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 報復
“九一八”事變後,東三省的日本關東軍節節推進,一路形同破竹,繼東三省之後,又繼續向熱河省開進……旅滬日人深信整個中國大陸俱將淪爲日本的屬土,因此氣焰高漲,趾高氣揚,連走路都橫衝直撞,仿若奴役上海人民的日子爲期不遠。事實的情形也的確如旅滬日人預料的那樣樂觀,日本軍方的海軍陸戰隊正在向上海增兵,隨時威脅着上海市的安全。與此同時,上海各界深恨日寇的強盜行徑,紛紛高舉抗日大旗,全面抵制日貨,大小商店爭先恐後的退回貨物……旅滬日本人在日本軍部的支持下,迅速成立“上海日僑棍棒會”“日本青年同志會”“血盟團”等流氓反華組織,與上海各界組成的民間反日組織進行對抗……
……葉生秋沉着臉,眯着眼,左手握成拳託着腮幫子,右手鼓瑟式地不停敲擊着他那張碩大交椅的扶手,像是有什麼事情難以抉擇。坐在他旁邊的三社五舵的社主、舵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葉生秋,等着他開口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葉生秋睜開眼,坐正身子,問楊忍說:老九,你說的那個“上海日僑棍棒會”是怎麼回事兒?
楊忍說:上海日僑棍棒會是一個新成立的東洋組織,成員多是東洋浪人,出來打砸搶搞破壞的時候,通常每人提一根白蠟杆粗木棒,成羣結隊地跑到街上,一邊高喊“殺盡中國人”。一邊用棍棒猛擊中國商店的櫥窗玻璃,碰到街上貼有抗日標語,就上去撕毀,他們還強阻電車行駛。毆打值勤巡捕。咱們萬順堂屬下的賭場玻璃,就是被他們給砸的。
老五林奕浦接着說:上海的東洋人今天上午還舉行了千人大會,會後,大約有六百多名棍棒會的成員手持棍棒沿街示威,聲稱現在中國的抗日“暴行”已達極點,東洋政府應立即派軍滅絕抗日運動,在上海的東洋人現在已經是瘋狂到了極點。”
冷三極少開口,此時也忍不住說道:現在中日間敵意極深。咱們中國人和旅滬東洋人相互敵視,咒罵、打架,甚至械鬥,整日都在發生。堂主。這次咱們賭場玻璃被砸,你看咱們該如何應對?
葉生秋問:東洋人和咱們中國人發生大規模械鬥,誰會戰上風?
林奕浦笑着說:自然是咱們中國人佔上風,在咱們中國人的土地上,一羣東洋浪人又能成了什麼氣候。不過這其中也有些麻煩,一旦咱們就要佔上風的時候,東洋軍部就出面了,向上海市政府提出抗議。說他們東洋僑民受了欺負,要求上海市政府出面制止這種暴行。堂主,這樣下去。那咱們中國人豈不是隻有吃虧的份?”
半天沒說話的紅旗老幺突然說:照我看,東洋人早晚得佔領了上海,咱們萬順堂的生意要想做下去,非得與東洋人合作不可。如果咱們趁着到處反日的這股浪潮,在關鍵的時刻能幫助東洋人一把,將來對萬順堂的好處可就大了。
駝子老七聞言大怒,“老幺!你若是再說投靠東洋人的話,咱們就打一架,只要你打不死我,我就打死你。”
坐在兩側的社主,舵主聽了,都紛紛點頭,表示支持駝子。葉生秋看了紅旗老幺一眼,“老幺!聽見了吧!事關民族大義之事,咱們萬順堂是絲毫也不含糊的,你這樣的話,以後再也不要出口了。”
紅旗老幺趕忙點頭,“是!堂主,不過我這也是爲了萬順堂考慮,絕對沒有半點私心。其實我對東洋人也是非常憎恨的,我×它東洋人八代奶奶的祖宗。”
衆人一聽,都哈哈大笑。見衆人並沒有追究他的意思,紅旗老幺這才抹了一把汗!放下心來。
葉生秋的手向下一壓,衆人都安靜下來,“東洋人這次砸了咱們的賭場玻璃,雖說不是故意朝咱們萬順堂來的,但咱們萬順堂的招牌在黃浦灘立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別人把玻璃給砸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咱們可不能含糊了,不管這些東洋人爲什麼砸了咱們賭場的玻璃,但總歸是讓咱們吃了虧,你們都說說,咱們該怎麼對付這個東洋浪人的棍棒會?”
楊忍說:真刀真槍地同他們幹,我就不信東洋人有三頭六臂,咱們就滅不了他們?
林奕浦“嘿嘿”笑了一陣,“幹是能幹,但我可不想幹完了以後被吳鐵城抓去送給東洋人呢。現在老蔣讓咱們國人面對東洋人的挑釁要一忍再忍,省得給東洋人制造出進攻上海的藉口,老九你信不信!你若是真的乾死一個東洋人,吳鐵城一定會把你抓了交給東洋人處置,以平息爭端。”
楊忍淡淡地說:那照你的意思,咱們是要當那縮頭烏龜了?
林奕浦也不生氣,笑着說:你要是一點策略都不講地去蠻幹,到時候恐怕不光是你,就是萬順堂,葉堂主都要受到拖累。
楊忍正要說話,菊香老八笑着說:老九,五哥說的沒錯。聽葉堂主的吧!
楊忍看了菊香老八一眼,點點頭,看着葉生秋:堂主,你安排吧!咱們怎麼幹!反正是不能當縮頭烏龜的。
葉生秋四下環視了一圈,說:老四,你的意思呢?
萬順堂老四柳臺章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麼,聽葉生秋問了,就說:我認爲老五說的有道理,跟東洋人明搶持火地硬幹,一定會惹來麻煩,我有個想法,說出來大家商量一下……見衆人都在看着自己,柳臺章說:東洋浪人既然砸了咱們萬順堂的賭場玻璃,咱們也用不理會他們,直接就去砸東洋人開的商鋪就好。”
林奕浦奸笑了一聲,“四哥!我補充一句啊!光砸多沒有意思!咱們能不能連砸帶搶?坑蒙拐騙地搞他一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出聲應和,都說林奕浦這個想法好!不光解了氣,還順便能撈些油水。
葉生秋點點頭,“既然兄弟們都是這個意思,我自然贊成,但爲了自身的利益考慮,還是不要鬧出人命爲好……他跟着又補充了一句:假如一個失手搞出人命,那也一定要把現場處理乾淨,不要留下任何線索才行。
衆兄弟聽葉生秋這樣說,臉上都露出微笑……
日本人在上海的最主要居住地爲虹口,辛亥革命以來,隨着日本人在虹口居住人數的增多,虹口的日本化日益加劇,尤其是北四川路,日本人開的店鋪更是鱗次櫛比,一家挨着一家。有專營紡織類的南里貿易株式會社、橫山洋行、服部貿易株式會社上海出張所等工廠店鋪,有娛樂場所,像什麼虹口影戲院、上海歌舞伎座等。還有衆多提供日妓服務的料理店、酒吧和舞廳。像什麼六三亭、六三園、月迺家、東語、濱吉、美濃家、京亭、新陽、三福等。
這天傍晚,日妓料理服務店“美濃家”剛剛掌燈,就有一羣身着日本海軍陸戰隊軍服的日本人衝了進來,領頭的一名軍官操着生澀的中國語說:叫河田幸子小姐來陪着吃飯,快點、快點。
料理店老闆靖山陪着笑臉,“已經有客人點了河田,怕她一時半會兒下不了局。”
“八格!我們海軍陸戰隊這次奉令開駐上海,就是保護你們這些僑民來了。要不是爲了你們的利益,我們還在日本享清福呢!你卻對我說河田幸子在陪別的客人,我不管她在陪誰,你馬上把她給我喊過來。”
這名軍官的話聲剛落,“啪!”地摔過一隻茶碗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這名日軍軍官的面門上,軍官“哎呦”一聲,手往臉上一抹,登時血流如注。一聲叫罵跟着傳來,“八格!什麼人在這裡跟我搶女人?”聽說話聲音,中國話也很不流利,似乎也是一個日本人。
軍官轉身去看,見一個尖嘴猴腮的浪人左手摟着河田幸子,右手又操起一個茶碗向自己拋來,當即大怒,隨手抄起一把椅子,劈頭蓋臉就扔了過去,誰知他這下準頭極差,卻扔在旁邊吃飯人的桌子上,那張桌子上坐了四五名客人,見狀大怒,也把盤子碗回扔過來,依舊是準頭極差,卻不知打到了何處……這下料理店可就亂了起來,桌椅板凳在瞬時間四處橫飛,甚至還有人從後廚拿出鍋碗瓢盆也拋了出來。
這一場亂下來,“美濃家”登時被砸了個烏七八糟,甚至連門口的霓虹燈招牌也被拆毀砸爛。就在這時,最先發起挑釁的日本浪人在門口打了一聲呼哨,在片刻間就從街頭巷尾鑽出上百名手持白蠟杆的日本浪人,這些浪人也不出聲,只把白蠟杆揮舞起來,去追逐毆打海軍陸戰隊的那羣士兵。
士兵們急不擇路,紛紛向旁邊的店鋪中鑽去,誰知這羣浪人竟然尾追不捨,這羣士兵鑽進的店鋪也立刻跟着遭了秧,在不長的時間裡,整條四川路就變成了戰場,到處都是手揮白蠟杆的日本浪人在追逐打人。時不時還有浪人從衣兜裡掏出石灰包四處狂甩,趁人眼迷昏花之時,下手搶劫……