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會客廳內,玄夢渺殿怨梅等人陪着雲霽鬆坐着。
教主玄霜駿則在大殿內等着展化清的到來。
“霽鬆,到底爲什麼你不願意留下來?”玄夢渺焦慮地看着雲霽鬆。
“待會兒讓那個人告訴你們吧。”雲霽鬆低低道。
“那你自己爲什麼不說?”沉聽竹問道。
“聽竹,沒有人願意去碰自己的傷口,更何況是致命的傷口,輕輕一碰,就可能讓我離開這個世界。”雲霽鬆緩緩道。
衆人都沉默了。
玄夢渺發現雲霽鬆的語氣,眼神,讓人覺得這不是一個少女,比少女不知成熟多少。
玄夢渺四人的年齡總體是大於雲霽鬆四人,可不知爲什麼,這個雲霽鬆,感覺遠比自己成熟,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玄夢渺是耐不住的那種,忍不住道:“霽鬆,我感覺你比我們要成熟很多。”
雲霽鬆笑了,聲音裡帶着幾許沙啞,道:“夢渺,成熟是需要磨練的,一般只有兩種方式,一是時間,一是痛苦。”
“你似乎被傷的很深。”玄影華道。
“也許吧……”雲霽鬆眼神空洞道。
衆人不忍再問下去,正在這時,門外有人呼道:“展化清展大俠到!”
“你們都出去聽吧……聽完就懂了……”雲霽鬆道。
“你不去?”殿怨梅道。
“我去做什麼?”雲霽鬆冷笑,“這個故事,我是親身經歷者,聽它做甚?讓我再一次受傷?”
衆人不再言語,退出了會客廳,來到大殿。
展化清走進大殿,玄霜駿立刻迎上來:“化清兄,別來無恙啊,請坐。”說着把他讓到了上位。
“嗯,霜駿兄,好久不見。”展化清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坐了下來,玄夢渺等人施完禮後,也一一就坐。
展化清看着殿怨梅三人,點頭道:“不錯,你們看來都恩怨了結了。”
“是的,之前的事,是我太過火了,我打算把他們留下來,給他們一個安身之處。”玄霜駿道,“但是有一個,她不願意……”
“誰?”
“雲霽鬆。”
“雲霽鬆,雲霽鬆……”展化清唸叨着。好一陣子,他才擡起頭:“她是不是讓我來給你們解釋爲什麼。”
“你怎麼知道?”玄霜駿道。
展化清苦笑道:“一接到你的信,我就猜到了。”聲音很是淒涼。
展化清環顧一週道:“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聽完,你們就懂了。”頓了一下,又道:“這是一場,十多年前的恩怨。”
“十多年前,一個少年的父母爲他定好了親,娶景家的大女兒景詩玉爲妻,可那個少年當時年少輕狂,在外遊山玩水終日不歸家,定了親也是定了,壓根沒放心上,他的家裡人也不怎麼管他,反正到時候回來成親就是了。”展化清停了一下,“可就是這年少輕狂惹了他終身之禍。”
衆人默默聽着。
“一日,這個少年在外遊山玩水時,在一座山上碰到了一個正在打水姑娘,可謂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少年當時不知爲何一眼就愛上了真敢姑娘,站在溪畔久久觀望,彷彿丟了魂一般,直到姑娘起身離開許久,他才如夢方醒。”
“這個姑娘,叫歸雪。”
“此後,這個少年就常來這山中游玩,爲的就是看這姑娘一眼,一來二去,二人終於似乎有了感情,這樣一來越發不可收拾,二人終日一起遊玩生活,整日歡聲笑語,少年也把親事忘得一乾二淨。”
“直到有一天,姑娘懷孕了,少年這才反應過來此時鬧大了,於是找藉口回家成了親,此後就不常到山中來,姑娘卻什麼都不知道,一直在等他回來。”
“不久,姑娘生下一個孩子,少年還是不常來,也就偶爾來看一看,這樣死纏爛打拖着,直到,景家的大女兒有孕,要少年回去關照。”
“少年知道,不能再拖了,於是在一個夜晚,對那個孩子起了殺心。趁姑娘在屋內入睡,對孩子下了手。”
“可惜,他失敗了,這個孩子天資聰穎,少時習武努力,僅僅幾歲便有不少功力,但最終還是打不過少年,少年也怕驚動了姑娘,就沒敢繼續下手,但在孩子的額上留下了致命的傷口。”
“就當少年停手溜下山時,沒有注意到,孩子流着血,看着他那恨意滔天的眼神。”
“少年回到家,把一切都告訴了家裡人,自然是被家主一陣痛斥,給景家賠禮道歉,景家展景然後打算合力殺了那個姑娘。”
“哪知,孩子把一切告訴了姑娘,姑娘起了疑心,果然,展景二家殺到時,已有不少高手將姑娘和孩子團團護住。”
“兩家的人這才知道,姑娘是慕家宮主,慕歸雪。”
“姑娘得知真相,瘋了般抱着孩子不知往何處去了,儘管展景二家四處追殺,還是沒能成功,最終被慕家人把姑娘接回了碧落殿,姑娘從此閉門不出。”
“展景二家的人也多次到碧落殿來,試圖解釋,因爲要毀滅慕家是絕不可能的事,但每次都被咬牙切齒的慕家的人打了回去。”
“少年也有好幾次跟着自家人來,每次都能看到站在高處那個睜着仇恨的雙眼的孩子望着他,孩子手中的箭好幾次把他射傷,也好幾次射殺不少展景二家的人。”
“後來,展景二家的人不敢再來,慕家的人也沒再來主動找他們糾纏,本以爲就此結果,哪知……慕家的人在準備十年後的復仇……十年後……這個孩子長大了,帶着當年的仇恨,重入江湖……”
展化清的喉頭噎住了,他停止了講述。
大殿內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
“難道,你就是那個少年,雲霽鬆,就是那個孩子?”玄霜駿道,“她竟是雪衣天華慕夙吟悅,慕殿。”
“不錯。”展化清頷首。
“我不信!”玄夢渺跳了起來,“她是雲霽鬆!她不是什麼慕家的人!”
“夢渺,世上,沒有云霽鬆這個人。”展化清道,“她之所以化名,是爲了報當年渡明救她母女二人的恩。她是慕家大殿下,慕夙吟悅。”
“我不信,我不信……”玄夢渺說着淚水流了下來。
“夢渺……”玄霜駿想安慰一下玄夢渺,卻不知道說什麼。
吱呀一聲,會客廳的門開了,雲霽鬆走了出來。
她看也沒看展化清一眼,衝着魔教衆人淡淡道:“諸位想必已經聽完了,也聽懂了,那,在下告辭了。”
“不行!霽鬆!你不準走!”玄夢渺落在了雲霽鬆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那一切,說的都不是你,對不對?和你無關,對不對?”
“夢渺……”雲霽鬆沒看她道,“我不叫雲霽鬆,在下慕夙吟悅。那件事,和我有沒有關,你們自己清楚。”
“你……”玄夢渺淚流不止,“你真的不願意留下來?”
“事情就此了結,雲霽鬆也已經死了。”慕夙吟悅冷冷道,“我乃慕家之主,自然是必須回慕家。”
“悅兒,你就……”展化清忍不住開口道。
“我說了,不要叫我悅兒!”慕夙吟悅拳頭一握,忽然暴發道。
這時若是還有人認爲她和此事無關,恐怕真就是個傻子了。
慕夙吟悅冷靜下來,邁步向門走去。
“不行,魔宮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玄夢渺攔住慕夙吟悅。
“夢渺,算了吧,大不了,怨梅他們三人輪着來,就是了……”玄箏語道。
玄夢渺不回答,死死攔住慕夙吟悅。
玄霜駿擔心女兒受傷,掠了過來,玄傲霆他們無奈嘆了口氣,跟着過來圍住慕夙吟悅。
“霽鬆,不,慕殿,對不住了……”玄霜駿道。
慕夙吟悅完全沒看他們,淡淡道:“夢渺,就是平時,我的武功略在你之上,以一打四,也不是沒有過,但那是當時,我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如今,我是慕家大殿下,慕家絕技施展出來,你確定你擋得住嗎?”
玄夢渺手上青筋顯露出來。
“慕家絕技,可是會傷人致命的,你一定要逼我嗎?”慕夙吟悅道。
玄夢渺不說話,直接撲了過去,玄傲霆等人只好跟着上。
殿怨梅三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做什麼。
“當心,退後!”展化清急忙道。
若是別人,身法估計收不住,但魔教畢竟是高手多,衆人急忙頓住身形往後退出兩丈。
可那又如何?慕家絕技橫掃五丈開外,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慕夙吟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形縱起,一掌揮出,暮雪沉天。
掌風呼嘯,飛沙走石,衆人穩不住身形,幾個護衛直接被卷飛,狠狠拍在了牆上。
玄霜駿畢竟功力高人一等,勉強提氣嚮慕夙吟悅又追了過去。
可惜他身形還沒縱起,慕夙吟悅反手一招,暮海渡蒼茫,掌風又出,直指胸膛,玄霜駿不得不卸去真氣,雙手迴旋護住胸脯,幾個空翻才勉強躲過。
慕夙吟悅卻已經在七丈開外,聲音淡淡傳來:“諸位,就此別過。”
慕化登羽,彗掠暮天,幾個起落後只剩一個小黑點。
“上馬!追!”玄夢渺第一個衝了出去。
衆人只得跟上。
遠遠,慕夙吟悅落在小鎮旁的古道上,掏出一枚信號彈,沖天發射了出去。
煙花四散,星芒長墜。
慕夙吟悅靜靜等着。
“快!她在那裡!”玄夢渺的馬都快被馬刺扎破了皮。
衆人眼看追近,忽然從四周快馬飛來數十人,團團護住慕夙吟悅。掣出兵器,直指魔教衆人。
玄夢渺等人一驚,齊齊勒住了馬。
“吟悅殿下,屬下差點來遲,萬望恕罪。”幾個慕家高手紛紛行禮。
“不礙事。”慕夙吟悅微笑道。
玄夢渺一幫人怔怔地看着,他們從沒見過慕夙吟悅笑,慕夙吟悅也從來沒有對他們笑過。
只有對慕家的人,慕夙吟悅纔會如此親切。
“吟悅殿下,藥水已經取來了。”說着,“懸壺濟世”沉丹捧過一個銀盆。
慕夙吟悅點了點頭,將一頭長髮浸了下去。
魔教的人呆呆地看着。
半晌,慕夙吟悅撈起長髮,如瀑的黑髮,赫然變得雪白。
“看到了嗎?這纔是它本來的顏色。”慕夙吟悅衝着魔教的人道。
“怎麼會……”玄夢渺一臉不可思議。
“這都是拜你父親的結拜兄弟所賜啊。”慕夙吟悅冷笑道。
衆人看向展化清,展化清只有苦笑。
慕夙吟悅從額上撕下一塊布,露出了那道展化清所說的致命的傷口,雖已時隔多年,如今看來,仍是觸目驚心。
慕夙吟悅接過包裹,取出金黃的額飾,戴上,剛好遮住了那道傷口,背好了臨殤刀,把六六三十六枚金鏢盡數收入袖中。
“如今,你們還要如何?”慕夙吟悅冷冷看向魔教的人,“是要約戰嗎?慕家奉陪到底。”
“你怎麼能如此無情……”玄夢渺道,“你就忍心……”
慕夙吟悅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件黑色的東西,往他們這邊一擲。
黑色物體穩穩插在地上,被風吹得展開來,赫然是一面大旗。
魔教的旗幟。
魔教的人臉色都變了。
多少年來,沒有人敢和魔教挑釁結怨,更何況是動魔教的大旗。
“抱歉,在下本就不是多情之人,不會悲天憫人,不會關心世俗。”慕夙吟悅冷冷道,“若是沒事,諸位就請回吧。慕家一向不想涉足江湖中事。”
“夢渺,走吧。”玄霜駿拉過玄夢渺,調轉馬頭,語氣不善道:“今日之事,在下改日會找慕殿討一個公道的。”
“我等你。”慕夙吟悅死神般的語氣,寒徹天地。
玄夢渺依舊不死心地回頭看慕夙吟悅,但慕夙吟悅卻只留給她一個笑容。
西風斜陽裡,少女寒星般的眼中凝結着萬千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