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今夜雲霧迷濛,沒有月光。草叢間卻可以見到幾顆閃閃的東西,拖着一點點的流光在黑暗中無聲流動——那是秋日最後的幾隻螢火蟲。
瑩輕輕嘆了口氣,眼底有淡淡的悲傷。“就這樣,我最後還是沒有留住花青。”
我的心涼了半截,卻忽然有念頭閃過,急切地拉住了她瑩白的袖子。“花青的那張畫還在我那!我一直保存着……難道就不可以,不可以——”
“不行。”瑩的身體是虛無的,我的手從她的袖口空空地穿了過去。她悵然道。“你還不明白麼?失去的東西是不可能回來了的。那張畫……也應該不是以前的樣子了罷。”
那張畫……確實已損毀得不成樣子了。
也許心裡已經明白,我卻依然不甘心。花青……就這樣消失了麼?
“那張畫還在……我把它給你。”我急切地說着,壓住心裡那種酸楚難言的感覺。“你們不是有很長久的生命麼?我把畫還給你,總有一天你可以變得以前那麼強大。那個時候你可以把那張畫修補一些……實在不行,還可以繼續描畫不是麼?你不是希望花青回來?只要有耐心,總有一天……”
瑩安靜地看着我。眼中忽然有晶亮的水光落下來,消散在了空氣中。
我說話的聲音戛然頓住,目光滯怠地看着她平靜落淚的臉,再也說不下去了。
瑩移開了目光,看着不遠處的水面。她看起來依然是一個稚氣的孩子,眼睛月色一般朦朦,看不清瞳孔。“以前的河邊開過很多蓮花,但我想留住的只有最後一朵……我有無止無盡的時間,我可以重畫無數次……但那麼多畫裡面,依然只有一個叫花青。”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瑩……即使是修補後重畫,也會不是花青了麼?
一直沉默的肖安站了起來,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消失也不一定是那麼痛苦的事。”
我搖了搖頭,只覺得心裡甸甸地沉着。
瑩雖然仍在落淚,神色卻恍若渾然未覺般很是平靜。沉默了片刻,把帶着的草帽取了下來,遞給肖安。“你們回去吧,這個是糖葫蘆的謝禮。”
肖安接過瑩的草帽。“又是你自己編的麼?”
瑩點了點頭,走到河邊。“你們快回去吧……要下雨了。”
肖安拉着我快步地往回走去,我被他猛地拖了一下。“快走。”我愕然擡頭,他微微皺着眉正在嘆氣。“你這麼魂不守舍的,馬上就要下大雨了啊。”
話音未落,天空就有雨滴落了下來。一滴兩滴,幾秒以內,雨水嘩嘩地潑了下來。肖安無可奈何地嘆着氣看着瑩已經消失的河面,抱怨了句什麼。順手把手中的草帽扣在了我的頭上,拉着我向前跑去。
“你不該把她惹哭的,她現在是小孩子的身體,一哭就停不下來……這雨說不定就要下幾天呢。”他拉着我向前跑着,神色很無奈。雨太大,他的衣服片刻就被澆溼了。
我依然有些恍惚,往前跑了一會才發現身上竟是乾爽的,沒被雨淋到。
難道這個帽子……我剛擡起手就被肖安按住了。“別取下來,河神親手編的東西是闢水的。”
即使這個季節,淋雨恐怕也是有些冷的。雨水順着肖安的髮梢滴落下來,他幾乎全身都溼透了,只有拉着我的手是乾的。他緊緊拉着我的手腕在黑夜中往前跑着。
這種城鎮沒有路燈,離開河邊後,只有前面有點點光芒指引一般閃爍着。黑暗中看不清肖安的背影,他拉着我手腕的手指冰涼冰涼,在黑暗中卻依然讓人安心。
到達我們住的小旅館後肖安已經像在水裡浸過一樣了。他的臉色不太好,連脣色也有些發青。他急促地喘息着,見我擔心地看着他,他不在意地笑笑。“剛剛跑太急了,休息一下就好。”
我這纔想起來肖安心臟不好,劇烈運動難怪會臉色蒼白。看他不在意的樣子,我不知怎麼卻忽然有些歉意。“你……回去用熱水洗漱一下,早點休息。”
“嗯。”他對我揮揮手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取下草帽回了自己的房間。還好出門前東西帶得很齊,我洗漱後把感冒沖劑翻了出來,用熱水沖泡好了再加了幾個薑片往他的房間端過去。
到了門口我纔想起來肖安和班導是住在一間房的。我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微微有些尷尬地敲了門。門很快就開了。班導看着我卻沒有絲毫驚訝。“哦,李荼啊。小安洗澡還沒回來,他說如果你拿東西過來就讓我幫他放好。”我把手裡的藥和草帽遞給班導,按時間肖安應該快要回來了。“呵呵,你要不要進來等他?”
“呃……不用了。”我搖了搖頭。“我先回去了,今天還要收拾東西。”
班導嘆了口氣。“忽然下這麼大的雨,說不定今天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