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間,南淮喚靈山,鶴園。

說來也奇,自裴遇醒來這原本晴朗的天氣一改往日晴朗,一連幾天皆陰雨連連。

裴遇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綿綿煙雨,心中愁緒萬千。

不承想在不遠處同樣是那陰雨連連的窗前也站着個人兒。

卿辭望向窗外,看着那如煙細雨,怔怔失神。

細雨如煙漫漫成霧,絲絲涼意卷席着人心,連帶着卿辭的背影也染上了絲絲落寞。

影藍站在房門外,看着身影孤寂的卿辭,心間滿是心疼。

自那日得知那昏迷的人甦醒後,姑姑便陷入了沉寂。

她不知她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只是發自內心的覺得如今的姑姑變得不同了,自己竟似乎不認識她了。

影藍想到這又連連搖頭,在心反覆告訴自己,姑姑還是原來的姑姑,是自己想多了。

片刻過後,影藍處理好心緒,放輕腳步走進了卿辭房中。

她說話聲很輕,生怕驚了卿辭,“姑姑,在看什麼?”

卿辭回過頭,看着影藍,那神色又不像是在看她,彷彿是在透過影藍望向另一個人一般,怔怔失神。

影藍輕喚她:“姑姑?”

卿辭回過神來,看着影藍那毫無雜質的清澈雙眸,輕輕一笑:“嗯。阿藍。”

影藍見她恢復正常,那顆懸着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她拿起搭在軟塌上的薄毯輕輕披在卿辭身上,滿面擔憂:“山雨寒氣盛,姑姑切莫着涼了。”

卿辭攏了攏她披在自己身上的薄毯,輕笑說:“好。”

影藍見她雖然應着自己,但也未絲毫挪動腳步,便知自己勸不動她,無奈之下就爲她添了一杯熱茶,好給她暖暖身子。

卿辭接過她遞過來的茶盞,握在手心。

影藍見她接過了茶盞,便也動作輕緩的退出了房間。

茶水滾燙,但茶盞盞壁較厚,絲毫不會燙手。

暖意絲絲縷縷傳入指尖,茶水氤氳冒着霧氣,卿辭垂首看着茶盞中,神思又漸漸飄遠。

初見溫宿也是這般煙雨綿綿,薄霧漫漫,他僅僅用一杯陳茶便將她亙古不變的心擾的方寸大亂。

那時的事情有太多的巧合與驚喜,幾經流年,她竟也漸漸忘了自己與他的開始有多少算計。

以至於到最後她與他落得悽慘下場,她恨了所有人,卻獨獨忘了恨自己。

光陰飛逝,如白駒過隙,世事已是十萬年前的世事,往事種種,一如那初見時的如煙雨霧虛無縹緲,雖掩人目光,卻又轉瞬消逝,讓人難以追尋。

卿辭失神太久,卻又在一瞬間回過神來,不免心中一頓,是那種久違的鈍痛,讓她用力握緊了手中的杯盞。

她目光中帶着刺痛,清淚瞬間盈滿眼眶,她努力擡起頭望向窗外,窗外菸雨綿綿,遠山若隱若現,時光沉寂,萬物向生。

她許久才慢慢平復心中洶涌的痛,望着窗外菸雨喃喃:“雨停了,那就該放晴了。”

而此時裴遇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蕭繼,滿目寒冰,久久不語。

蕭繼垂着頭,他知道剛纔是自己逾越了,低聲低語:“殿下,是臣錯了。”

裴遇重重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皺着眉,半晌才遲遲出聲:“我知你的顧慮,我自有分寸。”

蕭繼仍垂首,靜靜的聽裴遇說着,應着:“是。”

裴遇見他仍是如此,便壓着聲道:“退下吧。”

蕭繼得令,便退出了臥房。

然而在他離開後,裴遇卻起身行至窗前,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

翌日,清晨濃霧漸漸散盡,春日晨陽也久違的露出了笑靨。

難得放晴,影藍想着卿辭身體未愈,便將躺椅搬到那院中的桃樹下,央着她去院中曬曬太陽,驅驅病氣。

卿辭擰不過她,只好由着她坐到了那桃花樹下。

春陽暖暖,微風習習,喚起滿院竹聲,卿辭閉上眼沉浸在這暖寂的山色中,沉沉眠去。

幾片桃花飄落,散落在她素色的衣裙上,散落在她披散的青絲上,散落在她沉睡的眼睫上。

裴遇一早醒來,就見春日晴朗,萬物明媚,心中想着自己來到此地已有多日,也應早日離去,便叫來蕭繼,一同找去,向家主辭行。

他們一路向前,裴遇見小院雖小,但幽竹森森,天籟細細;芳蓮初綻,流水潺潺;疏桐吹綠,楊柳堆煙。廊檐古樸,亭臺水榭,清雅幽寂,別具一格。

裴遇心中暗暗想着,此家主人怕是身份不俗。

他正想着,轉換目光就見不遠處有一株開的正盛的桃樹,而待漸漸走進他卻看見了那樹下正睡着個女子。

他緩緩走進,不覺間放緩了腳步,放輕了呼吸。

春陽透過桃枝,光絲絲縷縷的照在她的身上,白衣勝雪,恍若天人。

那女子膚若凝雪,青絲如墨,面容姣好,雙眸輕閉,睫羽濃密宛若蝶翼,在眼下落下一片小小的陰影,一襲素裙襯得她宛如天人,而桃花片片散落其上,在灼灼桃華的映襯下,愈加清雅冷豔。

裴遇怔怔地看着,看着她,不覺間心中某一個地方似是漸漸變得不同。

他失神的看着她,半晌他緩緩走近她,輕輕蹲下,伸出手輕輕取下那片落在她眼睫上的桃花,就在這時,她似是察覺,睫羽輕顫,緩緩睜開了閉合的雙眸。

那是一雙如水的眼眸,瞳色清淺,暗含着淺淺的淡漠冰冷,似是能看透人心。

裴遇沉在她的目光中,久久難以回神。

四目交織,相顧無言。

四下寂靜無聲,一陣微風拂過,一樹桃花紛紛飄落,散落在裴遇身上,也落在了卿辭身上。

“阿意,許久未見,餘勝念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