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活着?

永光營造的經營越來越困難,即便星兒與張武勉力維持,可依舊杯水車薪,接不到新的工程,股東不斷撤資,公司只能不斷吃老本靠收租子度日,還得發職員工資,不得已,公司只得放員工走,如今整個公司只剩下張武、星兒,名義上公司還在經營,實際上已經倒閉。

星兒道“永光,我們終究還是沒能守住,夜初對我們一定很失望。”

張武嘆了嘆氣,“偌大的上海,每天都有新的企業誕生,每天也都有企業倒下,本以爲離我們很遠,卻沒想到近在咫尺。這套辦公樓是當年夜初買下的,如今只是一具空殼了,要賣了嗎?”

“不賣,這裡哪怕一直空着也不能賣。”

“明白,其實我也捨不得,那就先留着吧。”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了還有人給永光打電話。”張武接過電話,道“星兒,找你的,是夜杉。”

星兒接過電話,“夜杉,什麼事?”

夜杉道“本來這件事我不該告訴你的,但看見你對我大哥的感情,又不忍心,還是覺得告訴你好一點,至於怎麼做,你自己決定吧。今天早上,家裡收到了我二哥的來信,是關於我大哥的……”

星兒聽後立刻放下電話,和張武一起來到了金公館,沒等門衛通報,星兒和張武便急急地闖了進去,只見夜家和金家全家人都坐在客廳。星兒道“夜初還活着對吧?”

金秋道“夜安的部下說見過一個和夜初長的很像的人,是不是本人,還不確定。”

張武道“這不是很奇怪嗎,四年了,要是夜初還活着爲什麼一點消息都沒有,他爲什麼不回家。”

金雪之道“夜安信裡沒有明言,但是夜初沒回來一定有原因的,不管是不是他,我都要去,我要去把我丈夫帶回來。”

董素清道“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孩子怎麼辦?”

雪之道“孩子請二老代爲照顧,三歲的孩子需要照顧,卻不一定要母親時刻陪伴。”

夜家原道“我想了一想,你的確不能去,如今東北的鬼子最多,天天打仗,你一個女人去有多危險,不難想象,況且對方身份還不確定,總不能爲了一道影子讓孩子失去父親後又失去母親吧,我看啊,只能我去,我的兒子,當爹的去尋,你們女人全部留下來。”

“我也去。”星兒和張武同時喊道,張武說“夜初是我兄弟,尋找他,我該盡份力,我和老爺子一起去,我身手好,也好有個照應。”

星兒道“我和張武去便可,老爺子不能去,老爺子一大把年紀了,哪還能如此長途跋涉。”

夜家原道“丫頭,你別小瞧我,我年輕時可當過兵,這點路不算什麼。”夜家原爲了展示自己的體魄,便起身耍了兩招,結果腰忽然發痛起來,大夥兒立刻將他扶着坐下。

“爹,你的身體確實不能去。”雪之道“夜初是我的丈夫,是我這輩子最愛的男人,我必須去接他。”話音剛落,一名下人來報,說小少爺一直渾身發抖,不太對勁,衆人忙去臥室看,夜杉上前查看,“不太好,孩子發燒了,得趕緊送醫院。”

這個孩子現在是所有人的寶,大夥自然擔心的不得了,大夥立刻把孩子送往了醫院,因爲孩子的事令大夥兒分了神,於是星兒便趁機取走了夜安寄回來的那封信附存的地圖,並給金家的下人留下話,“等他們回來後告訴他們,地圖我拿走了,沒了上面的地圖標識,你們就都去不了了,你們好好照顧孩子,我和張武會去把夜初帶回來。”

星兒和張武約定明日一早出發,便先各自回家準備,星兒回到家裡便開始收拾東西,明海生見狀,便追問了經過,怒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放不下,明星,你的夢該醒了,爲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你要去鬼子遍地的東北,你瘋了。”

“是瘋是魔都無所謂了,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要去。”

“這些年你但凡聽到點風聲就要去看,我都沒攔着你,可這次是東北,是鬧鬼子最兇的地方,你是一個女人,要是遇上他們,會是什麼下場,你該知道。”

“我知道,可我還是要去,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這次是那麼的真實,所以我一定要去,請你不要攔我。”

“好說歹說你都不聽了是吧,好,那我也懶得管你了,明星,你若留下,我可以派別人去找,你若走,你便再也用回來了。”明海生看起來很生氣,星兒卻毫不猶豫地回答“如果當初不是你非要我回這個家,我和夜初也未必會走到今天,你以爲我稀罕這裡嗎?”

“好,這是你說的。”明海生對着老鍾道“立刻去報館發文,從今以後明星與我明海生斷絕父女關係,從此永爲陌路,貧賤富貴,生死禍福,再不相干。”明海生又對明星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明星雙眼潤紅,過了片刻,便斬釘截鐵地回答“隨你的便。”

星兒不顧老鍾和明龍的勸告,毅然離開了明公館。

果然,第二天一早,上海街道上便傳了出明星與明海生斷絕父女關係的新聞,對別人而言是欣欣樂道的新聞,但星兒本人卻絲毫不在乎,連報紙也只是隨便瞥了一眼,星兒和張武約在了火車站見面,卻沒想到夜杉居然也跟了上來,“找我大哥,我也去。”

星兒道“這不妥,夜初和夜安都不在,你要再一走,那二老怎能受的了。”

夜杉道“沒關係,有我嫂子照顧,而且家裡還有個小活寶,他們不會無聊的。”

星兒和張武仍舊覺得不妥,正打算再勸,夜杉道“如果你們再勸的話我就大喊抓賊,那封地圖在你們那裡,我沒冤枉你們,被警察抓住,我想你們今天就去不了,想好了再說話?”

張武和星兒一合計,沒辦法,只能答應夜杉的要求,三人進站正要檢票,這時明龍和兩個小弟跑了過來,星兒道“如果你是要抓我回去的,那你大可不必,我去意已決。”

明龍道“我不是來抓你的,我是來帶話的,既然你已經不是明家人了,以後就別再回明家了,你的東西也搬出來了,存在了大豐銀行,你回來後隨時可以去取,以後就再也別說你是明家的女兒了”

張武驚道“嘿,你們明家做的也太絕了吧,又登報又趕人的,連東西都迫不及待搬出來了”

星兒道“沒什麼好生氣的,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見了,明家人。”

明龍又道“夜初畢竟是我的朋友,我也當出分力,這兩個小弟你們就帶上吧,不能拒絕,在離開上海前,他們只會聽我的話。”

星兒道“既然沒關係了,何必還要帶上他們。”

明龍道“就當最後的告別吧,畢竟我們流着同樣的血,讓他們護你一程吧。”

說完,明龍便鞠了個躬離開了,於是星兒、張武、夜杉,以及兩個小弟正式踏上了前往東北的遠途。

星兒一行人坐着火車來到了東北境內,然後又根據地圖標識,找到了大概位置,但是座標範圍太大,所以他們只能挨個村子打聽,不管大村小村,還是山裡的山外的,星兒一行人都找了個遍,這一尋便過去了三個多月,然而都沒有找到夜初,張武和那兩個小弟覺得夜初可能根本就不在,就連夜杉也漸漸失去了信心,可是星兒卻還是決定堅持下去,於是衆人便又跟着星兒繼續尋找,這一次他們來到了一座大山深處,這天的霧很大,他們漸漸迷失了方向,忽然,張武停下腳步讓大夥警覺,只聽得草叢裡傳來沙沙的響聲,念及這裡是大山,想必有許多野獸,於是大夥都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防身刀子,星兒更是掏出了一把手槍,聲音越來越近,只見一道黑影一下子從草叢裡撲了出來,衆人一驚,星兒槍不小心走火,正好打在黑影上,黑影倒下,這才發現這是一個穿着農民衣服的男人,男人昏了過去,當他再次醒過來時,渾身痛麻,夜杉正在幫他清理傷口,星兒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來這兒?”

男人回答“我迷路了。”

忽然,那兩名小弟雙眼對視,便用刀架在了男人脖子上,夜杉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這傢伙是日本人。”

“他雖然說的是中國話,可分明是日本口音,老爺和日本人打過交道,我們聽過他們說話。”

聽到小弟的解釋,張武三人也立刻警覺起來,星兒質問道“你一個日本人到這山溝裡做什麼,說實話,敢騙我們,刀子不長眼。”

這個日本人說“你們別誤會,我沒有惡意,我是在一個月前和八路軍的戰鬥中走散了,結果在這山裡迷了路。”

星兒一行人看這日本人一副邋遢模樣,的確像個迷了路的人,星兒又警惕道“不對,你說謊,你當我們沒見過日本人軍服嗎,你穿的卻是中國老百姓的衣服,我看你應該是日本派來的間諜。”

“我真的不是。”日本人忙解釋道“其實這衣服是我偷來的,我如果穿着軍裝,一定會被中國人打死的,我真的沒說謊。”

張武道“不管說沒說謊,日本人就該殺,小鬼子,今天你撞進爺爺算你倒黴,別怕,爺爺的刀很快的,白刀子進,綠刀子出。”

星兒道“爲什麼是綠刀子?”

張武道“捅他的膽,敢上中國鬧事,看看他們的膽是什麼做的。”

“不不,不要。”日本人連忙求饒,但張武殺心一起,而星兒也默許,忽然,夜杉擋在前面,“你不能殺他。”

張武道“你讓開,他是日本人。”

夜杉道“我只知道他現在是病人,作爲醫生,我不能讓你動他。”

日本人含淚道“我雖然是軍人,但我從來沒殺過一箇中國人,我原本是個普通的學生,犬養毅事件後被政府強行徵召入伍,來到中國打仗,我和我的很多同學都不想打仗,我們只想回家,家裡媽媽和妹妹還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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