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爲不希望唯一的朋友討厭齊錦,她開始對我講一些關於齊錦的,很瑣碎的事情。
比如他很孝順,會在他母親生病時連續幾天地熬夜照顧。比如說,他學習很用功,常常爲一道難題解答到深夜。再比如,他是一個做事很認真的人,只要答應了別人,就是再麻煩也會做到。
和齊錦同桌的時間長了,我漸漸不再像以前那麼討厭他。
他比較安靜,很容易被忽略。從某些方面來說,也有很多很難在普通人身上看到的優點。
我漸漸理解爲什麼阿清會喜歡他。同時,心裡想要幫助她的願望也越來越強烈。
然後,那件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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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陰沉的雨天。
最後一節課的時候,齊錦忽然遞給我了一張紙片。
將近半年的同座,我對他也有了一定的瞭解。按他的作風,對於上課傳條子之類的事應該是很不屑的。我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他的神色有些複雜。接過紙片。上面只寫了一句話“放學請陪我一下,我想請你幫個忙。”
齊錦的座位靠窗,窗外的阿清大概已經看到了紙上的話,帶了點央求的意思,對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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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他收好東西。我跟在他後面一同去了學校操場後的草坪。他在草坪旁的一棵樹下站住“李荼,我想問你一件事。”
我看着他舉棋不定的樣子,心底的驚訝更重了。他一向是一個做事很乾脆,豪不猶豫的人。但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緊張,甚至有些彷徨“什麼事?”
阿清擔憂地看着他。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呼吸也漸漸急促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竟有些不穩“我以前是從來不相信鬼神之類的東西的,但是現在,我實在···李荼。你看得到‘他們’是麼?”
一陣風捲過草坪,吹得樹木枝葉搖擺。阿清震驚地望着他,眼底有隱隱的期盼。
我只覺得喉嚨微微有些發乾“你是指···”
“她跟着我對麼?你看得到她吧!我感覺到她了···”他的臉色蒼白得幾乎和阿清一樣,望着我,喃喃地問“她在哪裡?”
“你···感覺得到她!?”
“我感覺到她在那裡了,她一直跟着我···”他望着原本空無一物的阿清的方向“她是個十五歲的女孩,對麼···”
我沉默着點了點頭。
“太好了···”他恍惚地低低應了一聲“原來她一直在這裡···原來她是是真的在這裡。”他轉過身失魂落魄地走了。走了不遠,竟被地上的石子拌得踉蹌了一下。
他呆滯的樣子,彷彿是中了蠱惑。
他居然就真這樣走掉了。
那,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態。
我回過頭想對阿清說點什麼。卻看到阿清靜靜地望着他離開的方向,神色平靜。卻有兩行虛無的淚水沿着蒼白的面頰滑落了下來,消散在了風中。我怔了一下。想要說出的話頓時凝住,再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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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到校得異常的早“李荼,你可以把我說的話轉述給她麼?”剛見到我他就急速地問。
我看着看着他認真的樣子,又看了看他身後沉默的阿清,猶豫了一下“她就在你後面,不用我轉述。她看得見,也聽得見。你寫下來或者說出來,都可以。”
他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空無一人的教室,回過臉時,神色中混合着深深的思念和悲傷“她就在我後面麼?怎樣我纔可以看到她?”
這種問題,我也無法回答。我沉默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我很後悔···我一直在後悔。”他的聲音漸漸壓低,對着阿清的方向“你是在那裡罷,我總是若有若無地感覺到你的氣息···一直以來,我都想告訴你,那時候是我對不起你。你死以後我怎麼也忘不掉,我覺得是自己的錯,很痛苦。就漸漸不敢去你的墓地,甚至不敢提起任何和你有關的東西。哪怕現在,我都記得你的一切···我漸漸明白以前的我有多混蛋。如果那時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我的身後,再或者那時候的我能和現在的我一樣···”他的聲音哽住,眼中有微弱的光芒在閃動。
我沉默地望着這個曾經完全不懂珍惜的男人,心底有一種厭惡而同情的情緒。就如阿清所說,那個時代和現在太過不同,如果那時的他和現在一樣,也許就不會如此···
但即使如此,現在他們仍然陰陽相隔。
沉默的期間,漸漸有來上學的同學陸續推門進來。
齊錦不再說話,他拿起筆在紙上開始寫什麼。我回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阿清。阿清卻並沒有看他在紙上寫的東西。
她站在他身後兩步的地方,背對着我們,雙手掩面。纖細的肩在微微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