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慕容昭臉上竟然沒有任何變化，待到靜芝委婉的把話說出來拒絕了他的“求婚”他也只是笑了一下，依舊側身點菸。他現在抽菸不避諱靜芝了，從前覺得不禮貌的行爲現在在靜芝看來是一種親密的表現，正是將她當作了自己人才不再顧忌的不是嗎？
甜點是北京廚子做的，正宗的老北京奶酪，冰鎮過才送上來還有一層薄薄的水汽瑩潔在外面。杏黃色的餐具襯托乳白色的固體顯出幾分可口，這在以前是宮廷御製食物，靜芝家裡從前的廚子會幾道宮廷菜，恰巧就會做這個，沒想到現在慕容昭的北京廚子也會做這道甜品，難道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慕容昭只吃了幾口就停住了，轉身給自己倒上杯紅酒在窗前站了會兒又回到沙發上坐着。連靜芝都看出來他的心不在這裡卻還是勉強着陪她吃飯，果然飯後不就馬超就進來了，附在慕容昭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麼，慕容昭先是一驚，隨後笑着起身出門，到門口想起靜芝還在就又倒回來對她笑了笑說“讓周明陪你去香港吧，他對那邊挺熟的！”
馬超先去書房，見他進來忙上前報告“今天晚上的船，剛剛走的。”他聲音有些急促，房間裡溫熱的空氣把他臉上的夜霜化成了水珠。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擦掉只等留着又幹了，本來的黑色皮膚上劃出一道道白痕，細看就覺得是玻璃上雨滴留下的印記。
慕容昭坐下想了想，道：“確定只有他？”馬超道：“七小姐送上船又下來了。”慕容昭手指敲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臉上還是剛纔進來時候的神態，不溫不火，看不出端倪。馬超站在面前聽他吩咐，許久才說“那好吧，你先回去。”
馬超轉身就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見慕容昭溫溫的語調“過幾天你去七小姐那邊看看，或許我們幫得上什麼！”他強調時間的概念，又重複了一次“記住時間，千萬別算錯了日子！”
早上下了點雨，春天的雨本來說下就下，又沒個完結，細灑慢落的不到半天院子裡就都溼了。樹葉上綴着水珠亮晶晶的滴落到泥土裡瞬間就不見了。
馬超小心翼翼的在角落裡把車停好，芙蓉園到處都是植物難找到空位，原來的主人似乎只鍾情花草忘了自身居住條件，停車位是最近才修好的，卻因爲早已停下主人的兩部汽車而沒了空位。草坪上鋪滿一層嫩綠的顏色，雨後仍有點潮溼，好不容易走到走廊下面，馬超立刻就後悔了。身後的綠毯上已經有了一條黑色的道路，被自己用皮鞋踩出來的。原本鋪好的石板路直通到停車位因爲自己的疏忽而被省略掉。
女傭在門口笑嘻嘻的請他進去，裡面一片溫熱，吉美坐在沙發山喝茶，見他來了忙起身輕輕向樓上指了指，馬超道“是我來早了吧！”吉美悄聲道“連着忙了幾個通宵都沒休息，好不容易勸她吃了點東西，我在牛奶裡面加了安眠藥
，就讓她好好睡一會兒吧？”
女傭忙着送茶送點心上來，兩人對坐着找不到話說了，一個看着牆，一個閉目養神。四周都靜悄悄的聽得見房檐下雨滴掉落到地磚上的聲音，一點，又一點。馬超不耐煩的想抽菸緩解自己的情緒，但是吉美在旁邊，還是忍住了。只慢慢玩弄打火機打發時間。吉美道：“有煙嗎？”馬超愣了一下，從自己包裡面拿出煙遞給她，看吉美熟練的點上，他也抽了起來；兩個人一旦有了共同的興趣就好相處多了，吉美笑着說：“別笑話我，這都是職業病，在報社裡面寫稿子校對稿子一弄就是大半夜，沒精神了可是還沒做完，只好抽支菸提神繼續了！”馬超笑了一下，他實在不會跟女人糾纏，特別像吉美這樣可以獨立自主的新女性。
吉美沒抽幾下就掐掉了。玻璃菸灰缸裡面頓時有了點東西，馬超一支菸沒抽完，又聽吉美說“前幾天跟她一起蒐集情報分析資料，時間都耗在那裡了，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連我這樣經常熬夜的最後都支持不住倒在那裡睡着了，醒來一看，她還是坐在那裡收聽情報，菸灰缸裡面滿滿的全是菸蒂，她說‘你回去休息吧’，我哪裡敢走，留下她一個人在那邊會真的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會生不如死的！”
似乎怕吵醒樓上的人，吉美聲音很輕，比她平時說話的音調至少低了一半。這樣哀沉的氣氛讓馬超有一種負罪感，他不該來這裡的，所有的悲傷與擔憂都是他帶來的。是他告訴葉赫少薇那艘船在即將離開海岸的時候出了事，是他篤定的告訴她船內系統突然爆炸，也可能是觸礁，那一帶罕有人煙，有是這樣寒冷的天氣，極少有生還可能的。用“極少”兩個字不過是爲了要她相信會有生還的希望，但是他清楚的知道永遠不可能了，情報在他的辦公桌上放了三天他才把消息帶到芙蓉園，就是要他永遠回不來！他知道違背自己的良心做事會很難受，但是葉赫少薇會比他更難受，他只是做錯了一件事，她卻是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謊話就是謊話，說的時候他盡力不要自己露出膽怯之色，早已對着鏡子練過幾次的表情成功得讓自己都覺得真的是剛剛纔收到的情報。
“那片海域不會有生還的可能，四周礁石太多，我們的勘探船也極少往那邊去的！”
葉赫少薇手上的玫瑰斜了幾分，本來完美的插花盆景上出現了瑕疵。小銀剪刀還是剪下了最後一根花·莖。眼神中閃過幾絲兇戾，她將玫瑰花·莖建成了尖銳的刺，按在手指上立刻出現血紅的一點，絲毫不疼！
“借你們的情報處用一下”
出乎意料的她居然十分鎮定，馬超以爲她會突然大哭甚至昏厥，但是錯了，那些都是普通女人的表現，軟弱而缺乏主見。可惜葉赫少薇並不是普通女人，面對消息她的第一反應不是蒼白的準備情人的身後事然
後盲目向下面追究責任，她要抓住最後一絲機會找到可能生還的地點。即便失敗，她也要親自證明這一切。
最近的情報處在城南，鬧市街頭一幢樓房，都是居民住家的樣子。馬超開車帶她們過去，樓上幾道門分別有人守着，馬超把通行證拿了出來，認證不認人的地方。空出一間辦公室給葉赫少薇，裡面設施都是有的，她也不再避忌直接用自己的電臺號向外面發情報出去了。這是個極爲危險的做法，一旦她的電臺波被追蹤到那以後她手上經過的所有情報都會落到慕容昭手上。這裡面的密碼人才比比皆是，情報處往往就是一個軍隊最核心的地方，慕容昭既然答應讓她進來並且那滴剛給她對外聯絡，明顯是不怕她從這裡帶走什麼資料的，也是一種信任的表現，她實在找不到藉口再要求這裡的人都離開。
芳子還在上海，她直接用內部電碼給芳子發了電報詢問現在的情況，晚上芳子親自回電告訴她宮本已經被貶到明明島降級做副官，武田反倒沒什麼事，宮本把大部分的事都攬到自己身上，再來日本那邊政局不穩上面忙着重組內閣沒多大精神再嚴查這些事。
看着翻譯出來的電報，葉赫少薇感到心裡一陣堵得厲害，到底是她判斷錯誤，政局形式從不由人的意志改變；亦或者有人從中做了手腳，她跟武田分析過這次的事即便宮本肯幫忙攬着一些也不會就這樣算了，所以才忙着先讓武田回日本的。現在看來使他們估計錯了形式。
她向那片海港附近幾個駐軍地發電報詢問有沒有救到人，查過地圖知道日本好幾處海軍駐紮在周圍。海港處信號不好，到第二天早上都只有幾處回覆，千篇一律的回答沒有！她覺得十分無力，渾身向被抽乾血一樣腦子裡一片混亂再沒有一點力氣，她的手在發抖，抖得連發訊氣都沒力氣拿起來。房裡門窗緊閉讓她有種窒息的感覺，她把領口處的扣子解開，還是難受，索性拿出煙點上，平時都是抽幾口就掐掉，這回她居然抽完整整一支菸，還是難受，心裡面空蕩蕩的像突然被摘空了一樣。四點左右又開始下雨了，天上昏黃一片，花園裡面都看不清路徑。吉美坐在窗前聽雨，突然笑着說“讓你這樣等着真是不好意思”。馬超笑道：“七小姐難得能睡得着，反正沒什麼特別的事，少帥要我來看看而已。”
慕容昭怕出事，葉赫少薇要是在他的地方上出點意外那可是不好解釋的。馬超坐在那裡朝外面看了看，什麼也看不清楚。看來是不會有陽光了今天。他想起那天來的時候一片明媚，一路上的花香沾染到他身上，草坪也顯得十分嬌嫩，他走進來是十分沉重的，打着腹稿計劃該怎麼把話說出來，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陰沉了，陽光褪去後花園裡顯出幾分魑魅，更多的是無人的淒涼和冷清。同樣的地方一天中就會有兩個樣子，直到現在雨下個不停，又是一個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