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見申芸的時候, 小城已經下過了第一場白雪。
下過雪的小城凍得人手疼，唐溫出門的時候差點把自己給裹成了一顆球。
申芸恢復的還不錯，所以幾天前就已經被申振給接回家了, 爲了更好的照顧她, 他乾脆直接辦了休學。
他們到的時候, 申振正在客廳裡急得團團轉, 靠近沙發那一塊地板上還躺着一攤玻璃碎片和水漬。
“不好意思, 今天這個……這個……”應該是急得，申振只穿了件薄薄的衛衣，屋裡連空調也沒有開, 即便如此，額角還是津了一圈汗, “現在可能不太方便讓你們進去看她, 她現在, 現在情緒有點不太穩定……”
“沒關係。”唐溫小心翼翼的看向那個之前在房門上掛着毛絨布朗熊的房間，門板上可愛的小東西不見了蹤影, “她……是受到什麼刺激了嗎？”
就着這一地凌亂來看，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突然刺激到她了，纔會讓她突然扔了水杯。
申振苦笑，說道，“她今天本來挺好的, 都怪我嘴賤, 剛剛她說她想出門逛逛, 我不同意, 然後就……”
就怎麼了, 情況顯而易見，不用多說, 他們也看的明白。
“你不是說了她最近恢復的挺好的？如果恢復好的話，帶她出門逛逛應該不會怎麼樣吧？”唐溫言語斟酌。
她的身邊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的人，唯一知道的一個可能會想不開要自殺的人，此時此刻還就站在她身邊。
“我不敢，你知道她上次爲什麼會自殺嗎？”申振緩緩說道，“因爲我帶她去超市的時候，在路上撞見了林遠辰，姐姐聽到她的聲音之後就已經精神開始恍惚了。”
“回到家的當天夜裡，我想起來看看她睡得安不安穩，結果一開燈……”他盯着沙發失了神，“她就倒在那裡。”
“林遠辰他——”
咔——
沒了布朗熊的那扇門，被人從裡面輕輕打開了，隨着慣性下意識地擡頭看過去，唐溫只看到一隻蒼白的手從門縫裡伸出來，扒住了門邊。
申振只愣了一瞬間，就大步衝過去，“姐……”
門口站着的人好像剛洗過澡，手臂上還冒着絲絲熱氣，她小心翼翼探頭出來看的時候，頭髮上的水珠一下一下的滴在地板上。
她只穿了一件浴袍，頭髮溼漉漉的明顯就是剛剛洗完還沒擦，申振想彎腰把她抱起來送進屋裡，嘴裡輕聲慢語的哄着她“姐姐聽話，我幫你把頭髮吹了我們再出去好不好”？
被哄的那一個扒着門邊不肯放手，等到申振不再堅持讓她進屋去，她纔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氣一般，擡頭看向了唐溫。
她的聲音低落，輕微弱小。
她說，“我見過你。”
唐溫只看見過她一次，就是那回送祁硯回家的路上覺得馬路對面的人有點眼熟的那一回，不過那個時候她一直被林遠辰扣在懷裡，唐溫除了一張慘白的人臉，根本就看不見別的。
今天倒是光明正大的見到了人，像只受了傷的小獸，就連說話都像是在委屈的嗚咽。
唐溫捏了捏掌心，還是決定開口跟她打個招呼。
“你好，我……我們是申振的朋友。”她又補充道，“很高興看見你。”
“你不怕林遠辰，對嗎？”申芸紅着眼睛看她，還沒說什麼眼淚已經不由自主的大顆大顆的往下滑，“你上次因爲我跟他動手，我記得的。”
雖然她一直都縮在林遠辰的背後，但是害怕之餘，她鼓起勇氣擡頭記住了那個動作颯爽的女孩子的臉。
跟面前的這個女生，對上了。
唐溫突然也被她感染了幾分難過。
她認真回答道，“對，我不怕他。”
他林遠辰算個什麼東西，值得她唐溫去怕？到現在那麼多年，能讓她唐溫用上害怕這個詞的，只有一個人。
就是祁硯。
她害怕他自殺。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了。
“你能幫我嗎？”申芸扒着門邊淌眼淚，聲音顫抖卻還是很倔強。
祁硯站在她旁邊，能明顯感覺到唐溫一瞬間的氣息變化。
他握緊了拳頭，心臟突然揪了一下。
這算什麼？
他瞪着一直沉默的申振，無聲質問他，這算什麼？苦情牌嗎？
唐溫突然就動了。
她從桌子上抽了幾張紙巾，往她身邊靠去，看到申芸突然受了驚嚇一般後退，她又停了腳步，“你想讓我怎麼幫你？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可以幫你。”
上次申振跟她說的那件事，她回去之後已經跟老唐提過了，剩下來的事情多半也輪不到她來插手，因爲如果老唐解決不了的話，那讓她插手就更不可能了。
可是申芸呢？她又需要自己幫她什麼忙？
“我……”申芸咬緊下脣，本就蒼白的脣色突然破出了絲絲血珠，她咬緊牙，十分確定的說道，“我想讓他們受到他們應該受到的懲罰！我希望他們能夠得到制裁！”
“抱歉。”唐溫思襯片刻，吐出一口長氣。
申芸的身體搖搖欲墜，感覺一碰就能倒下。
唐溫盯着她，小心的說，“那我可能得要冒犯你了。”
……
申振死死盯着那扇門，恨不得把它盯出一個洞來，“唐溫怎麼還不出來？！”
她已經跟他姐姐待在一個房間裡超過半個小時了，他們在外面一點動靜也聽不見，他只能老老實實等着，盯着那關好的門乾着急。
祁硯本來就因爲他找唐溫幫忙的事情不高興，現在又聽見他在耳邊焦躁不安，心頭火氣更甚了。
他恨恨的盯了他兩眼，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安靜點？！”
申振深吸一口氣，剛想反駁他，房門開了。
“姐——”他登的從沙發上起來，緊張的圍着她轉。
祁硯替唐溫覺得不平，“你這是什麼意思？唐溫難道還能欺負你姐姐不成？！你這樣是不是太羞辱人了？！”
“我……”申振後反應的覺得自己做得不對，不好意思的看向唐溫就想道歉。
唐溫擺擺手，沒當回事。
“算了。”唐溫上前扯了扯祁硯的衣服，緩緩道，“我餓了，陪我去吃點東西吧。”
祁硯垂下眼睛，目光落在她攥着自己衣服上的蔥嫩手指，啞着嗓子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