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隊帶來了查看監控設備的法律文書。
然而,查實的結果卻令人失望。
前臺小姐沒有說謊,那個女人沒有入住新興賓館。
在通過電梯進入向晚所在樓層不到兩分鐘,她在走廊轉了一圈,乘電梯下樓,徑直離開了酒店。
還是那一身衣服,戴着帽子,頭低着,從監控裡,都不太看得清楚她的長相……
新興酒店的電梯,上去需要刷卡,下樓卻不需要。
顯然,對方把酒店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又是一無所獲,白忙活一趟。”
說話的人是張隊,聽他語氣有些不高興。
“前臺沒有查看她的身份證嗎?”
屠亮皺眉,“前臺說,當時她只在諮詢房價,沒有掏身份證。”
“……”
根本也沒有想過要掏身份證吧?
衆人沉默。
向晚也靜靜地站在人羣外,不吭聲。
因爲跟那個女人打個照面,她是被專案組特地叫過來的,因此,也得以見到這位刑偵隊張隊長。
他國字臉,略方正,便裝很隨意,身材極爲高大,此刻,因爲生氣,他眉頭皺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兇巴巴的……
向晚看她的時候,他恰好地轉過了頭,看了看向晚,然後對白慕川說:“白隊,我可不可以問你女朋友幾個問題?”
白慕川:“可以。”
他回答得很快,爲向晚做了決定。
一秒後,又補充一句,“不過,必須我在場。”
張隊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聯合辦案,他要詢問證人,白慕川要在現場,合情合理。
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女朋友受欺負,張隊點點頭,就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區,對向晚進行了詢問,並讓隨行的警員做了筆錄。
“爲什麼她會恰好出現在外賣送達的時候?”張隊看着向晚,“難道她提前就知道,你要點外賣?”
這個問題,向晚考慮過。
但答案……未解。
面對張隊逼視的雙眼,她有些無辜地笑。
“如果我知道,就不需要你們了。”
張隊深深看她一眼,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
接下來,除了向晚與那個女人碰面的過程外,他還詳細詢問了與網絡文學相關的一些問題,包括那個《大神的誘惑》,向晚是什麼時候開始接觸的。
從他的問題裡,向晚很明顯的感覺到,這個張隊,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圈外人,不懂得網絡文學,問的全是外行話。
向晚一一回答,並詳細爲他做了解釋。
張隊的臉,看不出表情。
臨走前,他掃了一眼白慕川。
“121案,死亡的五個人,不會是結束。”
“當然。”白慕川揚揚眉,“他纔剛剛開始。”
或者說,剛剛找到遊戲的樂趣!
張隊皺了一下眉,似乎對他的回答不太滿意,又似乎是在猶豫。
“我們目前要做的——就是阻止他。”
嗯一聲,白慕川笑容淺淺,“這是我們聯合辦案的目標。”
張隊咬一下乾澀的嘴皮,“我們剛接到線報,那兩個傢伙去了南木方向——”
捨得資源共享了?
白慕川瞄他一眼,“看來你,並沒有放任不管嘛。”
張隊一怔,“你都知道?”
白慕川神色微沉,哼笑聲意味深長,“你們這邊有些人辦事確實不太靠譜,可你……是個刑警。”
張隊看着他,沒有說話。
在美食街跟蹤過白慕川和向晚的兩個人,當時白慕川親手把他揪住,送到了西市刑大,後來又被刑大這個張隊給放了——
如今,他還掌握着他們的行蹤,不是典型的放長線釣大魚麼?
張隊沉默一下,“你是知道的,有時候想做點事,也不容易。”
嗯一聲,白慕川表示瞭解。
然後,他拍了拍張隊的肩膀,“放心,有什麼事兒,我來扛。”
張隊直視着他。
久久,他低頭離開。
……
重案一號七個人,回到房間。
白慕川的房間是一個套房,客廳裡剛好可以用於辦公。
招呼衆人坐下來,白慕川環視一眼,“對這件事,大家有什麼看法?”
屠亮,丁一凡沒吭聲,像在思考。賽裡木盯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
權少騰懶洋洋坐着,聞言一嘆,“我是行動隊的,只有四肢發達,等着你下命令,然後抓人就行了。”
還在記仇!
白慕川掃他一眼,不說話。
唐元初躊躇道:“頭兒,張隊是老刑警,不會莫名其妙拋給我們一個地址!他說的那個南木,還有去南木的兩個人,肯定有問題……”
這還用說?
白慕川不動聲色,“就沒別的了?”
唐元初輕咳一下,坐到他的身邊去,“我們在西市辦案,太束手束腳了,好多信息資料都拿不到第一手的。所以,還是得讓西市警方配合。”
白慕川輕笑,“這是他們的義務。”
房間的窗簾拉着,只開了一盞小燈,唐元初覺得白慕川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莫名陰晦。
他心裡敲了一下鼓,斟酌道:“他們明顯不願意我們介入這個案子。所以,張隊也只是爲我們開了一個口子。”
唐元初心裡有些想法,也不敢挑明,只委婉地說。
“我的看法是,我們還需要找西市警方,拿到更多的情報信息。”
白慕川沉默一下,回頭看向低頭玩着手機的賽裡木,“查一下。”
被老大點名,賽裡木清瘦的臉龐上,閃出一抹興奮的光芒,“是!”
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他歡天喜地地把自己的電腦抱了過來……
這個時候,向晚才知道,這個看着單純無害的賽裡木,是一個電腦天才,紅客高手。
怪不得白慕川來西市會帶着他。
一般情況下,不得允許,是不能隨便侵入別人系統的,那是非法行爲,所以,賽裡木英雄無用武之地,在他們聊述案情的時候,還在拿手機玩遊戲。
這一得令,馬上行動起來。、
“查到了,老大!”
白慕川側頭,目光有些深,“說!”
賽裡木語速平緩,“西市警方得到的消息是,暗門一直在南木區域內活動。那兩個傢伙,一個叫侯三強,一個叫曾士保。他們都是暗門的人,不過,小嘍羅而已……”
“暗門有多少人。”白慕川問。
“多少人不知道……”賽裡木遲疑道:“不過從資料上顯示,這個組織乾的那些勾當,主要是謀財,之前沒有命案記錄……”
“暗門領導機構?”
“不詳。”
“組織者?”
“不詳。”
“……”
白慕川看着他,一眨不眨。
賽裡木眨眼,無辜地指了指電腦。
“上面顯示就是不詳。”
噗!向晚差一點沒忍不住。
賽裡木那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莫名給人一種喜感。
但此時肯定是不合適笑的,遇上紅客高手,向晚內心是激動的。
她諮詢了白慕川的意見,把自己電腦抱過來,將那個神秘id的事情告訴了賽裡木,請他幫忙。
可惜,神秘id目前沒有留言。
那一條關於《大神的誘惑》的書評也被刪除。
賽裡木試圖從文泉書院網站的後臺搜索登錄痕跡,結果沒有什麼收穫。
而且,他得出的判斷跟白慕川以前告訴向晚的一致。
對方要麼就是一個居無定所的普通人,經常利用公衆網絡,要麼就是一個極端厲害的電腦黑客。
“那就應該是後者了。”向晚說。
到了目前爲止,如果她還單純的認爲只是巧合,那就是傻了。
“其實一直不明白,如果對方的目標是我,爲什麼不直接來對付我,殺那麼多無辜的人,幹什麼?”
“他們不是無辜的人。”白慕川淡淡道。
“不無辜?”向晚對他的說法,有些意外,“他們跟案子有什麼關係?”
白慕川正視她,“你好好想想。”
如果她們不無辜,那誰無辜呢?
向晚想到了死去的那些人,也想到了《大神的誘惑》上,那個極誘人心的廣告詞——加入創作,年入千萬,不是夢。
“是,她們死於貪婪。沒人逼她們入局。”向晚說完,又忍不住嘆笑一聲,“現在還有人相信什麼三個月喜提寶馬,法拉利這樣的營銷詞呢!人類啊!”
房間裡,沉默了半晌。
屠亮說:“外賣那邊沒有問題,目前基本可以確定,嫂子外賣袋裡那一張紙條,是黑衣女人塞進去的。那我們假設她也是暗門的人,專門跑到酒店來,難道就爲了塞一張紙條,然後告訴嫂子,她已經被選中,進入《大神的誘惑》遊戲環節?”
“誰知道?”
向晚一頭霧水。
“這個遊戲要怎麼玩,我都不知道,怎麼叫着被選中?他也沒告訴我,要怎麼加入創作啊?”
“不!也許你早就開始了。”白慕川突然轉頭,看他的眼裡,像有一汪黑沉沉的幽暗之泉,“你的《謀殺男神》。”
哦no!
向晚內心是拒絕這種猜想的。
如果白慕川推測爲真,那是不是代表錦城的案子與西市的案子,其實是有相同犯罪背景的?
所謂的大神誘惑與大神計劃,就是讓書裡的案子,變成現實案件……?
想到這個,向晚脊背上麻麻的,渾身泛冷。
“那她們還沒有開始創作,又爲什麼被殺死?”
白慕川淡淡看她,“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有天賦的。”
這算是誇獎嗎?
向晚再次看到桌面上那張紙條。
“重點培養對象。”
她咀嚼着這幾個字,心臟微微一縮,“你是說,死去的幾個人,是因爲無法爲他帶來遊戲的樂趣。所以,他就把她們變成了一個案件元素?”
“也許,她們只是你的素材。”
“……”向晚一窒,毛孔都快要塞住了。
“白慕川,你是說,他要逼我寫這個案子?121案?”
白慕川點頭,目光涼涼的。
“他要親手打造你,成神——他要借你的手,殺人。”
……好可怕!
如果說她當初寫趙家杭那個案子只是一個意外,那後面,就完全是別人的有心圖謀了。
寫一個,死一個。
不寫,就一天死一個。
他在逼她,並且享受着這種樂趣。
向晚腦子嗡嗡響着,耳膜鼓譟,突然被憤怒激出了火。
“你說他怎麼就纏上我了?那我要是死了呢?”
一聽這話,白慕川目光一涼,“他會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種有不正常犯罪行爲模式的人,一旦從中找到了樂趣,就很難停下來。
向晚呵呵冷笑,“也就是說,生遁死逃都沒有用的意思?”
白慕川眯起眼,看她因氣憤變得脹紅的臉,“可以這麼說!”
向晚深深吸一口氣,身體偎入沙發裡,紅着眼,久久不動。
“可我想不明白,既然決定了遊戲計劃,爲什麼不繼續在書評區留言,而是找了一個黑衣女人來遞紙條?”
衆人沉默。
賽裡木說:“也許是因爲他知道了有我賽裡木的存在,怕不小心留下尾巴,就暴露了自己?乾脆採取更爲直接的方式——讓那個黑衣女人把紙條直接塞給你,並正式啓動這個瘋狂的遊戲計劃?”
白慕川輕笑一聲,睨向晚,“你覺得呢?”
向晚搖頭,“不會。這個瘋子,根本就不怕。”
如果會怕,又哪敢幹這種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白慕川讚許地看她一眼,語氣突然沉了沉,“他或許是認爲,這樣會顯得更加正式。又或許,是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彰顯他的本事,可以在我們的地盤上,橫着走。”
向晚點頭。
這大概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了。就說我們怎麼辦吧?”權少騰沒什麼耐性,“小白,我怎麼覺得你們警察辦案這麼麻煩呢?換了我,直接帶一隊人去,把那些傢伙一個個拎出來,想知道什麼就問什麼,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白慕川斜他一眼,“怪不得你老犯錯誤。”
權少騰,“甭拆臺啊?我什麼時候犯錯誤了?”
白慕川呵呵一聲,“不犯錯誤,怎麼會到重案一號來悔改……”
“靠!”權少騰敲敲桌子,“講道理,是你邀請我來的。”
白慕川懶洋洋的,“我這個人,一般看破不說破。”
“……可以。那就是不需要我了?”
“需要的。”白慕川慢慢轉頭,看向屋子裡的幾個人,目光突然變得深幽,“我們此去南木,可能會有兇險,保安還是很需要的。”
權少騰一口氣喘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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