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前,兩軍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此刻,只需要兩位相距不過一丈遠的領兵統帥一個細微的動作,兩方軍隊的士兵就會立即一擁而上,捲入廝殺之中。
廖荒略微將自己的雙腳分開,站立在雪地之中,但右手依然緊緊地握住佩劍的劍柄,笑問北落:“將軍,可否回答本帥的一個疑問?”
“請講。”北落揚了揚手,乾脆將手中的碑冥刀從肩頭拿下。
“據我的斥候回報,你所帶的兵力不足兩千,姑且算有兩千,而我這次出城卻親領了五千赤雪營軍士,你我兵力如此懸殊,你有幾成取勝的把握?不,我乾脆換一個說法,如果我並沒有出城迎戰,難道你還會率領你那爲數不多的兩千人攻城嗎?”廖荒的目光跳過北落,去看他身後跨馬的那些虎賁騎武士。
廖荒的問話,已經說明了他心中清楚北落爲何會聚集兵力重返建州城外,同時也再次警告北落,此戰虎賁騎沒有任何勝算。
“元帥大人又爲何明知故問呢?”北落道,“我也有一個疑問。”
“請講。”廖荒笑道。
“我不知道你們是用了什麼辦法使在佳通關中的宋家姐弟投降放棄抵抗,如今再關心這些已是無用,我只是在想,爲何元帥大人要揮軍進入江中,在鏟滅了反字軍的殘餘之後,不以佳通關作爲屏障,以優勢兵力先佔領佳通關內的江中土地,反而是殺過佳通關來與我們一戰呢?此戰說到底,對你我雙方都沒有任何好處。”北落說到這,故意停頓了一下後接着說,“以智傾天下的賈鞠先生而言,他爲元帥做出這樣的謀劃,實在有失水平。”
北落故意將賈鞠提出來,就是想與廖荒在陣前的對話之中,分析他是否已經和軍事賈鞠決裂。如果能夠確定,那對虎賁騎今後的反擊來說,有極大的好處,因爲從任何一個戰略角度來考慮,佔領已經如廢墟死城一般的建州城以及周邊城池,完全就是一個錯誤,不要說智傾天下的賈鞠,一個普通的武將都不會這樣行事。
聽完北落的話,廖荒頓時有一種被人潑了冷水的感覺,如今天啓軍是勝了,可以說大勝,但這場戰役最終的目的是什麼?消滅虎賁騎的有生力量?不,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天啓軍有絕對優勢的兵力,將撤退的納昆軍圍困在鷹堡之外,全部消滅掉,也只是消滅了他們一部分的軍隊,實際上納昆軍真正的主力還在鷹堡之內的納昆草原上。
毫無疑問,這次的戰略目的並沒有達到,能夠給天下人展示的只有赤雪營的戰鬥力,以及他們打破了虎賁騎不敗的神話,除此之外,給天啓軍留下的是無窮無盡的後患,如何提供給建州城活下來的百姓足夠過冬的糧食和衣物?這一切都是天輔替天啓軍所謀劃的,但賈鞠一直不同意,認爲我們應該步步爲營,逐步蠶食,如今天啓軍的步伐是否走得太快?
廖荒站在雪地中一動未動,許久後,纔開口說:“軍師當然有軍師自己的想法,我只負責領兵征戰,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牽強無比的牽強這種說出來連廖荒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言論在北落聽來,更是荒謬。哪有統帥只管打仗其他什麼都不管的?而且從這話中可以分析出,廖荒並不願意將那個新軍師給公諸於世,即便這個消息天下人很快就會知道。
北落笑道:“是嗎?據我所知,賈鞠先生已經離開了天啓軍中,替換他的是一個從未聽過的小人物,名爲天輔。這個人的突然出現,讓我想起來了一個當初在反字軍中只呆了不到短短几月的謀士白甫,雖我不知反字軍的覆滅是否和他有直接聯繫,但這種半路出現的傢伙,我覺得元帥還是得慎重對待,否則連腦袋怎麼掉的都不知道。”
這個魂蛋廖荒握緊了劍柄,心中很是不快在陣前竟然如此侮辱我。此時廖荒已經發現,北落說完話之後,他身後那些虎賁騎武士的臉上殺氣更重了。這個北落與我對話,明顯是有兩個不同的用意,其一是想刺探天啓軍中是否有變,其二是鼓舞己方的士氣。好吧,既然這一戰無法避免,那就讓我也打擊一下你們虎賁騎的傲氣。
“看來這場惡戰無法避免了。”廖荒說罷朝自己的身後揮了揮手,這個簡單的動作使所有虎賁騎武士都緊張起來,可他揮手之後赤雪營的軍士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整齊地站立,隨後廖荒身後的軍士讓開一條路來,從裡面走出四名軍士,這四名赤雪營軍士還擡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虎賁騎的斥候。
這名斥候雖算不上‘精’英,也不是虎賁鬼泣,但竟然被俘,還被五‘花’大綁,甚至廖荒故意在他的背上掛了一幅王八烏龜的畫像,其中侮辱之意,不言而喻。
那名斥候被四名赤雪營軍士高高擡起,用力扔在北落的跟前,那人在地上打了一個滾,隨後起身跪在北落跟前,並沒有擡頭。
北落只是看了一眼那名斥候,又擡起頭來去看廖荒,但廖荒已經轉過身去,面對他麾下的軍士,卻一言未發,不知道在等待什麼。難怪沒有人向自己通報天啓大軍的臨近,原因是唯一一名被派出去的斥候被他們給抓住了,還好只派出了一名,還不至於那麼丟臉,但麻煩的是剛剛好不容易鼓舞起來的士氣,此時肯定會低落不少。
“要戰便戰吧”廖荒突然側頭對北落說,臉上還帶着一絲笑意。
北落沒有響應廖荒,只是將手中碑冥刀‘插’在那名斥候的跟前,用刀刃對準了他的脖子,低聲道:“陣前被俘,你應該知道怎麼做,爲了虎賁騎的榮譽,你安心的上路,陛下會安撫好你的家人。”
那名斥候“嗯”了一聲,隨後沒有一絲遲疑,直接將脖子對準了刀刃,再用力一扭,鮮血從他頸脖處**了出來。就在那一刻,他還用身體最後的力氣,將頸脖對準了天啓軍陣營的方向,好像想讓頸脖處的鮮血化爲利箭……
“戰”北落舉起了手中的碑冥刀,“戰”
身後,所有虎賁騎武士胯下的戰馬都整齊地邁着自己的鐵蹄原地踏步,發出震耳‘玉’聾的聲音。
“攻”廖荒轉身向天啓軍陣營走去,舉起了自己的左手,狠狠地揮了下去。
隨後,他身邊的天啓軍赤雪營軍士拔出了隨身的兵器,吶喊着向着對面的虎賁騎衝去。虎賁騎的武士也在那一刻拍馬迎了上去,雙方立刻捲入了廝殺之中……
北落很輕鬆地解決掉了迎面襲來的幾名赤雪營軍士之後,又看了一眼倒在雪地中,已經死去的那名斥候。
這就是虎賁騎的榮譽吧。
雖敗猶榮雖死猶榮
兩軍頭頂的天空,在剎那間被烏雲給覆蓋住,從天上落下的黑‘色’籠罩住了和它相同顏‘色’的虎賁騎武士,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一團團的白‘色’,和不時會從人體內濺出的鮮血。
同一時間,千里之外的龍途京城,相國府邸內,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正在進行着。
相國府邸,闐狄書房內。
錦盒放在桌案之上,已被打開,那張傳位詔書攤開在桌案之上,而此時闐狄正舉着燭臺湊近了那張詔書,仔細地查看着,不時搖頭又點頭。
天任站在一旁高大的書架下,依舊戴着斗篷,微弱的燭光下,根本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許久後,闐狄用袖口將自己額頭的汗擦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扭頭看着在一側的天任道:“的確是天義帝的硃砂親筆,還有那‘玉’璽大印,錯不了,絕對錯不了,只是……”
天任接過闐狄的話:“只是你也不知道這個叫盧成羽的人到底是誰對吧?”
“對”闐狄用力地點點頭,“我一生爲大滝皇朝效命,以前從未聽說過盧成家還有一個叫盧成羽的子嗣,但現在己經聽說有這麼一個少年,如今在武都城中。”
“沒錯,據我們的探子回報,那個盧成羽在蜀南王府長大,由蜀南王盧成夢庇護着,秋季來臨時纔到的武都城,隨後還幫助謀臣擊退了來犯的反字軍,另外,還有一件事,相國大人一定會很感興趣。”天任隨手從書架之上拿下一本書,翻閱着。
“何事?”闐狄起身,今天他聽到令自己吃驚的消息已經不少,難道還會有什麼他根本就不知道的秘密嗎?天義帝留下這秘密的詔書,他完全不知,按天任所說,他寧願把詔書‘交’予內‘侍’府的大太監,都不願意‘交’給自己,足以說明,天義帝在生前根本不信任他。
天任將書重新放回書架上,轉身道:“賈鞠的老師鬼鶴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賈鞠成爲謀臣之首前,他便已經戰死。”
“戰死?”天任笑了笑,“那只是爲了掩人耳目,實際上他還活着,並且一直就住在離龍途京城最近的武都城中,在武都戰役中,也幫謀臣出了不少力,好像還收了盧成羽做徒弟,不,應該說是敬衫,他已經化名叫敬衫。”
“不可能”闐狄大聲道,“絕無可能當初我可是親眼見過鬼鶴的屍首”
“相國大人,你可知道爲何你只是一個相國,空有頭銜的相國,而鬼鶴卻是智傾天下的謀臣之首嗎?若不是我們天佑宗,在政變之後你早就被人‘亂’刀砍成了‘肉’醬就是因爲你本身並不聰慧,在宮中的權利鬥爭之中,你充其量只是爲了平衡朝中勢力的一個沒有思想的棋子,如果沒有溪澗,也就沒有你。”天任絲毫不給闐狄留任何情面。
闐狄呼吸越來越快,手微微擡起,最終還是放下,癱倒在椅子上。
他心中很清楚,天任所說的本就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