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第六天，是夜楓來到保潔公司的第三天。
從孤兒院出來的那個晚上開始，他就沒有一刻鐘安寧過。
太陽照進窗戶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起牀，夜楓再一次深夜失眠凌晨入睡。
廚房飄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不由得使勁吸了吸鼻子。這是孤兒院纔有的雜糧饅頭，還有蘿蔔湯的清香。
他循着氣味走到廚房，所有人都在吃早餐。
今天的雜糧饅頭黃澄澄的，秋歌給他的碗裡放了三個饅頭，還給他打了一碗熱騰騰的蘿蔔湯。
“快，趕緊吃飯，再不吃就沒了！”高隊長筷子上插着三個饅頭，端着湯呼嚕着嘴巴。
孟班長從外面走了進來，盯着夜楓碗裡的饅頭，“什麼玩意？我的饅頭呢？”
範師傅嘿嘿一笑，抿着嘴不好意思地打圓場，“那個，我說句公道話啊。你別看他，他剛進來，這三個都是他的！”
孟班長又把眼光對準高隊長，“隊長，你也太不地道了！”
高隊長舉起筷子，一個饅頭上面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蘿蔔湯，“你現在看誰都是賊，你咋不懷疑老馬呢？”
夜楓拿出自己的一個饅頭放在他碗裡，“這種案子，你不動大刑是審不出來的。懷疑來懷疑去沒有意義，我們今天就去西區八號別墅。”
孟班長愣了一下，疑惑地拿起碗裡饅頭。
夜楓將最後一個饅頭塞到嘴裡，“這大太太是既得利益者，他要排除異己我們不管。可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利益保不住，恐怕比誰都着急！”
“你有主意了？”孟班長將饅頭還給他。
夜楓點點頭，“一句話說不清楚，我就是覺得，讓大太太把注意力放在外面就行。這樣我們就不用摻和…外面的事情，我們無能爲力！”
孟班長若有所思靠了過來，“能不能透露一點？”
“恐嚇大太太，讓她自亂陣腳…”夜楓喝完最後一口湯，將飯盆放下跟着秋歌到了院子裡。
高隊長將飯桌上的鍋蓋揭開，一驚一乍地，“咦？這是那個癟犢子的饅頭，怎麼放在這裡？自己的饅頭都看不住，還懷疑這個懷疑那個！”
孟班長一把抓過饅頭，扯了扯衣服站起來，趁着高隊長不注意，一腳將他凳子踢到。
屋裡咣噹一聲。
孟班長跑出來，一腳踢開三輪車後面的磚頭，“走，我們現在就出發！”
高隊長沒有追出來，孟班長卻跟逃命一樣。三輪車颳起一陣旋風，兩個人邊走邊商量。
“這主意是你的，到時候我就配合，當初你不也想救兩個女孩子嗎，這事你也有份！”
“別呀，我是老實人，我不會扯淡，要不還是你上？”
“不行，你儘管瞎扯，我來打圓場！讓大太太不要盯着這個藥瓶就行！”
“你就這麼相信我？”
“相信，你是誰啊，第一天就可以開悟潛能。”
聽班長這麼說，夜楓只好硬着頭皮敲開別墅的大門。
他沒有心情看院子裡的風景，徑直帶着孟班長走到別墅大廳裡面。
此刻大太太正在樓上發飆，對着兩個姨太太和一衆奴僕破口大罵，管家皺着眉頭站在大廳裡。
看到兩個人進來，臉上露出習慣性地笑容，“怎麼樣，事情已經調查清楚了吧！”
他的聲音很大，大到樓上的人都停止了爭吵。
三個姨太太氣沖沖地走了下來，四個人圍着夜楓和孟班長。孟班長一言不發，看着夜楓等他說話。
大太太走到沙發之上坐下，翹起二郎腿來，“怎麼樣啊？老爺到底是怎麼中毒的，查出來了嗎？”
夜楓厭惡地看了一眼大太太，那粗壯的大腿跟牛腿一樣，把旗袍都快繃破了。
二太太一臉不屑地站在旁邊，只有三太太還是一臉冷漠。
“沒有！”夜楓冷冰冰地回答了一句。
現場寂靜無聲，大太太看着管家一臉懵；管家臉色陰沉下來，這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看着夜楓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殺氣。
這一切都沒有逃脫夜楓的眼睛，讓他更加證實了管家和大太太有陰謀。
夜楓想起孟班長的話，覺得這四個人都有嫌疑。
不過現在他要專心對付大太太，所以管不得其他人。
“這個事情，我想單獨跟大太太說！”
孟班長點了點頭，“對！我們發現了一些情況，恐怕對大太太不利！”
聽他們這麼說，大太太放下二郎腿，直了直身體，“對我不利？什麼對我不利？”
夜楓不知道怎麼撒謊，他只能硬着頭皮，“有人要殺大太太----”
“啊？嗯！”孟班長差點沒有反應過來，他用手指頭捅了一下夜楓，“是的，有人要對付大太太，這個事情我們還是單獨聊吧！”
大太太臉色一下就變得煞白，餘光掃過二太太和三太太，強作鎮定，“什麼人敢對我不利？”
二太太臉色變得不自然。她兩隻手不停地扣着指甲，心思深沉地看着夜楓。
三太太不自覺地轉移了目光，看着大門外發呆。
夜楓沒有回答。
他也不敢保證，這裡面有沒有魔種部隊的內奸。栽贓魔種部隊，很容易引來報復。
見他不說話，大太太站了起來，“你們跟我到樓上吧！”
夜楓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心裡七上八下地打鼓。憑着敏感的直覺，他認爲上一次看錯了二太太。
大太太想動其他兩個姨太太，其他兩個何嘗不是同樣的心思？
孟班長也是一言不發，他盯着夜楓的後腦勺發呆。夜楓後腦勺的傷疤隱藏在頭髮中，卻也能夠看得出痕跡。
等到了二樓，十幾個少女被轟了出去。夜楓發現，這一次少了好幾個。
大太太將門關上，回過頭來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說吧，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從哪裡找來的線索？”
夜楓看得出來，這個肥碩的女人身上有點發抖，旗袍微微顫抖着。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輪到自己的時候一樣害怕。
夜楓一邊有意無意地查看着二樓的痕跡，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夫人，你先告訴我，你讓管家給我們的藥瓶從哪裡來的？”
“這個？有關係嗎？”大太太一緊張就沒有了智商。
“有一定的關係，你要不想說就算了！”
“那是從二太太房間裡找出來的…除了她還有誰會給老爺下毒！”
“跟這藥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夜楓把隊長的話還給大太太，“你再想想，什麼人會害熊老闆？”
大太太立刻反應過來了，“這不是你們說有人要對我不利嗎？怎麼又問我了？”
孟班長生怕夜楓露餡，“是這樣的，你想想，熊老闆已經死了，如果你出了問題，誰的利益最大？”
“當然是二太太和三太太，所有的家產都歸他們兩個了！”
夜楓搖搖頭，“不要總是把目光放在家裡，往外面想想！”
“外面？”大太太皺着眉，“你是說有人想霸佔我們西區別墅？”
她腦海裡一下浮現出很多面孔，“東區的黃老闆，還是南區的宋老闆？北區的陳老闆，都有可能！”
看來想她死的人不少。
“再往大的想！”夜楓趁熱打鐵，希望他自己說出十九區軍閥來。
大太太搖搖頭，“沒有了，到底是誰，你說出來就是了，問這些做什麼！”
夜楓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一時語塞。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更多的信息，於是隨口問了一句，“你們府裡，最近是不是死了一個僕人？”
孟班長暗叫不好。
沒想到大太太毫不在意，“你是說111棟別墅？那個僕人早就離開老爺了。”
“什麼時候離開的？”
“哎，反正很久了，以前他和三太太勾搭，被老爺發現後就轟出去了。後來跟着新主人住在111棟別墅，前幾天人全部都死了。”
夜楓心裡咯噔一下，看來事情又有變化。
這裡的事情糾纏下去已經沒有必要了，反正大太太已經在清理名單之上。
“哎呀！難道跟軍方有關係？”大太太突然大驚失色。
她臉色慘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這下完蛋了，我得趕緊想辦法。”
孟班長心裡暗喜，故作詫異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大太太精神頹廢，嘴裡唸唸有詞，“想不到，這個老三才是真正的禍害。”
“三太太怎麼了？”
“她是十九區軍閥胡司令送給老爺的姨太太。現在好了，跟他沾邊的兩個男人都死了！”
孟班長愕然，這一下沒有打着草就把蛇驚了。怎麼又蹦出個三太太和軍閥的關係？終究是疏忽了。
夜楓來回地走了幾步，一遍一遍地清理着頭緒，猛然發現今天出了大紕漏，“夫人，你自求多福吧，我們先回去了！”
“我該怎麼辦？”大太太沒有了主意。
孟班長當機立斷，低聲說道，“夫人，你聽我說。府裡的人一個都不準離開，防止有人去報信！記住了？”
兩個人顧不得失魂落魄的大太太，叮叮咚咚地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