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府的馬車,一路直接到的秦府,霧濛濛下來,她看着氣派的秦家府門,威武的石??,上掛着大氣磅礴的“秦府”兩字。
她頓了頓,就見大門口迎來個身穿綢衣,還戴金鐲的嬤嬤,約莫四十來歲,面有皺紋。
她一見霧濛濛,頓臉上笑開了花,上前來道,“霧姑娘好,老奴是四姑娘的奶孃花嬤嬤,早收到了消息,院子早收拾妥當,姑娘只需入住便可。”
霧濛濛點頭,她對這人無好感也無惡感,遂點點頭表示知曉。
鳳鸞這當也從馬車上跳下來,故作姿態地挽着霧濛濛,等着花嬤嬤道,“長點眼睛,擔待了濛濛,我非得讓秦關鳩吃不了兜着走!”
花嬤嬤臉上的笑意不變。老好的道,“鳳四姑娘說的什麼話,霧姑娘是皇后娘娘和咱家四姑娘的貴客,老奴哪裡敢擔待了。”
鳳鸞哼了聲,挽着霧濛濛擡腳就往裡邊走,她並未帶霧濛濛去花嬤嬤準備的院子,而是想也不想,直接將人領到了秦竹笙那邊。
秦竹笙那房,住在秦家東南面的小跨院裡,那跨院一半處後宅,一半屬前宅。
鳳鸞熟門熟路,直接進了小跨院就喊着,“六表哥,六表哥……”
院子裡探出一十來歲的小婢女來,她見是鳳鸞,便跳出來道。“鳳四姑娘,六公子正在後宅伺候夫人用藥,婢子去稟一聲。”
聽聞這話,鳳鸞揮手,讓那小婢女趕緊去,緊接着她就皺起了眉頭,“姨母又在喝藥了。”
霧濛濛看了眼在小跨院外頭張望的花嬤嬤,沒理她。直接問鳳鸞,“竹笙哥的母親,身子不好?”
鳳鸞小臉都愁緊了,“嗯,聽聞六表哥出生的時候,傷了身子,加上姨父早逝,姨母受不住這打擊,就常年纏綿病榻。”
霧濛濛跟着皺眉,“具體是什麼病症?”
鳳鸞搖頭,她一小人,家裡人也不會跟她說這些。
兩人正說着,秦竹笙過來了,他一見兩人,就挑眉笑道,“怎的濛濛要過來,鸞表妹也沒提前與我說一聲,我也好準備點你們愛用的點心。”
提起這事,鳳鸞就來氣,不用霧濛濛說,她就噼裡啪啦的將春宴的事說了一遍。
末了,當着秦竹笙的面,恨恨的道,“秦關鳩真是討厭,我不喜歡她。”
秦竹笙嘴角始終噙着淺淡笑意,彷彿他不是個秦家人一樣。
“六表哥,濛濛在秦家,要被秦關鳩欺負了怎麼辦?不若你這跨院裡挪個小院子出來,讓霧濛濛住你這邊。”鳳鸞想當然的提議道。
秦竹笙皺了皺眉頭,青蔥一樣的少年擺出一副老成的面孔,很是喜人。
霧濛濛抿嘴笑道,“四鸞,如此並不妥當。”
鳳鸞睜大了眸子,想不明白怎的就不妥當了,總歸都是住秦家。
秦竹笙倒是猜到幾分,他嘆息一聲,伸手點了鳳鸞額頭一記,“我是男子,濛濛又是個姑娘,哪裡好住一個跨院。傳出去,濛濛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鳳鸞捂着額頭,“可是濛濛才六歲啊,表哥你也不過十二歲,哪裡需要避嫌了。”
秦竹笙氣笑了,“又哪裡不需要了?”
霧濛濛也是如此考慮的,其實她更擔心的是,依着泯殿下對秦竹笙的不喜。要知道她還跟他同住一個屋檐,回來她定然沒好日子過。
“竹笙哥說的在理,”霧濛濛附和道,“四鸞你不必擔心,秦關鳩不敢將我怎麼樣,要我有個損,她擔不起那些個閒言碎語。”
秦竹笙同樣看的明白,他跟着勸慰鳳鸞,“濛濛說的對,鸞表妹放心吧,既然都是在秦家,表哥也會照拂濛濛的。”
如此,鳳鸞纔算放心下來。
鳳鸞想起秦竹笙母親的事,猶豫了會才問道,“竹笙哥,伯母到底是什麼病症啊?”
小姑娘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如水眸子,純粹又幹淨,當真是真切的關心。
秦竹笙微微一笑,“不是什麼病,身子虛的很,只能靠補。”
霧濛濛點頭,她眉頭一蹙,就想去看看,自打她能看到人體內的氣來。就還沒見過體虛之人又是哪種。
她踟躕半晌,即便曉得失禮還是問道,“不知我能去看看伯母嗎?”
秦竹笙訝然地望着霧濛濛,便鳳鸞都有些驚訝。
霧濛濛不好意思地斂了斂鬢角細發,笑道,“殿下最近給我找了很多醫書,我有在學,所以想看看。如果不方便,竹笙哥就當我冒昧了不用理會便是。”
聽聞這話,秦竹笙失笑,“沒什麼,可以看看的。”
說着,他起身,當真就準備領着霧濛濛進後宅子,鳳鸞趕緊跟上。
小跨院並不大。不過繞過一節迴廊到了後面,就是廂房。
秦竹笙輕手輕腳地進了其中一向陽的房間,霧濛濛甫一進去,就嗅到一股子淺淡的中藥味。
裡間的人許是聽到動靜,便出聲道,“竹笙?是竹笙嗎?”
那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很是虛弱。
秦竹笙直接進到裡間。在牀沿邊坐下道,“是,娘,鸞表妹帶着她的手帕交霧濛濛姑娘來看你了。”
鳳鸞站出去,紅着眼眶糯糯地喊了聲,“姨母。”
霧濛濛轉過屏風,靠近牀沿,就看見牀幔裡。面容蒼白削瘦地秦鳳氏安安靜靜地躺在那。
她脣色淺淡,眉目單薄,被子外的手,也是皮包骨頭一般,很是虛弱。
她費力地睜開眼,先是看了看鳳鸞,笑了下,然後轉動眼珠子,就看到了霧濛濛。
霧濛濛閉眼,再睜眼,果然就見秦鳳氏身上緩緩出現的氣。
就單單是她露在外的氣,每一條都氣若游絲,斷斷續續的有些幾乎凝滯不動。
霧濛濛皺眉,她這樣的情況,分明是近乎油燈枯竭,靠養是養不回來了的,非得能刺激她心底最深處的求生慾望方可。
秦竹笙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小少年難得臉上沒有笑意。
霧濛濛忽的就覺得有些爲秦竹笙難過,她冷着臉,對牀上的秦鳳氏道,“伯母是早就不想活了嗎?”
聽聞這話的三人一愣,秦鳳氏繼而臉上泛起個淺淡的笑。
“娘?”秦竹笙難以置信,他死死抓着母親的手。
霧濛濛也不知怎的。心頭倏起憤怒,她自個本身是個很惜命的人,但凡能賴活着,就絕不好死,且秦竹笙不過才十二歲,正是需要長輩好生引導的年紀。
父親早逝,作爲他唯一的依靠,一個母親怎麼就能狠心舍下自個的骨肉,去追隨一個死人!
“恕晚輩多言,伯母要是早心死了,又何必這些年拖累着竹笙哥?”霧濛濛面無表情,她從來都覺得母愛應該是這世上戰無不勝的,任何的東西在它面前,都能變得微不足道。
秦竹笙臉色一下就冷了,他轉過頭來道,“霧濛濛,這是我自個的家事,不用你操心。”
說完這話,他回頭,動作溫柔小心地將秦鳳氏的手放下被子裡。
哪知,秦鳳氏一把抓住他,目光卻看着霧濛濛道,“霧姑娘說的對,是我拖累了竹笙……”
“娘。莫要說這些,好生休息。”秦竹笙縱使再懂事早熟,可也只有十二歲,這當也是紅了眼眶。
鳳鸞更是低頭在一邊,不敢吭聲。
霧濛濛不爲所動,她微微偏着頭道,“晚輩一直以爲,母親是這個世間最偉大的,竹笙哥年紀並不大,且如今的秦家,你們的處境這樣不好,或者,你一走了知後,他們就能尋個由頭將竹笙哥掃地出門,從此秦家名正言順的就只有皇后一脈是嫡出。”
秦竹笙手捏成了拳頭,他不想霧濛濛在說下去。
霧濛濛好似打定注意要說。“逝者已逝,你這個做母親的,要爲了個逝去多年的男人,而棄活着的竹笙哥?往後真到了地下,伯父要問起,伯母你又當如何交代?”
秦鳳氏愣愣的,她望着逐漸長成人的兒子,隨後竟無聲的哭了起來。
霧濛濛心有嘆息,秦鳳氏的這個心結,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解開的,所以她也只有點到爲止。
“竹笙哥,”霧濛濛輕聲喊道,“如果信的過我,我可以給伯母鍼灸三日,輔以推拿,應該能讓伯母胃口好起來。多用些東西,也不至虛弱到此,不過說到底,伯母的心病,還是要她自己來治。”
秦竹笙詫異地回頭望着霧濛濛,好似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霧濛濛彎起眸子笑了,“好歹,竹笙哥一直都十分照顧濛濛。”
秦竹笙點點頭。好一會才道,“母親,好生休息,兒子先送鸞表妹和濛濛出去。”
秦鳳氏看着秦竹笙一徑的無聲流淚,“竹笙,母親對不住你……”
霧濛濛拉起鳳鸞,索性道,“竹笙哥還是好生陪着伯母。有四鸞與我一道就行了。”
說完這話,她與鳳鸞就出去了,回到花廳,鳳鸞沉默好半天后才問道,“濛濛,你真的能治好姨母?”
霧濛濛搖頭,“你姨母她要想活着,不用誰治都能慢慢好起來,她要不想活……”
剩下的話,霧濛濛沒說完,可誰都懂。
霧濛濛與鳳鸞在秦竹笙這邊一坐,便到晌午。
花嬤嬤那邊實在等不得了,這才進來與霧濛濛道,“霧姑娘,秦老夫人聽聞姑娘過來了,便請姑娘一會正房那邊用膳。”
這種虛以委蛇的場合,霧濛濛根本不想去,她單手撐頭,爲難的道,“花嬤嬤,濛濛怕是去不了,春宴過後就疲憊的很,這會還頭疼,勞煩默嬤嬤與老夫人說一聲。改日濛濛身子好一些,一定過去。”
花嬤嬤面容一僵,又見秦竹笙出來,便趕緊應了聲離開了。
第三更17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