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檢討書的祁硯, 出門的步子穩當。
他現在腦子裡思緒亂成一團，一頁頁畫面在腦海裡閃過，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反應來。
懵了。
他來送檢討書之前, 剛跟他說自己要去趟洗手間的人, 正好從身後追上來。
“祁硯。”她在後面喚。
他眨眨眼, 慣性的回頭：“嗯？”
唐溫覺得他好像有點奇怪：“你怎麼出汗了？”
她低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抽紙, 撕開表面的那層膠, 抽了兩張遞給他。
他接過去，小聲說了句“謝謝”。
她……
祁硯接過紙巾，卻沒用它擦汗。
他長舒一口氣, 垂眸看她：“我剛剛辦公室看見了一個人。”
“哦，誰啊。”唐溫低頭把紙巾往兜裡塞, 問的隨意。
“是唐校長。”
唐溫手一停。
腦子裡警鈴大作, 嗡嗡的開始報警。
他怎麼突然想到說這個？
他不會是知道什麼了吧？
“唐溫。”他喊, 她擡頭，沒應, 他盯着她的眼睛，輕輕笑了：“唐校長，他是你父親吧。”
沒有質問，沒有生氣，甚至沒有任何別的情緒存在。
他彷彿正在提起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尋常到他在說“我今天中午吃了青椒土豆絲”一樣。
“祁硯, 我一直沒說是因爲……”
“我知道。”
他打斷她的解釋, 擡手蓋上她的頭頂, 揉了兩下。
“你不需要解釋的。”
她的父親是誰, 在他祁硯的心裡並不重要，是唐校長也好, 是旁人也罷，都不重要。
他剛剛也想過了，如果從一開始自己就知道唐校長跟她之間的關係，他一定做不到心安理得接受唐校長的幫助。
比如他一直知道唐溫和沈長安的家庭不一般，沈長安是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身爲他妹妹的唐溫又怎麼會差到哪裡去呢？
他也清楚只要他開口，沈長安那個人一定會一邊嘲笑他沒用，一邊從包裡甩出一張卡，讓他趕緊把爛攤子收拾乾淨。
可他從沒想過去麻煩他們，哪怕當時那羣人的斧頭已經懸在了祁山手臂上，他都沒想過。
他希望友情也好，愛情也好，自己跟他們之間的感情都是純粹的，讓人找不出詬病的。
“唐校長幫了我很多。”他道：“你也是。”
唐溫晚上走兩步，剛好同他腳尖對腳尖。
確定他真的沒有因爲自己隱瞞了這件事情而生氣後，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她還是要解釋：“他是他，我是我，他幫你是有目的的，我沒有。”
離得有點近。
他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兩步，耳尖微紅，不自然的問：“什麼目的？”
他什麼都沒有，唐校長對他能有什麼目的？
他覺得唐溫多半是在框他。
果然，她彆彆扭扭的撇了頭，把老唐出賣的徹底：“他就是圖你成績好，希望你能給他捧個高考狀元回來，好讓他臉上有光！”
一有了開頭，就關不上了：“你還給你取了個外號，叫寶貝蛋，說你是他的狀元小寶貝。”
明明沒有風，祁硯突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寶貝蛋……
狀元小寶貝……
聽着就好惡寒。
他問：“那你呢？”
“我？”她伸手指自己，“我，我沒有目的啊……”
就算有，那也是爲了他好啊，要保護他……
祁硯：“……”
期待從她嘴裡聽到什麼好聽的話，果然不亞於做夢。
算了，其實她也不是沒說過好聽的話。
那天她說“喜歡你”這三個字，不就動聽得很。
他握拳咳了兩聲，試探：“你要不要等等唐校長？”
剛剛他離開辦公室，他們好像還是很有興致的在聊着。
“不等。”唐溫一邊往前走，一邊擺弄着校服上的拉鍊，“萬一被別人看見了，他們不就知道我跟老唐的關係了？”
他眼睛一亮。
“這件事情學校裡沒人知道嗎？”
問出口，才覺得自己問的這個問題很傻。
要是有人知道，又怎麼會一點點的傳言八卦也沒有，甚至還有人不知道她是誰。
“有。”唐溫突然頂了一張認真臉：“秦遼，長安，現在還有你。”
“……”原來如此。
跟着她的步伐變得輕快，連嘴角都開始淺淺的上揚。
突然，“哎呀！”唐溫心道不妙。
“怎麼了？”
她一臉苦愁大恨：“那老班豈不是也知道了嗎......”
果然衝動惹人犯錯，就連上午老班要請家長時，她都覺得沒什麼，現在......
第二天再上數學課，她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機會果然越來越多了，不過除此之外好像跟之前也沒什麼區別。
只是原本打算將他們兩個座位分開的老班，再也沒提過這種話。
事情往往總是超乎意料。
比如人的好奇心，明明唐溫只想好好地混到高考，偏偏就是有人喜歡找茬不讓人如願，風言流語和意撰的八卦逐漸在教室範圍裡傳出來，經過請家長一事，這回所有人都堅信他們就是走後門空降的。
那天交了檢討請完家長，回去還被臭罵一頓的男生，心裡始終咽不下這口氣，一進教室就摔了書包扔到座位上，桌子不堪重負一陣刺啦響。
很刺耳。
“嘖嘖嘖，有後臺的人就是跟我們不一樣。”男生朝着教室後面不屑看去，落到扎着馬尾低頭寫字的那顆腦袋上，直哼的鼻孔出氣。
祁硯繃着嘴角，一雙眼睛黑漆漆的側目看她氣定閒神的不爲所動，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那個咋咋呼呼的男生。
男生的同桌輕輕推了推他：“你小點聲。”
都知道人家有後臺了，還這麼明目張膽跟他們對上，不明智。
男生甩甩膀子：“我言論自由，怕什麼。”他就是要說！
媽的，憑什麼他們這些人辛辛苦苦認真了兩年多，才被選拔進實驗班，別人只是因爲家裡有後臺就可以一句話空降過來？
他不服！
特別是那個女人還害他寫檢討請家長，自己當了那麼多年父母口中的好孩子，居然淪落到請家長的地步！
“言論自由？”唐溫扔了筆哂笑：“那也得分場合分時間吧？你自己看看大家現在都在做什麼，而你又在做什麼，一邊影響同學學習，一邊高舉大旗說自己言論自由。”
她譏諷：“那你可真自由。”
沒人比他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