
歐陽暉道：“因他護着青楓涯的璃月，有人就認爲十年前那件秘寶落到了他身上。”
歐陽暉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唐林已經知道事情的結尾了。
那些人猜測鳳凰血精在清霜道人手裡，爲了奪取鳳凰血精，所以那些人不顧臉面的圍剿清霜道人，最終清霜道人爲護璃月重傷不治身亡。
人的貪慾是無止境的，可怕的是這種貪慾是對一個莫須有的東西產生的。
唐林覺得脊背生寒。
“你也不要覺得你師父喜怒無常，那些人，從她身邊，將她重要的人一一奪走，用那種荒謬至極的理由……”
“不會。”沒等歐陽暉說完，唐林便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
師父對他很好，他感受得到，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到。
“前輩，我會保護好師父的。”唐林的童年不甚美好，但璃月卻給了他一個光明而又美好的未來。
璃月給他的偏愛與放縱，讓他覺得自己以往受的苦難都是值得的。
但璃月又讓人心疼，明明自己滿身黑暗，可還是將光明帶給他。或許，其實璃月心中依舊有光明的吧，至少，曾經見過光明，否則一個人沒見過，怎麼可能會給予別人呢？
那他就慢慢喚醒璃月心中的光明，慢慢的將她治癒。
歐陽暉看着唐林臉上的堅毅，終於露出了一抹笑意。
璃月醒來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她在長生殿沒事情的時候一般也是睡到這個時候，唐林已經大概摸清了璃月的作息，所以一早就準備好飯菜放在火爐旁邊溫着，只等璃月一醒來，就能吃了。
“師父，你餓不餓啊？”
“餓。”璃月打了個哈切。
“嘿嘿，早就備好飯菜了，請吧！”唐林將璃月引到桌旁。
“這湯？”璃月喝了一口湯，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嘴裡的湯也吐了出來，真苦。
“師父，這是藥，歐陽前輩說你身體有虧損，需要用藥調養。”
“哼，你少聽那老頭子胡說八道。”璃月將藥碗推開，這麼難喝的東西，誰愛喝誰喝去，反正她不喝。
“可是師父……”
“別可是了，說不喝就不喝。”璃月斬釘截鐵的拒絕。
“看吧，說了這臭丫頭是不會乖乖喝藥的。”歐陽暉一副“我早就知道了是這樣”的神情看着唐林，痛心疾首的說道。
“前輩，您怎麼能這麼說我師父呢？”唐林撇着嘴，表達着對歐陽暉的不滿。
“哼，任性也要有個度，拿生命開玩笑還不讓人說了嗎？”
“我師父纔不是這樣的呢？”唐林也據理力爭。
“她連藥都不喝，還不是？”歐陽暉也不甘示弱。
……
璃月：“……”
看着面前這一老一少爭吵不休的畫面，璃月又看看被自己推開的藥碗，爲了不被煩死，選擇一口將那碗黑乎乎的湯藥喝了下去，忍住那股令人作嘔的苦味，璃月猛的扒拉了幾口飯菜，才勉強將那股反胃的氣息壓了下去。
另一邊，一直偷摸觀察着璃月的兩個人見她把藥喝了，也就見好就收，沒有繼續爭執下去了。
“看吧，我就說這個辦法管用吧？”唐林對着歐陽暉挑了挑眉，一臉得意的樣子。
歐陽暉也對唐林擠眉弄眼，一副“你小子鬼主意真多”的表情，二人當然不敢再璃月面前高談闊論，只有用面部表情來交流了。
唐林一直知道，這個辦法對自己師父很管用。
“臭小子，等會兒跟我出去一趟。”
“去幹嘛啊？”唐林聽到璃月喊自己，趕緊放下和歐陽暉的“面部表情”交流大會，討好似的跑到璃月身邊，殷勤的問道。
“我可不想這幾天都吃這些東西。”璃月語氣略微有些嫌棄。
因爲歐陽暉很少出谷甚至於不出谷，所以谷裡的吃的基本都是他自給自足，他自己倒也還好，這麼幾年也習慣了，但是璃月不一樣啊，追求口腹之慾的她，偶爾吃一些難吃的東西也就算了，要是這幾天都吃這個……還是饒了她吧。
“好啊，那我們去多買一些吃的吧。歐陽前輩，谷外還有兩個姐姐，能不能讓她們也進來啊？”這大過年的，讓兩個姑娘在冷清的客棧渡過，想想就覺得很可憐。
“不行。”歐陽暉還沒有開口，璃月便已經拒絕了。
“師父？”唐林萬萬沒想到璃月會拒絕，不由得愣住了。
“不行。”璃月又說了一遍。
唐林不明白璃月爲何突然態度這麼強硬，明明一路上都好好的，不過既然璃月不願意，那就算了。
“……”
氣氛瞬間有些尷尬，但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份尷尬。
歐陽暉扭頭看了看唐林，眼神明顯在詢問：“怎麼回事？”
唐林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璃月更是心煩意亂，她也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聽到唐林說要將池苑螢飛也帶進來，她就心裡不舒服，明明她對池苑螢飛也沒什麼，有她們在其實真的也省了很多事情，但現在她就是覺得她倆是不是有點多餘了。
璃月放下碗筷，無比鬱悶，但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忽略了一旁擠眉弄眼的二人組，起身往屋外走了。
唐林想追上去，卻被歐陽暉一把拉住了。
“前輩，你幹什麼？”唐林回過頭，看着拉住他的歐陽暉，不解。
“你幹什麼去？”歐陽暉看着璃月離開的背影，“你讓她自己靜靜，這臭丫頭……”
“我不要。”唐林賭氣一般甩開歐陽暉的手，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他師父輕功那麼厲害，等會兒一跑就沒影了，那他要怎麼辦？
“……”
歐陽暉也沒辦法，畢竟他也摸不清璃月這臭丫頭到底發什麼瘋，搖搖頭，不去管他們了，任勞任怨的將碗筷收拾洗淨。
璃月出了屋子，果然如唐林所料，施展輕功，在山谷中穿梭，不一會兒就離歐陽暉的住處很遠了。
唐林跟了沒一會兒就跟丟了，一是因爲他內力低，就算他的輕功功法天下第一，沒有雄厚的內力支撐，也只是讓他多追了一會兒罷了；二則是外面一片白茫茫，璃月身輕如燕，即使落在地上或者樹枝上借力，也不會留下痕跡。所以唐林自然就沒法繼續追蹤了。
不僅如此，唐林還發現一個糟糕的事情……他好像迷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