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藥局隸屬殿中省,專司宮廷,掌合和御藥及診候方脈之事。
且尚藥局其下,又有專門的御藥制處,和存藥方的存華堂等大大小小的地兒,每一劑太醫開出的藥方,自有專門的藥童抓藥到御藥制處煎藥,想要將御藥帶出宮,那約莫是不可能的。
且九殿下息泯一開口就是百年份的沒藥,這等珍稀藥材更是有專門的主藥人每日監管、存放,每次用多少,那都是清清楚楚的記載在冊。
即便是四妃之一的賢妃,她要真有礙,太醫開方子要用到百年份的老藥材,用倒是可用,但她連藥渣子都看不到。
故而賢妃眉頭一皺問道,“你這是有何用處?”
息泯也不瞞她,“給小啞兒治嗓子用。”
聽聞這話,賢妃眉頭皺的更深,“那啞巴從前只是京郊的乞丐,你供她吃喝。已是天大的福分,莫要太過擡舉她,傳出去,旁人是要笑話的。”
息泯不爲所動,“這是兒臣早前就與她說好了的,她給兒臣作證,兒臣就給她治嗓子。總不好做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賢妃讓這話說的啞口無言,她那張豔色的臉上神色一下就淺淡下來,“本宮曉得的,你先回去,晚些時候本宮找機會與你父皇說說。”
壓根就沒應允!
息泯也不惱,他起身禮也不行了,只對賢妃點了點頭。轉身就出去了。
等他出了雲霞宮宮門,賢妃才冷笑道,“哼,客嬤嬤,你可是聽見了,這個不孝子,對個乞丐都這樣好。還要給她用百年份的藥材,而本宮說了一堆好話,從頭至尾他都沒和顏悅色一些,彷彿本宮是他仇人一樣,早知道,當年他一生出來,本宮就掐死他算了!”
客嬤嬤趕緊拉了下賢妃。“娘娘,慎言。”
賢妃閉了嘴,客嬤嬤才小心翼翼的道,“可今個殿下還願意過來,娘娘讓他手下顧文安,殿下也是不曾有二話,可見殿下心裡還是有娘娘的。”
這話聽着舒坦,賢妃總算稍稍舒心一些,她擺手不在意的道,“先就這樣吧,讓文安機靈點,本宮這兒子如今已不是省油的燈。”
頓了頓,她又道,“他能讓聖人多看他一分,那也是他的造化,往後無事,就帶着十四過去他那邊親近親近,畢竟是親兄弟,關係好了,他今日爭取的,往後悉數都會是十四的。”
客嬤嬤笑眯眯的,對賢妃娘娘這說法並不感到奇怪,畢竟聖人今年才四十有餘,怎麼也還有個好些年,屆時目下這些皇子年紀老了,十四皇子可不正當合適青蔥年少。
賢妃的那一番話,九殿下息泯興許心知肚明,也或許知道裝不知道。不過那都無所謂,總是他與自個生母這輩子也就那樣了。
要是往常,他約莫還會顧忌那點母子情分,她再是不慈,他往後也不能不孝,但誰又能想到後面的十幾年,她竟會那樣算計他!
若不是有個重生的自己,他根本就不曉得他最後,在距離那個位置一步之遙的地方,一切悉數都讓她給毀了,還叫他死的萬劫不復!
他其實不想相信重生自己說的那些話,但是他又不得不相信!
所以,母慈父愛,兄友弟恭什麼的。於他這輩子而言,都是鏡花水月,漫卷浮雲。
息泯面無表情的在御花園走着,御花園並不大,可他硬是走了小半個時辰都還沒走出去。
烈日明朗,樹蔭葳蕤。
息泯的心頭,卻是冰涼的。
“九殿下?”有微微驚喜的聲音響起,息泯側頭,就見着一襲宮裝的婦人,身後跟着兩宮娥緩步而來。
那婦人,身穿xxx,綰元寶髻,鬢間無多首飾,只堪堪一白玉蘭花簪,她面容豔麗,竟是同賢妃一模一樣,可蓋因性子緣故,眉目那股子迫人的豔色淺淡如水,水盈的眸子間,盡是歲月沉澱出的溫柔。
這是個雖和賢妃長的一樣,身上卻又有一種截然不同的美的婦人。
若說賢妃的豔是開到囂媚的烈焰海棠,那麼這婦人就是月下白曇,悠悠然然寧靜自得的悄然開放,只那麼幾個時辰,留下一室暗香後,無聲無息的凋謝。
鳳眼微沉,息泯在婦人離的近後,恭敬行禮道,“息泯見過麗昭儀。”
麗昭儀,六皇子的生母,賢妃的雙生姊姊顧冰。
麗昭儀嘴角含笑,很是溫柔,她見四人並無旁人便道,“殿下何須與我這般客氣,當下並無外人,你便叫我姨母如何?”
算起來,當真是嫡親的姨母。
息泯眸色波動,但很快他又掩住,對着麗昭儀嘴角多了幾分真切的柔和,“是,姨母。”
“噯!”麗昭儀脆生生地應了聲,她笑的眸子彎彎,讓人情不自禁就想親近。
麗昭儀對左右兩宮娥使了個眼色,兩宮娥便機靈地站開來把風。
麗昭儀這才上前幾步,站到息泯面前,略感慨的擡頭摸了摸他的肩,“姨母這都多少年沒見過你了,有四年了吧?自打你出宮,就鮮少回後宮。姨母那邊你也不方便過來,剛要不是姨母聽人說你在御花園轉悠,特意過來瞧瞧,指不定還見不到你哪。”
顯然麗昭儀是個溫婉的小女人,就這幾句話,她就眼尾發紅,情深意切。對息泯那是真的有長輩的慈愛感情在的。
“我問你六皇兄,他那個畫癡,竟也是不曉得你過的如何。”麗昭儀埋怨着六皇子,瞧着身形單薄的少年,越發覺得難受。
息泯並不擅應付這樣的場合,他惹人厭煩的本事一流,可要說真心實意待他好的人。統共也沒幾個。
故而對麗昭儀這些毫不做作的肺腑之言,他反倒無話可說。
最後只得乾巴巴的低着頭道,“姨母,我過的很好……”
“好什麼?”麗昭儀打斷他的話,“都鬧騰出三司會審的大事了,差一點你小命都沒了,聽姨母的,往後低調一些,你父皇不喜你,你便少在他面前出現。”
息泯抿着薄脣,他這會心頭出奇的平靜,且半點都沒有在雲霞宮之時的不耐煩,彷彿聽着麗昭儀這些廢話一般的閒言碎語,他居然能一字不落的都聽進心裡去。
麗昭儀還在繼續說。“如今你進了翰林院,就好生同裡面的老臣學學,要知道,姜都是老的辣,別看不上那些拿筆都哆嗦的糟老頭子,你要能得到他們的一二指點,受益無窮。”
“這人哪,老天爺給你斷了前路,就定然會再給你指點另外一條小徑,一應往前看。”
“你母妃那邊,她打小就是那等爭強好勝的性子,又愛慕虛榮的很,她也不是真的不喜你,只是礙着你父皇的意思,不敢罷了,姨母和你母妃長的一模一樣,你要想跟母妃撒個嬌什麼的,儘管來找姨母便是。”
一進宮從來都是板着冷臉的息泯,出奇的不好意思起來,白玉耳廓緩緩爬起粉色,他頭側向一邊。應了聲,“姨母,小九記着了。”
麗昭儀滿臉帶笑,瞧着息泯的目光就和看着自己親生兒子無異,她拍了拍他手臂,“你可是需要沒藥?”
聽聞這話,息泯一驚,他個把時辰前才雲霞宮說過這話,這會就傳到了麗昭儀耳朵裡。
麗昭儀笑容不變,“聽姨母的,這事莫要去煩你母妃,姨母與你想想法子,待拿到了沒藥,姨母讓你六皇兄捎給你如何?”
息泯遲疑不定,不過他還是道,“那就有勞姨母了。”
眼見時辰差不多,麗昭儀才後退幾步,對息泯揮手道,“去吧,你該去翰林院那邊上值了,記得姨母說的話。”
息泯其實很清楚,打小麗昭儀就是疼他的,他初初受冷遇的那一年,自個太年幼,很是對周圍的人有一番怨恨,宮裡的那些人慣是踩低逢高,連帶他身邊伺候的宮娥太監也開始不盡心。
好幾次,是麗昭儀幫的他。爲此同樣年幼的六皇兄覺得他搶了自個的母妃,堵着要與他打架,後來,自然是六皇兄屁股上捱了麗昭儀的巴掌。
他也不曉得麗昭儀同六皇兄說了什麼,自打那以後,六皇兄便是所有皇子裡,待他算和善的。
息泯想着這些有的沒的踏進翰林院,不大的院中,老大一顆槐樹,樹根中空,垂垂老朽。
他邁進正中房間,裡面正有兩三頭須皆白,眼花不明的老臣哆哆嗦嗦地整理古籍。
息泯走到近前,他們才轉頭。眯起眼睛,好半晌認出人來,顫巍巍的道,“是九殿下哪,老臣等見過……見過九殿下……”
說着,??放下手頭書冊,就要給息泯見禮。
息泯連忙伸手阻攔。“諸位不必,聖人指本殿過來翰林院,本殿與諸位便是同僚,只論此,不論身份。”
其中一最老的老頭子走路都在搖晃,他湊到息泯面前,渾濁的眼珠子迎着光,看了他好半天,纔開口道,“年輕人,好好幹……”
息泯笑了笑,他本也沒打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既然來了這邊,像麗昭儀說的那樣,也不盡然都是不如意的壞事。
他尋了自個的位置,將案頭上從前修的望族譜牒一一翻理出來,打算着將整個大殷的名門望族譜牒都再修上一修。
他息泯,不做便罷了,要做的事,自然就要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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